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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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去认为包围着自己的墙,忽然之间,从他的面前跳开了,退到了去边无际的地方。光线亮得令人痛苦,照得他眼花缭乱。适应光明和距离增大了的对象。墙先是跳到了他的视野之外。现在他又看见了它,但它已经非常遥远,外观也变了,由河边列队的树木,树木之上高耸的群山和蓝天组成的斑驳陆离的图画。
由于可怕的未知,他的内心重又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怖。他伏在洞边,盯着外面的世界,怕得要命,因为那既是未知的,又充满了敌意。由于稚气和惊恐,他背上的毛笔直的竖起,软弱的扭动嘴唇,企图发出一声凶猛的吼叫,来向外面广大的整个世界示威,挑战和恫吓。
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津津有味的望着,望了吼叫,也忘了害怕。这时候,生长由于好奇出现了,而恐惧则被生长击溃了。他开始观察附近的东西: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空旷的河面,斜坡角下被风摧残的松树,斜坡向他伸延过来一直到他卧伏的洞下面两尺的地方。
灰仔一直居住在平坦的地上,不知道什么是跌落,从未尝过跌跤造成的痛苦。他的后腿站在洞边,前腿勇敢的向空中抬了起来,头向下身体倒栽了下去。土地重重的撤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疼得叫唤不止。之后,他沿着斜坡一直滚了下去,滚了又滚。
他恐惧到了极点。恐怖最终征服了他,粗暴的抓住他,给他造成可怕的伤害。现在,生长被恐怖击溃了,像任何一只受惊吓的兽仔一样,他哇哇哭叫起来。
这种情形,与未知隐藏在附近,在无声的恐惧中冻结似的匍匐着的时候不同。现在,未知紧紧抓住了他,他不知道未知会造成多大程度的伤痛,就哇哇哭叫不停。
沉默无益。更何况,使他筛糠般浑身颤抖的不是害怕,而是恐惧。
然而,斜坡越往下越平坦,脚下遍地是草。灰仔的滚动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的时候,他最后痛苦的叫了一声,继之以一阵长时间的哭泣。好像生来已化妆过千百次一样,自然而然,的,他舔掉了身体上的干泥巴。
灰仔冲破了世界的壁垒。未知松了手。他并没有受到伤害。
他坐起来环顾四周,仿佛是第一个踏上火星的人类,然而,第一个到达火星的人的心理体验还不如他。他没有任何种类的预示,没有任何知识准备,一下子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的探险者。
现在,可怕的未知放掉了他:他忘了未知有任何可怕之处。他只是好奇周围的一切事情,他观察身体下面的草,附近不远处的蔓越橘,竖在树林中一块空地上的一株松树的枯干。一只松鼠绕着枯干的根直向他跑了过来,他大吃一惊,畏惧的伏下身来叫了一声。但松鼠也同样怕得要死命,爬上树去,站在安全的地方恶狠狠的对骂。
灰仔壮了胆。尽管随后碰到的一只啄木鸟又让他吃了一惊,他却充满信心前进着,以致一只加拿大樫鸟莽撞的跳到他面前时,他竟然开玩笑似的伸出爪子打它,结果鼻尖上挨了一啄,疼得他卧下来哇哇大叫,那鸟则被他的叫声吓得落荒而逃。
灰仔在学习,蒙昧无知的头脑已作了一种不自觉的分类:活的东西不活的东西。不活的东西总是停止在一个地方;活的东西动来动去,难以预料它们会做出什么事,他必须注意活的东西,对因它们而发生的意外的事有所防备。
他非常笨拙的走着,遇到许多麻烦。一根枝条看来距离很远。瞬间却会打中鼻子或擦过肋骨。地面凹凸不平,高一脚会碰了鼻子,底一脚会扭伤腿。有些小石头石块,踩上去会栽倒,满满的,通过这些,他了解到不活动的东西并不像他的洞穴那样总是平坦均衡,甚至不活动的小东西比大东西更容易让人跌倒摔跤。
然而,吃一堑,长一智。他走得越久就走得越好。他正在适应环境,在学习算计自己的肌肉运动,了解自己体力的极限,估量物体与物体之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作为初出茅庐者,他的运气好几了!生为食肉兽,就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他无意中碰到来极巧妙的隐藏着的松鸡窝,掉了进去。他本是尝试着走在一棵倒了的松树树干上,然而,他的体重压垮了腐朽的树皮。他绝望的叫一声就倒栽下圆圆的斜坡,撞穿了一小簇灌木丛的枝叶,落得的时候,竟然在七只小松鸡中间。
他吓了它们一跳,它们哗然,以后他看见它们非常小,胆子就大了。它们动弹起来。
他用爪子碰碰一只,它就动得更快了。他感到快乐。他嗅一嗅,用嘴吊起来。它挣扎。他的舌头痒了,同时感到很饿,就咬紧牙齿,脆弱的骨头粉碎了,热血冲进他的口中。
味道好极了!这是事物,和母亲喂他的一样,但这是活生生的咬在口中的,因此味道也就更好。因此,他吃了那只松鸡,直到吃完那一窝才住嘴,随后,像母亲一样舔舔嘴,爬出灌木丛。
一阵羽翼旋风般愤怒的拍击,打得他头昏眼花。他用爪子捧住脑袋,哀号不已。母松鸡愤怒若狂,打击越加激烈。他也发了怒,站起来,吼着,伸出爪子去打。
母松鸡用自由的翅膀雨点似的打击他,他用小牙齿咬住一只翅膀,顽强的拉扯。这是第一仗,他非常得意,早将未知忘得干干净净,无所畏惧。他在战斗,在咬一个打击他的活东西,而且,这个活的东西是食物。文人他杀气顿起。他刚毁灭几个小的活东西,现在则要毁灭一个大的活东西。
他太幸福了。而且忙碌的竟然感觉不到幸福了。这种激动兴奋,对于现在的他不仅新奇,而且变得空前强烈。他咬住那只翅膀不放,透过紧咬的牙缝咆哮。
松鸡将他拖出了灌木丛,她掉过来想将他拖入灌木丛遮蔽处时,他却把她拖到了空地里。她不停的大喊大叫,用翅膀拍击,羽毛下雪般纷纷飞扬。他发作起来的那股劲真是惊人。种族遗传下来的全部战斗的血液,都在他体内汹涌着沸腾起来。
这就是生活。尽管他并不知道,他正在实现自己活在世上的价值、意义,正在做与生俱来就应该作的事情——屠杀食物并战斗着去屠杀。他在证明自己生存的合理性。
生命在做不出比这更伟大的事了,因为生命不遗余力去做他该作的事,它就登峰造极了。
过了些时候,松鸡停止了挣扎。他们躺在地上,面面相觑。他仍然咬住她的翅膀,试图发出凶猛的咆哮进行威胁。她啄他的鼻子。这比先前所受的打击更为痛苦,他退缩一步,但仍然咬住不放。她啄个不止,他从退后变成哀哭,像躲避开,淡忘了它咬住她将她拖在后面这个事实。
一阵雨点似的啄过,他的鼻子吃尽苦头,他内部的战斗的热血退潮了,他就放弃了猎物,掉过尾巴慌忙逃到空地的对面,狼狈而去。
他靠在灌木丛边卧下来休息,舌头拖在嘴外,胸部一起一伏的喘气,鼻子仍然让他疼得哭叫不止。他卧在那里,突然,觉得像要大难临头似的,这未知及其全部恐怖冲他而来。
他刚出于本能的锁进灌木的遮蔽之下一阵风就吹到了他的身上。一个长着翅膀的东西,悄无声息的不祥的掠了过去。一只鹰从天上冲下来,差一点儿抓了它去。
他卧在灌木丛中,惊魂稍定,畏畏缩缩的向外面窥视时,空地另一面的松鸡却拍打着翅膀从被践踏的窝里跳了出来,刚才的伤痛使她没有注意到从天而降的灾难,不过,狼仔看到了,而且由此得到一条告诫,一个教训。老鹰急速向下俯冲,身体掠过地面,有力的爪子就?住了松鸡,带着惊恸交加、叫个不停的松鸡重新冲天而上。
过了很长时间,狼仔才走出隐蔽处。他学习到了很多知识,活的东西是食物,非常好吃;但如果它们相当大,就会伤害自己,最好的情形,是吃像小鸡那样小的活东西,放弃母松鸡一类的大的活东西。
不过,他有些野心勃勃,心里想再和母松鸡打斗一番。可惜,老鹰把它抓走了。也许,别处还有母松鸡。
他从倾斜的河岸走到水边。他从未见过水,表面平坦,没有凹凸不平的地方,看上去很好走。于是,他勇敢的菜了上去,立刻惊慌的叫喊着跌进了未知的怀里。
冰冷!他倒吸一口气,然而,进入肺部的不是常常随着呼吸进去的空气,而是水,那种窒息,仿佛频临死亡时的痛苦。这,对于他,就是死亡。他对死亡并没有自觉的知识,但他具有直觉死亡点本能,像“荒原”上的每一个动物一样。它对于他来说,比任何其他的伤害都是厉害。它是“未知”的本质,是“未知”的恐怖之和,是可能遇到的一种不可思议的最大的灾难。它对于这些一无所知,却害怕与此有关的一切。
他浮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有进入长着的口中。他不再下沉,就伸开腿开始游泳,好像她早有游泳的习惯,近他的河岸距离他只有一码的距离,但他背对着它,看到的是河的对岸,于是游了过去。
河水不大,但河水有二十尺宽。他游到中流,被河水冲向下游。一条细小的湍流卷住了他,平静的河水突然变成一片怒涛,这里,根本无法游泳,他时而在浪头下面,时而又在浪头上面,随着急速的水流,被冲得团团打转,上下翻滚,有时被水冲的重重的碰在岩石上,每撞一次,就哭叫一声。全部的过程,简直是有一连串的哭喊组成,这些哭喊声标志着他碰撞石块的数目。
急流的下游,是又一个河滩,他被漩涡卷住,轻轻的送上了河滩,送上了一张满是砂砾的床铺。他欣喜若狂,手忙脚乱的爬着离开了水,躺下来。关于世界,他又增长了见识,水不活,但它流动;它看上去像土地一样坚实可靠,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因此,物体并不像它们呈现出来的那样。狼仔对未知的恐惧是遗传下来的不信任,现在更有经验加以巩固了。从此以后,他要永远不信任事物的外表,除非弄清楚了它的实质。
这一天,他注定了还有一次冒险。他想起了世界上还有母亲的存在,顿然感到需要母亲胜过世上的一切。他的身体由于历险而疲惫不堪,他的头脑同样也特别疲倦。有生以来,还从来没像这一天这般辛苦劳作过。他想睡觉,于是动身寻找自己的洞穴和母亲,他觉得心中有一种不可阻挡的难耐的寂寞和孤独。
他在灌木丛间爬行,突然听到一个尖利的示威声。黄光闪过他的眼前。一只伶鼬敏捷的跳走了。它是一个小东西,他不怕。接着,他又看见一个极小的活东西在脚下,只有几寸长,是一只像他一样不服训诫出来冒险的小伶鼬。
它想从他面前后退。他用爪子打了它一个翻滚,它发出一种奇怪的轧轧声,黄光重新出现在狼仔眼前。他再次听到示威声,同时,脖子上遭到严重一击,母伶鼬的尖牙扎进了他的肉里。
他叽哩哇啦乱叫着向后跌倒时,母伶鼬会同小伶鼬一起消失在丛林里了。她的牙齿留在他脖子上的伤口让在疼痛。但受伤更为严重的是他的感情。他坐在地上软弱的哭叫。这个母伶鼬,这样小,竟然这么野蛮!
他不知道,就体重身材而言,在“荒原”上,伶鼬是一切屠杀者中最凶狠、最具报复心和最为可怕的。不过,这很快就要成为他知识的一部分。
他仍在哭的时候,母伶鼬又出现了。现在,她的孩子非常安全,她并不向他冲击,而是谨慎的接近他,狼在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