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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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还有不时恶作剧的精怪们栖身的供养物,甚至还有破旧的初中课本和穿着清凉的女明星杂志——这些八成是醍醐的收藏。
“巴家的务相屏风……好像在那里听过。”见我的进展实在太慢,醍醐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踢开供养物走了过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啊!等你找到冰鳍都已经被吃掉了!”
“吃掉了!吃掉了!”附在器物上的那些家伙们模仿着他的腔调,兴高采烈的乱嚷一气。我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束手无策的看着乱作一团的房间。
我的反应让醍醐更不耐烦的咋舌道:“你的眼睛不是很好吗?不会看啊!”
“看”吗……虽然不知道务相屏风的外形,可是外形有时候并不重要!我直起身来,环顾堆满杂物的宽阔房间——哪里都有兴奋异常的精怪们,它们做着鬼脸,模仿着我的动作,尖声怪叫;除了……空荡荡的佛龛下面。那里就像最幽深的空洞般,是一片不自然的空白。也许是本能的预感到危险,那些乱纷纷的家伙们也刻意避开这角落,仿佛一接近就会被吸入无底深渊。然而就在这阒无一物之处,某种莫名的悲哀味道却隐隐约约地飘散着,无时无刻……
“那里吗?”我指向佛龛,醍醐立刻跨过乱放的物件走了过去,一阵乱翻之后,他举起了一个黝黑的长方体,然后把它轻巧的展开来——屏风!那是个四叠漆器屏风!
我磕磕绊绊的跑到醍醐身边察看,这屏风虽然丢在这里很久了,但却并没有磨损退色,醍醐用衣袖粗鲁的擦去灰尘,图案的细节就展现了出来——好像并不是盛产漆器的香川城的制品,这屏风装饰风格相当原始质朴,红黑两色瑰丽奇异的花纹之间,用夸张的手法绘着变形的人物。乍一看好像是个故事:某位首领带着很多人在跋山涉水,然后他和一位美人相爱了,接着是首领与众人陷入了艰难困苦之中的样子,最后一张图上那位美人长了蜉蝣一般的翅膀飞在空中,而首领则做出弯弓射箭的姿势。
“好奇怪啊……这些图是后羿和嫦娥吗?奔月图为什么不画月亮,嫦娥还长翅膀?”
“是巴人的手笔。”醍醐沉着的确认着。他以成为师匠为目标跟着方丈学漆器工艺,所以讲的话多少有些可信度,可我还是有些怀疑:“没弄错?这就是务相屏风?”
醍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火翼,你知道‘务相’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讲起这不相干的问题,醍醐则将屏风搁在肩膀上,自信满满的扬起下巴:“巴家的务相屏风,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呢。送这个去就没错了,就陪你走一趟吧!”
“那个……还是我来拿吧……”站在巴家祖宅那湮没在荒草里的门厅前,我再一次向醍醐提出请求。他不耐烦的从上方瞥了我一眼,终于把屏风从肩头撤下递过来,可是还没完全接到手上,我已经被那意外的重量压弯了腰——明明是漆器摆设啊,怎么会这么重?
“冰鳍这小子怎么让你来拿啊?害我浪费那么多力气!”醍醐嘟囔着收回屏风。我的脸立刻红了:“因为……因为巴家家主那个怪老头,说我比较像他的前妻……”
“前妻?咒缚之家的媳妇,挺适合你的!”醍醐不屑的嗤笑着,可是他的笑声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喊打断了:“小偷!把我们家的屏风放下来!你们两个不要动!我要报警了!”
听到这前后矛盾的言语,我和醍醐转向声音的来源之处,只见乱生的茅草和铁葎之间掩映着一张白白胖胖的面庞,这张富态脸出现在荒宅废园就跟上好的糯米团丢进草窠一样不相称,别扭到了滑稽的程度。
听口气,这突然冒出来的胖家伙应该是位巴家子弟,大约和“半张脸”的巴家家主年龄相仿。他老人家抖抖索索地扯着草藤挨到我们面前,一副又紧张又恐惧,鼓起好大勇气强作镇定的样子——何至于此!我和醍醐只不过是高中生而已,有这么可怕吗?
“老头子!说话客气点!谁是小偷啊!”提醒别人注意态度的醍醐却完全没有自省。面对这凶神恶煞的高个子,白胖老人虽然满脸沁出细细的油汗,但却表现出孤注一掷的气概:“就是你!你拿的务相屏风是我们巴家……不,我的东西!我就是巴家的家主!”
“你是巴家家主?”我诧异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家主明明是那个“半张脸”嘛!不谈别的,仅从存在感而言两人之间就是天壤之别——在那个蛮横又威严的青癍脸老顽固面前,这个发福的软脚虾根本是个无所事事只会花钱的纨绔废物。
“你才是小偷骗子!真正巴家家主我刚刚见过!他很凶的样子,脸上还长着这……么大一块青癍!”我不屑的说着,在自己脸上比划着那块癍的大小。
“脸上……青癍……”重复着这句话,血色彻底的从那张白胖面孔上褪去了,见谎言被拆穿,假冒的巴家家主露出撞上恶鬼一般的惊恐表情,埋头直冲过来,不自量力的想抢回屏风!可他哪是反射神经一流的高中生的对手,醍醐顺势侧身一闪,这冒牌货收不住脚步,以滑稽的姿势跌倒在地,可他还是满嘴“小偷”,不干不净的乱骂个不停。
“你才是贼!叫你们贼都是客气的,我看强盗、凶手更合适!”醍醐突然居高临下的露出了凌厉的眼神,单手扬起沉重的屏风,“这就是罪证!”
强盗?凶手?无法理解这尖锐的措辞,我暗暗拉了拉醍醐的衣袖:“不要和他罗嗦,还掉屏风把冰鳍救出来要紧!”
“你们把它要给谁?那是我的东西!”假冒的巴家家主从地上撑起身体,声嘶力竭的叫嚷着。
“谁说务相屏风是你的东西!”这一刻,从正厅堂屋里传出低沉而威严的呵斥声,数十人份的嘈杂紧随其后:“是我们的屏风!谁也别想抢走!”
“回来了,屏风回来了!‘那件事’可以开始了!”
“巴家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又白又胖的冒牌货顿时发出不成腔调的惨叫连连后退,冷汗涔涔而下,他当然心惊胆颤——这是真正的巴家家主和缠着他的死灵恶鬼的声音!
可是唯独冰鳍不见动静,我担心的高喊着他的名字跑向堂屋,却被醍醐一把拉住,他扬了扬下巴示意留神隔罩那边,不看则已,一看我连头发都竖起来了——木格子上什么时候爬了这么多的蛇啊!说是蛇似乎不太确切,因为这些乌黑滑腻的爬行动物根本分不出头尾也看不见眼睛。它们彼此交叠缠绕着,密密匝匝的往梁柱顶端蠕蠕而去,已经攀上天花板的则被挤得悬垂下来,长长的摇晃扭摆着,最终不堪重负的坠落,伴着类似腐烂果实摔碎的声音四散飞溅,随即又渐渐粘连聚拢成新的躯体,再度以穷形尽相的丑恶姿态急切的游向隔罩上方。它们一边探出堂屋之外,从半空中向整个老宅蔓延,一边喧哗扰攘着:“务相屏风,给我们务相屏风……”
“这是什么啊……”极度厌恶却又无法移开视线,我失神的低声自语。
“还不明白吗,火翼?这些……就是厢房里的家伙们……”略带疲惫感的熟悉语声从幽暗的堂屋深处响起,蠢动的蛇群间,冰鳍踯躅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青癍脸的巴家家主紧随其后,亦步亦趋的监视着他的行动,这凶狠的老人所到之处,粘呼呼的长虫全都胆怯避让,却也不走远,只是嘈吵着“屏风屏风”,若即若离的尾随而行——这些果然是藏在厢房中的鬼物,就在离开的片刻之间,它们不仅已获得了自由行动的形体,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蔓延!
“冰鳍,快到这边来!”我不敢靠过去只得放声高喊,醍醐却冷冷的指向堂屋地下:“老头子,可以放开他吗?”难怪看起来步伐踉跄,原来黑蛇正紧紧缠住冰鳍的脚踝!彼岸世界的家伙几乎没一个不喜欢燃犀的浓厚生气,巴家家主根本想不到自己找了个多好的替身!
一看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冰鳍难受得要命,可他还是放不下面子:“不用你多管闲事!”
这时候还别扭什么!我正要责怪这家伙不知好歹,“青癍脸”却斜睨着不速之客醍醐冷笑起来,可能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强横气质吧,老人“亲切”的讥讽道:“放了他?得等你们听我的话处置了屏风再说。”
就在这时,吓傻了的冒牌家主突然朝着“本尊大人”,爆发出不可遏抑的哀嚎:“爷爷……原来真的是你!爷爷!”可能因为辈分的关系吧,明明两人的岁数差不多,可他却要叫家主爷爷。
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巴家家主绕过冰鳍缓步走到厅前,此刻左颊的青癍将他双眼的神色微妙地区别开来,一半冷得让人血液都为之冻结,而另一半则深得无法窥探:“不得了,看看这是谁来了!我说过巴家谁也不准碰务相屏风,‘那件事’任何人也不准再提,我道哪一个敢不听话居然回来找,原来是你——阿富!”
被唤作“阿富”的冒牌货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可是……可是爷爷,没有务相屏风不行的!巴家……巴家已经败了,自从不再做‘那件事’之后,巴家就败了啊!”
“用那种方法得来的财产,不要也罢!”巴家家主拉下那张怪脸,看起来更是阴沉可怖。
“不要财产?”这句话将阿富彻底打懵了,他呆看着族祖父,嘴唇虚弱地哆嗦着,漏出不成腔调的语句:“爷爷……爷爷你当然能这么说,因为你已经享受过了!奢侈富有的生活……你不是为了那种生活,也做了……‘那件事’吗?”
“那件事”定是巴家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听这几个字,家主长青癍的那半边脸颊蓦地抽搐起来,他厉声喝斥着“住口”,怒不可遏地逼近族孙,漆黑的盲蛇也随之轰然骚动,以妄图吞噬一切的贪婪之态交替蹿向阿富的方向。可这精明的白胖子完全不在意这一点,反倒是被家主的怒火摄住,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向我和醍醐身后,执著于猎物的盲蛇不死心的尾随他朝我们激射而来……
“够了!”伴随着一声低吼,蛇群像被冻住似的骤然停止,随即悻悻然急速后退——务相屏风倏地拦在巴家家主面前。只见醍醐单手举起那沉重的器物,从上扬的眼角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不要充好人了,长青癍的!别忘了你和他一样都是务相的子孙!”
“啊?务相屏风也有子孙?”我讶异的脱口而出,被独自留在堂屋中的冰鳍沉静的冷笑起来:“火翼,务相是巴人的先祖,廪君的名字。”
到现在还不忘揶揄我们的醍醐露出尖尖的犬齿:“还好冰鳍读过点书,不像火翼那么不学无术!”
“听见‘廪先生’的名字,我就大体猜到巴家的来历了。”摆出不和对方一般见识的样子,冰鳍言语间却有着尖极端的厌恶,“若不是祖母的意思,我一辈子都不会跟这种人家扯上关系——所谓的‘那件事’肯定就跟‘廪君传说’一样恶心!”
“冰鳍你怎么说话呢!”听他当着巴家人的面口无遮拦,我连忙打断话头,“谁知道别人家务事啊!”
“火翼你知道的!”与巴家家主对峙着的醍醐突然朗声说道,“你不仅知道,而且还亲眼见过!”
“亲眼……见过?”
“对,就在务相屏风上!”犀利的笑意弥漫过醍醐的眼角,他缓缓展开手中的漆屏,“就在这屏风上,你亲眼看见了所谓的‘那件事’,也就是巴家的弑神秘仪——‘廪君传说’!”
如果醍醐不说,我可能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