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第5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堂屋自己也差点脚软,不过妈妈还是努力的劝慰婶婶:“常夏,小孩子淘气点……”
“饶不了他们!连收在书房里的送子灯也能翻出来,离上房揭瓦也不远了!”
“或者是孩子们思念刚去世的爷爷呢……”
“这么放任他们是不行的,阿薰!”婶婶可没妈妈那么好说话,“两个小癞猴儿懂什么,爷爷去世的时候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可是爷爷刚刚还跟我们说……”冰鳍拉着我跑到堂屋门口,不服气的申辩着。
“阿薰你看,这小孩子说话多犯嫌!”婶婶说着,走过来一巴掌就拍在冰鳍头上,外表柔弱的她却是个火爆脾气。可是冰鳍却隔着堂屋门槛,抱住她的手傻笑起来——我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这么高兴,因为婶婶的指甲漂漂亮亮,不是青色的呢!
可是这样一来婶婶更来火了:“胡说八道的小孩,让猫头鹰把你抓去!”
“抓小孩的不是猫头鹰,是姑获鸟!青指甲的姑获鸟!”我在背后大声提醒,看着妈妈和婶婶又惊讶又恼火的样子,我和冰鳍相视一笑,手拉手就朝后院跑去。
像我们离开时那样,祖父依然坐在南窗花影下的书案前,看到我们两个兴冲冲的跑过来表功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远远地朝我们赞许地点了点头。然而紧接着,眉间却沁出了淡淡的忧虑暗影……
是在夸我们做得很好,可是又在担心什么吗?然而我和冰鳍却没有能够得到更加确定的答案,因为只是一瞬间,那安详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沉丁花缭乱的枝叶间,只余下一阵柑橘似的清爽熏风……
或许祖父担心的就是此刻吧——虽然一度将他封印,可是多年过去,当姑获鸟恢复元气卷土重来,这个危险的妖怪可能已经变得更加凶残暴虐,可是我和冰鳍却完全有可能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而毫无防备……
这担心绝不是多余的——十多年后的今天,祖父不希望发生的一切终于还是发生了。
当年袭击我和冰鳍的姑获鸟,正是传说中伤心的母亲化成的妖怪。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夭折,总认为有谁抢走了他,于是始终疯狂的到处寻找。每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长夜,这鸣声凄惨的鬼物就会展开青灰的肉翼翱翔巡行,因为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她才能看见孩童纯净灵魂发出的光亮,并将蓝色的血泪洒在别人家晾晒的儿童衣物上面做标记,藉此盗走这小孩,所以早些时候,一直有不能让童衣挂在屋外过夜的忌讳。
可是姑获鸟不知道,异类是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人类的慈母的——被带走的孩童几乎无一例外都会死去,她却执着的认为还有人在破坏她们母子团聚,于是在月黑风高的暗夜,再度呼啸着飞上苍穹……
如果没有弄错,早在上元夜的四鲤桥头我就已经和姑获鸟狭路相逢:鼓荡起污秽的靛青旋风,满口呼唤着“宝宝”穷追不舍的妖怪,恰恰是看到我的手袋才开始发难的,而这个手袋,正是用被姑获鸟的血泪染过的团狮子纹童衣改作的啊!
如今,这睽违多年的妖怪,正以“石榴馆主”的面目再度出现在我和冰鳍的面前,并且在已在我们身边,洒下蓝血的标记……
站在石榴馆狭窄幽暗的阁楼间中,面对着僵持不下的醍醐和“馆主”,我惶惑的梳理着混乱的思绪。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在暮春的黄昏,还沉浸在轻寒之中的民居小旅店中,我、冰鳍还有砂想寺来的降妖少年醍醐,接二连三的碰到不可思议的存在——异常扭曲的时间,会随着时间流转长叶开花的窗帷,会通过游戏夺取人生气的红衣小女孩幽灵,还有,就是眼前这幻化成优雅的女馆主形象的……姑获鸟!
回过神来的我忽然间恍然大悟,指向眼前被醍醐擒住的化作人形的妖物:“我明白了,浩幸说夜光杯是在保护他不被‘蓝指甲阿姨’带走,这个‘蓝指甲’一定也是她!”
数月前在安宅庭院中,我们都以为山茶精灵夜光杯禁锢这一家的次子浩幸的灵魂,是为了占据他身体并取而代之,但事实上那并不是这花妖真正的想法——身为彼岸眷族的夜光杯早已发现在浩幸身边出没的“蓝指甲阿姨”,因此伪装成为那孩子的样子守护他躲过姑获鸟的纠缠。而多年前,他就曾这样尾随我们直至家中,想以同样的方式保护冰鳍,却因此而被祖父误以为是想要捉走孩童的妖物。
冰鳍仰起头,从眼角俯视着姑获鸟那不停痉挛着的蓝色指尖,语声中满是露骨的嫌恶:“别忘了,还有松风。”
没错的,松风就是为了搭救莫名其妙行动失控的小女孩才丧生的——当时的目击者若藻看见了卷起铁青灰尘的罡风,听到了凄厉的鸟啼,而我则清晰地看到松风的灵体上,洒满靛青的水痕……
被青雾笼罩的真相已经渐渐揭晓了,唯独“石榴馆主”本人没有意识到自身明显的变化,她的青指甲几乎嵌进醍醐的手背里,那被蓝泪濡湿的嘴唇依然焦躁的翕动着:“让我去见那个孩子,我真的是她妈妈啊!如果不是她的妈妈,那我还能是谁呢?”
“还不明白吗——你幻化成的人,并不是‘妈妈’,而是‘姐姐’。”醍醐冷笑着,“你说石榴馆的小姑娘是在数月前陷入昏睡的,其实那根本就是没时间概念的妖怪想当然而已……那孩子陷入昏睡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难道姑获鸟作祟带走石榴馆次女,并非发生在近在眉睫的如今,而是发生在久已远去的二十年前?
没错的!回想刚到石榴馆,隐樵庐老板娘在看到这个“馆主”时,就曾经问她:二老可安好;还曾宽慰她:不要再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应该是长大成年的石榴馆长女,根本不可能是红衣女孩已经上了年纪的母亲!
可是“石榴馆主”妩媚的容颜上,笼罩着青色烟霭一样的困惑:“我是宝宝的妈妈啊……我比任何人都爱她,别任何人都担心她……”
“你只是习惯于将自己装扮得比谁都悲惨而已。”醍醐不动声色地俯视着这近乎妖艳的狂女,一字一字的说,“你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亲人,因为……你是‘姑获鸟’!”
就在这一刻,馆主那安静的狂乱表情突然被一阵苍青色的烟幕掩盖,暮春黄昏时分那无垠的恬静突然被嘶哑的鸟鸣撕裂了!
模糊而动荡的视野里,石榴馆主背后浊重的空气骤然扭曲,青灰色巨鸟的轮廓像穿越时空一样凭空出现,随即便凝结成触手可及的实体,这一刹那,石榴馆主的身影像水波一样动荡起来,只是眨眼间,她竟已和这异类之形体合二为一——被醍醐钳制住的再也不是楚楚可怜的妇人,而是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有翼妖物!
四壁和天花的存在感再度被突然降临的幽暗模糊了。馆主那染着青指甲的纤指变成了锋利的靛色钩爪,牢牢扣住醍醐的手腕和臂膀。伴随着好像撕裂皮肤般的令人毛骨悚然声响,从这怪鸟脊背上猛地蓬开折伞样苍灰的肉翼,这沉重的翅膀以一种阴郁的狂躁节奏缓缓扇动,强劲的气流卷着尘埃霎时间鼓荡在周遭,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举起手遮住眼睛,不知从何而来的沙砾呼啸着打在脸上,狠狠的刺痛了皮肤。
这妖怪和石榴馆主重合之后,似乎变得陡然间变得异常强大,原本狂暴的行动也似乎渐渐有了章法。再这样下去,它就要挣脱醍醐的禁锢逃之夭夭!
在这念头浮现出我脑海之前,姑获鸟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蓦地挣脱掌控飞身而起。那不可思议的大力带得醍醐都站立不稳,豪勇的少年愤怒地咆哮着,不假思索地挥手擒拿,可那青灰的肉翼却从他指缝间倏地滑脱。
眼看着这妖鸟就要飞扬远遁,这个刹那,侵略性的强光像离弦之箭,追逐异类张皇的身影激射而出,我清晰地看到一头光明的猛兽从醍醐的身体里一跃而起,那猛兽有着白金的皮毛利爪,火焰似的瞳孔獠牙,其首如熊,雄健威武,其身如狮,剽悍迅捷,其尾如狐,轻灵张扬。这不属于人间的幻兽以追风逐电的速度扑向挣扎逃逸的姑获鸟。
在若藻的执念所化的假想之庭里,因为过度的冲击而一时来不及分辨的幻象,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霎时间,有翼的妖物就被轻而易举地攫在幻兽的利爪之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如锐利的刀锋般划过我耳膜,一片蓝得发黑的诡异液体瞬间播撒开来——姑获鸟的半边肉翅竟被醍醐生生的撕扯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无法控制的震动掠过醍醐的肩头,似乎被某种从身体内部传来的剧痛袭击一样,他刚毅的眉心瞬间拧紧,动作霎时间像被束缚住似的僵硬起来。呼应着这变化,白金猛兽的形象骤然黯淡。
瞅准了这个间隙,剧烈挣扎的妖物趁机挣脱束缚。只听一阵夹杂着玻璃碎裂声的砰然轰响,视野陡然廓清,呈现在我眼中的是阁楼间内一片狼藉的景象——原来是落地窗页被无形的大力猛地撞开,姑获鸟拼命挥动着受伤的翅膀,洒下一片妖异的蓝血,裹挟着青风歪歪斜斜的夺路而出……
我和冰鳍下意识的追向窗口——有着苍灰形体的强风排开嫩叶初生的树梢奔向石榴馆大门外,而在那稀疏新枝掩映的盘花铁门边,正踯躅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看不清面目,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洋溢的青涩氛围,以及在这份青涩中蕴藏着的无限可能……
这样纤弱的身影,一定会被那妖异的风吞噬的!我正要大喊“小心”,那人影却优雅的抬起了左臂,稳稳的截住了飞扑而下的姑获鸟。肩头承载着那悲啼的恐怖妖物,可他的身姿看起来却是如此从容飒爽,简直像古长安的游侠少年傲岸的展示着心爱的猎鹰。
难道……来者是姑获鸟的帮凶!
咬牙切齿的发出指向不明的咒骂,醍醐反射性的捂住胸口,他颈上兽牙吊坠从领口滑出,闪烁着漠然的微光。握紧那兽牙的吊坠,砂想寺的悍勇少年露出近乎嗜血的微笑,朝向窗口低吼着:“这下终于……让我给逮到了!”
一瞬间,原本稍显淡薄的白金猛兽身躯骤然暴涨,不仅仅是这个狭窄的楼梯间,连整个石榴馆都被那百倍膨胀开来的煊赫光芒淹没,隐樵庐假想之庭内那吞噬天地的侵略性光明再度降临了——看得出醍醐已放开加在这光之兽身上的约束,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硕大无朋的白金幻兽长啸着扑向大门口少年,在我看来,要摧毁那纤细的身影简直就像碾碎尘芥般易如反掌,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幻兽猛扑的趋势突然间不自然的停滞,那是因为一层薄锐的绯红光壁正从这片霸道的光明中心隐约升起,如同赤红的伤口,一点点地直嵌入白金幻兽的肌体,随即以一种无动于衷的残酷耐心,缓缓撕开它那光芒凝结成的表皮……
只是转瞬间,那无坚不摧的辉煌猛兽,竟从中央被切成两半!
“想捉我吗?那就来试试看啊,‘白先生’的走狗!”某个陌生的语声直接共鸣在耳际,音质明明沉静清越,却如生锈的剃刀般切割着人的听觉神经。我反射性的捂住耳朵,转眼向冰鳍看去,听觉比我敏锐很多的他果然紧紧拧起眉头,脸色一片苍白。
“醍醐,快收拾他!”看到冰鳍这么难过的样子,我慌忙喊道。
这话却只换来少年一阵低沉的冷笑:“他制裁我?别做梦了,他和他的主子都没有这个资格——明明背负同样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