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璧-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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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沉璧倒吸一口气,克制住想痛扁对方的愿望,毫不示弱的瞪视着那双瞬间阴鹜的眼眸:“你要问我的感觉,就只有悲哀两字。我很抱歉提及你的伤心事,当然……你也未必伤心。与你相比,我没有关于母亲的任何印象,但我想,生养你的母亲哪怕是路边的乞婆,也应该是你最引以为傲的人,何况是以美貌智慧著称的胡姬。说到地位,她们的地位是谁赋予的?你的祖辈侵占了她们的国土,杀了她们的男人,将她们掳上床享乐,还认为她们应该背负着奴隶的枷锁感恩戴德。而你,身上留着她们的血,却一样引以为耻,难道我不应该为你的母亲悲哀吗?”
沉璧胸腔中激荡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她甚至懒得揣测下一刻会不会被暴跳而起的慕容轩掐死,只觉不吐不快,也正因如此,她并没有留意到慕容轩渐渐柔和的目光。
“你说完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完了。”沉璧下意识的挺直脊背,忽觉口干舌燥。
和风一度
“那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并且纠正一点,我从没以自己的母亲为耻,和你一样,有的只是悲哀。”
“呃……”沉璧的思维一时没转过来。
“接下来你又该问我眼睛变色的原因。”慕容轩嘲弄的看了看梗着脖子的沉璧:“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我必须依靠一种特殊药物维持黑色……最近服用过多,也可能是诱发寒毒的原因之一。”
沉璧的脑子缓慢恢复运转:“如果停用的话,是不是就和现在一样没事了?”
慕容轩苦笑着摇头:“现在已是日上三竿之时,阳气最重,再加上你昨晚……嗯,昨晚用你自称的独门秘笈帮我推拿,暂时压下了寒毒,你看……”他说着卷起袖子,肌肤下果然还透着青黑,他无奈道:“最多不过傍晚,它又会随经脉游遍全身。”
“这么说……”沉璧半信半疑:“你今晚还会发一次狂?”
“不是发狂!”慕容轩薄怒道:“你也看得出我病得神志不清,我根本忘了你是谁。我以为……”他打量着沉璧,忍不住换了个问法:“你可有十五岁?”
“还差一点……”沉璧遭到慕容轩的一个白眼后才放松警惕:“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理解你想说的话。你和妻子分开多久了?”
沉璧的满脸了然让慕容轩僵硬片刻:“我尚未娶妻。”
“那……妾室?”
“是床伴。”慕容轩直截了当的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立下战功,父王的赏赐便是女人。后来又为寒毒所迫,内务府每年都会挑选十二名女子替我暖床。习惯成自然,便把你也当作……咳,这事算我不对。”
“那……以后还会再犯吗?”沉璧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会。”
“真的不会?”沉璧趁热打铁的索要保证,当保姆就够凄惨了,还拿床伴来雷人。
“不信拉倒!”慕容轩为数不多的耐心终于磨光:“再啰嗦,我不如现在强要了你还能图个清净!”
余音既落,林间顿时只剩单调的马蹄声,一片树叶从慕容轩眼前悠然飘过。过了不久,又是一片……
慕容轩只看得到沉璧的后背,但从她的姿势来看,她的双手正交叠着捂在嘴上。
“我不会碰你。”慕容轩很是挫败:“说点别的吧。”
“你干嘛不与男人同寝?实在不行,暖炉也能将就。如果说喜欢那种事,一个妻子就可以了啊。”沉璧憋了一肚子疑问,索性抛弃矜持继续发难。
“换换口味怎么了?”慕容轩也是强人一枚,面不改色道:“女人不就是为男人而生的吗?但她们天性娇弱,承不住我体内的阴寒,因而每年都要换一批。你那又是什么表情?我从来没有勉强过谁,反倒总在伤脑筋如何送她们走。”
沉璧斜睨那张颇显自负的脸,深刻领悟到“蓝颜祸水”的定义,不难想象那些女子从情窦初开到黯然神伤的历程,落花有意水无情,千篇一律。
“你这辈子都必须这么过下去吗?”沉璧不知该为谁感慨。
“如果能找到千年炎炙石,借五行精髓运功疗伤,便有彻底根治的希望。不过父王差人遍寻山河名川多年,还没有音讯。所以,我的住处离不开温泉和女人。你还没问完?”慕容轩惊觉两人的对话一直被沉璧主导,有问必答,而自己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暂时完了。”沉璧自言自语:“其实我最关心的是你用来毒害我的那只蛊虫……到底该怎样拔除?但问了也是白问。”
“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慕容轩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服侍好本王。”
坐在身前的人浑身一僵,慕容轩的笑意不觉加深:“对了,你之前说你叫什么来着?姚……佳?”
沉璧愣了愣,想起城门口自报的名字,只好含糊带过:“王爷随意,叫什么都无所谓。”
慕容轩听那“王爷”两字大有磨牙之势,忍不住玩心大起,附在她耳边极尽暧昧的吹了口气:“嗯,佳佳?”
沉璧头皮一麻,汗毛唰唰起立,顿生把身后那人推下马去的冲动,饶是如此,耳根子却开始一阵阵发烧。
好在慕容轩也没有得寸进尺,他四下嗅了嗅,勒紧缰绳欣然道:“总算找着了。”
沉璧闻言才发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湿润,林间弥漫着水雾和淡淡的硫磺味,她惊讶之余不无崇拜:“你怎么知道这一带会有温泉?”
“久病成良医,我自然有经验。”慕容轩赞许的拍拍玉花骢的脑袋:“这马儿也聪明得紧,我原没指望在天黑前能到。”
沉璧扶他下马,两人绕过前方的山壁,潺潺水声入耳。远眺红云渺渺,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大片桃林,交错团抱的花枝如天然屏障,隔开一帘氤氲的山泉。穿行其中,潮热的水汽扑面而来,薰得视线越发模糊。慕容轩拉住沉璧,待迷雾略散,方显脚边的水潭。沉璧好奇的弯腰试水,指尖刚挨到水面就缩了回来:“好烫!”
重重雾气中看不清慕容轩的神情,只听见悉悉窣窣的声响,忽而手中一重,却是多了几件衣服。沉璧的脸孔有点热,嗫嚅道:“我……去外边等你。衣……衣服给你搭在树枝上了。”
哗啦四溅的热汤伴着慕容轩的几声轻笑,算是回答。
沉璧零零碎碎的忙了一下午,用药罐煮了一锅野木耳汤,所有调料就是一块盐巴,却鲜美异常,自己就着馒头喝了几勺,剩下的搁小火煨着留给慕容轩。好不容易收拾出两张简陋的草床,她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伸完一个懒腰,沉璧意外发现近旁的草丛中有只兔窝,灰白色的兔子大概没见过人,趴在洞口警惕的瞅着她,她觉得有趣,故意洒出几块木耳,动也不动的眯起眼缝假寐,直到真的睡意朦胧时,兔子才蹭过来捧起木耳吃了……
沉璧笑着入梦。
一觉睡到月上枝头,不知打哪飘出的肉香引得肚子里的馋虫咕咕乱叫,沉璧睁开惺忪的睡眼,望着熊熊篝火发了一会愣,目光慢慢移至正在烤肉的男人。
慕容轩才出浴不久,湿漉漉的发梢不时有水珠滚落,温泉热气无疑等同于最好的桑拿,他的脸明净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俊朗的轮廓在火光印衬下,立体得恍若神祗,光影中流转的幽蓝眸色温润如水,折射出暖暖的涟漪。
美男养眼但不能填饱肚子,更吸引沉璧的还是香味的来源——慕容轩手中转动的松枝上串着……
“那是什么?”
“兔肉,光吃馒头多没味道。说来也巧,我回来的时候就撞上这么只傻兔子,竟然趴在你身边打盹。”
“你、你……你居然把它烤了吃?”沉璧郁闷难当,颤抖的手不知该指向慕容轩的鼻尖还是那只倒霉的兔子,哽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残忍!”
“生着吃岂不是更残忍?”
“……”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慕容轩将松枝凑到鼻端深吸口气,陶醉的缓缓吐出。
“你真的不要?”
“你慢用。”
“难道你长这么大都只吃素?”慕容轩不以为然的撕下肥嫩的兔腿:“鸡鸭就不是活物么?”
“那不一样。物竞天择,人们养肉禽原本就是为了食用,可那只野兔原本藏得极好,就算资深猎人也未必能发现,如果不是我骗它出来……”沉璧也知道此刻的固执未免牵强,可她就是不能接受那种因信任而失去一切的感觉。
“妇人之仁。”慕容轩一锤定音:“你既然也懂物竞天择,就该趁早明白人与人之间也逃不开尔虞我诈。你我眼下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说不定下一步也将循着他人抛出的饵行进。自己若是掉以轻心,能怪他人下手无情么?”
言至此处,冰蓝的眸中透出几分平日罕见的疲惫与厌倦,但也转瞬即逝。
沉璧被反问得默然无语,慕容轩淡淡一笑,神态很快恢复如常,他循循善诱道:“所以,吃饱吃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要保持旺盛的精力……”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沉璧没头没脑冒出的一句话让慕容轩一怔,两人安静的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你在那池子里煮了一下午,好点了么?”沉璧忍不住打趣,因她想象不出慕容轩怎么能忍受那么烫的水,换作自己,恐怕早熟透了。
“今晚应该没事了,内力一时半会恢复不来,恐怕还得呆上一阵子。对我而言,水越烫就越有利于中和我体内的寒毒,内外相抵,皮肉不会受损。”慕容轩一眼看出沉璧的心思,补充道:“这温度不算什么,我曾经去过类似沸水的……”
话没说完,慕容轩突然噤了声,他抬手示意沉璧别动,自己俯身贴近地面凝神倾听,脸色蓦然一沉。
“他们追来了!”他直起身,迅速掀起草床扑灭篝火。
同生共死
融融月光倾泻而下,沉璧也开始焦虑起来,她以为那些官兵会沿着大路追赶,顶多也就是在外围的树林里搜寻一遍,而他们几乎已经走进山谷内核——看来连连战败的南淮是将慕容轩当作了取胜的重要筹码。
慕容轩则比沉璧冷静得多,他略一思量,伸手解开玉花骢的缰绳,一巴掌拍上它的臀部,受惊的玉花骢飞快奔向密林深处。
“喂!”沉璧急了,一个女人一个瘸子,没有马怎么跑?
“北陆慕容氏,单名轩。谁是瘸子?”
慕容轩不理会沉璧的疑惑,拉起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撤离。没走多远,他便停下来,领着沉璧躲到一棵粗壮的树干后。不多久,沉重的靴底踩过杂草,有人举着火把走近,沉璧借着微光,看见几个黑衣蒙面人站在刚才的篝火堆旁翻弄余烬。沉璧大气也不敢出,料想他们已猜出逃犯就在附近,待要再看,一道凌厉的目光正巧扫视过来。
沉璧的心差点蹦出嗓子眼,几欲失声惊叫,口鼻处堵来一只冰冷的大掌,慕容轩在她耳边低语。
“他们瞧不见你。”
云深月眠,暗夜静得让人窒息,沉璧和慕容轩近在咫尺,但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一无所获的蒙面人窃窃私语着商量计策,沉璧没心思听,因为她捕捉到连串细微的脚步声朝自己踱过来,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慕容轩的胳膊紧了紧奇Qīsūu。сom书,下意识的将怀中娇小的身躯整个罩在袍袖下,似乎这样便会安全些。
正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马嘶枭啼,有人忽然拔高音量快速喊了句什么。刚走出几步的头领回转身,当机立断的一挥手,一伙人沿着玉花骢消失的方向追去。
沉璧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两人姿势的暧昧。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