船讯-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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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奎尔(2)
然而帕特里奇嘴角滴着油说:“啊,去他妈的。”他把紫番茄切成薄片,转移了话题,开始描述他到过的那些地方。斯特拉班、南安波伊、克拉克弗克。在克拉克弗克他和一个隔膜偏移的人一起打弹子球。戴着袋鼠皮手套。奎尔坐在安迪隆达克椅一种木制斜靠背草坪椅,其座椅常前高后低。——译者注中听着,手捂着下巴。他准备穿去面试的西服上滴了橄榄油,菱形图案的领带上沾着一粒番茄籽。奎尔和帕特里奇是在纽约莫金伯格的一家自助洗衣店认识的。奎尔弓着背在看报纸,浏览招聘广告,他的大男人牌衬衫在洗衣机里旋转着。帕特里奇说职业市场够紧张的。奎尔说是啊。帕特里奇对旱灾发表了一句评论,奎尔点了点头。帕特里奇又说起泡菜厂的倒闭。奎尔从烘干机里摸出他的衬衫,衬衫掉在地上,还噼哩啪啦掉出许多发烫的硬币和圆珠笔。衬衫上布满了一道道圆珠笔油。
“毁了。”奎尔说。
“没事儿,”帕特里奇说。“用热的盐和滑石粉擦一擦,然后重洗一遍,放一小杯漂白粉。”
奎尔说他会试一试。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帕特里奇惊诧地看到这个笨重的男人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张大了,里面噙着眼泪。因为奎尔忍受不住孤独,他渴望交际,渴望知道自己让别人感到愉快。
烘干机呻吟着。
“嗨,哪天晚上来玩吧。”帕特里奇说,在一张揉皱的现金收据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他也没有多少朋友。
第二天晚上,奎尔去了,手里捏着几个纸袋。帕特里奇家的门前,空荡荡的街道浸在琥珀色的灯光中。金色的时光。纸袋中有一包进口的瑞士脆饼干,几瓶红色、粉红色和白色的葡萄酒,箔纸包的三角形外国|乳酪。帕特里奇家房门里传出的某种快节奏的热烈的音乐使奎尔兴奋不已。奎尔、帕特里奇和梅尔卡利亚做了一段时间的朋友。他们的区别:帕特里奇是黑人,小个子,人生斜坡上一个不安分的旅行者,能通宵地聊天;梅尔卡利亚是帕特里奇的第二个妻子,皮肤是暗黑水面上棕色羽毛的颜色,聪明机智;奎尔大块头,白人,在生活中跌跌撞撞,没有一个方向。
帕特里奇能感知未来,眼前会飞快地闪过一些将要发生的事件,好像脑子里散乱的导线骤然接通了似的。他是裹着胎膜出生的;三岁时看到球状闪电窜下太平梯;在他姐夫被蜂蜇的前一天夜里,他梦到了黄瓜。他相信自己会交好运。他能吐漂亮的烟圈。黄连雀在迁徙途中总要在他的院子里落脚。现在,在后院里,看到奎尔打扮得像一条狗穿了人的衣服去拍滑稽照片,帕特里奇想起了什么。
“埃德·庞奇,我那家报社的总编正想雇一名廉价记者。暑假结束了,他的大学耗子们又回洞里去了。那个报是垃圾,但不妨去干几个月,一边再找更好的。管他呢,也许你会喜欢这工作,当一名记者。”
奎尔点了点头,手捂着下巴。如果帕特里奇建议他从桥上跳下去,他至少会在桥栏杆上倚一倚。朋友的忠告啊。
“梅尔卡利亚!我给你留着面包头呢,好姑娘。这是最好的部分。快出来吧。”
梅尔卡利亚套上钢笔帽。写腻了那些神童,他们咬着手指头,围着客厅椅子转来转去,口里报出一大串不可思议的数字,脚在东方地毯上跺起阵阵灰尘。埃德·庞奇用嘴的中间部分讲话,他一面讲一面打量奎尔,注意到了那件有马毡那么大的廉价花呢上衣,还有那像是经常用磨刀石磨过的指甲。他从奎尔的身上嗅出了顺从,猜到他是那种很好涂抹的黄油。
奎尔的目光移到墙上的一幅水彩版画上。他看到一张颗粒粗糙的脸,眼睛像玻璃球,一圈流苏般的毛发从领子下面钻出来,披在上浆的领缘上。这凿刻的画框中是庞奇的祖父吗?他琢磨着祖先的问题。
“这是一份家庭办的报纸。我们登一些带公众倾向的轻松报道。”《莫金伯格记录》专门登载奉承当地商界人士的轶事,刻画一些平易近人的形象;这份薄薄的小报填塞着智力测验和竞赛题、辛迪加向多家报刊同时出售稿件,供同时发表的企业。——译者注出售的新闻专栏、特写文章和漫画。每期都有一个自测题——“你吃早饭时酗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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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奎尔(3)
庞奇叹了口气,假装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把你放在市政那一块吧,帮帮阿尔·卡特洛格。他会教你熟悉工作的。他给你分配任务。”
薪水少得可怜,但奎尔不知道。阿尔·卡特洛格,脸长得像布满茬子的小圆面包,说话圆滑,用指甲盖顺着工作任务单往下点。他朝奎尔的下巴后面瞥了一眼,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像铁锤在钉子上敲了一下。
“好,你就从报道计划委员会会议开始吧,在小学校。何不今天晚上就去呢?坐在小椅子里,把听到的所有东西都记在本子上,回家用打字机打出来。最多五百个单词。还需要带上录音机。上午把稿子给我看。我看过以后你再交给编辑台的那个混蛋黑鬼。”那个混蛋黑鬼是帕特里奇。
奎尔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在便笺簿上做记录。回家在厨房桌子上翻来覆去打了一通宵。第二天早上,他黑着眼圈,用咖啡提了神,到编辑室去等阿尔·卡特洛格。
埃德·庞奇从来都是第一个到,一进门就像鳗鱼钻入岩石似的溜进了他的办公室。上午的人流开始到来了。负责特写版的男人手里晃着一袋椰子炸面圈;头发亮亮的高个子中国女人;上了年纪,手臂像粗绳子的发行负责人;两位版面编排处的女人;穿着昨天的衬衫,腋窝下全是汗渍的图片编辑。奎尔捏着下巴坐在自己的桌前,低着头,假装在修改他的稿子。共有十一页。
十点钟,帕特里奇来了。红背带配着亚麻布衬衫。他进屋一路和人打着招呼,拍拍这个拍拍那个,把头伸到庞奇的门缝里探了探,朝奎尔眨了眨眼,走入编辑台后面,在他的电脑终端前坐下。
帕特里奇知道无数的事情,例如湿绳子更能吃重,为什么熟鸡蛋比生鸡蛋容易旋转等。半闭着眼睛,有点恍惚地仰着头,他能够像古人背诵《伊利亚特》那样列出棒球比赛数字。他改写平庸的文章,去掉模仿吉米·布雷斯林吉米·布雷斯林,纽约邮报专栏作家。——译者注的文章中的霉味。“去年那些记者哪儿去了?”他嘟囔着,“那些爱咬指甲的、尖刻的夜猫子醉鬼混蛋呢?他们才知道怎么写文章。”
奎尔拿着稿子走过去。“阿尔还没来,”他说,一边把稿子叠齐,“我想应该交给你。”
他的朋友没有笑,投入了工作。他读了几秒钟,抬起脸冲着日光灯。“要是埃德娜在她会把这给撕了。阿尔看到了会让庞奇叫你滚蛋的。你得重写。来,坐下。我来告诉你问题在哪儿。他们说什么人都能训练成记者。你可以当个试验品。”
这正像奎尔预料的那样。
“你的导语,”帕特里奇说,“上帝啊!”他用节奏单调的尖声读道。
昨晚派恩埃伊计划委员会以悬殊多数通过了对市区划法规建议修正案的修改意见,将把除商业区外的所有地区的最小住宅基址面积扩大到七英亩。
“像读水泥一样。太长了。太长太长了。思路混乱。没有人们关心的东西。没有引述的话。没有味道。”他的铅笔在奎尔的句子中勾勾画画。“用短词,短句子。把它断开。瞧,瞧。你的角度在这下面呢。这才是新闻。把它挪上去。”
他把句子来了个大搬家。奎尔凑在旁边看着,坐立不安,一点也不懂。
“好啦,试试这个。”
派恩埃伊计划委员会成员贾尼丝·福克斯利在星期二晚上的会议上愤然辞职。“我不愿坐在这儿眼看本城的穷人被卖到河下游去。”福克斯利说。
在福克斯利辞职的几分钟前,委员会以9比1的票数批准了一项新的区划法令。新法令将最小住宅基址面积限定为七英亩。
“还不大生动,没有风格,而且还是太长了,”帕特里奇说,“但是路子对头了。明白吗?体会到什么是新闻了吗?导语里需要什么?喏,看看你能弄成什么样。把它编得有趣一点。”
帕特里奇的火焰始终没能使奎尔沸腾。经过六个月编辑台前的调教,奎尔依然看不出什么是新闻,没有描写细节的才能。他反复使用十二个到十五个动词,其他动词都使他害怕。他还不幸爱写错误的被动语态。“默基州长被一年级学生金伯利·布拉德献了一束鲜花。”埃德娜,那个脾气暴躁的女改稿员站起来朝奎尔吼道,“你这白痴,州长怎么能献呢?”奎尔是如今那些吃新闻饭的半文盲的又一个例子。让他们靠墙站着去!
第一章:奎尔(4)
奎尔去旁听一个个会议,潦草地往本子上记。好像他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埃德娜的咆哮和帕特里奇的指摘没有伤害到他。他是在凶恶哥哥的欺侮和父亲的无情批评中长大的。看到文章上有他的署名使他激动不已。不规律的上班时间使他幻想自己是时间的主人。听完一场关于回收利用废瓶的市立规章如何措辞的争论,半夜回到家里,他感到自己是权力枢纽上的一颗轴钉。他把生活中平常的事情都看成报纸标题。一男子稳步穿过停车场。妇女们谈下雨。空屋电话铃。
帕特里奇努力想提高他。“没有发生的事也是新闻,奎尔。”
“我明白。”手插在口袋里,假装听懂了。
“这篇全县互助交通会议的报道?一个月以前他们就准备只要布格尔·霍洛一参加,就在四个城市开辟货车服务。你在这里说他们昨天晚上开了会,然后,在结尾的地方才轻描淡写地说布格尔决定不参加了。你知道有多少没有车的老年人,买不起车或第二辆车的人,使用长期车票的人,在眼巴巴地盼着那该死的货车开过来?现在却泡汤了。新闻呀,奎尔,新闻。最好动动你的壳子。”一分钟后又换了个嗓门说他星期五晚上要做希腊风味的浸渍鱼,用串肉扦穿着,带红辣椒粉的。问奎尔愿不愿意过来。他答应了,但纳闷着“壳子”到底是什么。春末埃德·庞奇把奎尔叫进了他的办公室,说他被解雇了。他那张烂脸上的目光越过奎尔的耳朵朝别处望着。“这其实是临时解雇。如果营业有起色……”
奎尔找了一份开出租车的零活。
帕特里奇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服奎尔系上一条特大的围裙,递给他一把勺子和一个罐头。“他的孩子从大学里回来了,他们抢了你的工作。没啥可伤心的。对了,把芥末涂在肉上,让它渗进去。”
8月,帕特里奇一边往俄罗斯泡菜炖牛肉里剪莳萝一边说:“庞奇希望你回去,说他对你有兴趣,让你星期一去。”
庞奇假装很勉强,好像让奎尔回去是一个特别的恩惠。还是临时的。
其实是庞奇注意到奎尔虽然自己说话很少,却能鼓舞别人谈话。他在生活游戏中惟一的技能。他那专心的姿势,他那奉承的点头引出了滔滔不绝的意见、怀旧、回忆、推理、猜测、说明、概述和阐说,榨出了陌生人的生活故事。
就这样,解雇,当洗车工,重新雇用。
解雇,当出租车司机,再重新雇用。
他来往奔波,在县里到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