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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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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作进一步研究了。

我原来也曾揣测,曹雪芹有可能看过紫式部的《源氏物语》,但也只是揣测而已,原因是目前尚找不到《源氏物语》何时传人中国的资料来。不过,有趣的是,最近由于一位朋友,将1982年国外潘捷先生写的一篇论文——《与中的宿命观》拿给我看,文中对两书做了简要的比较,指出两者有许多相通的地方,这又勾起了我过去的一些猜想来。

潘捷先生文中有一段话谈到:“《源氏物语》中源氏的名字含有一个中文字‘源’,是很有意思的。‘源’表示‘根源,本源’(minamoto),源氏的意思是家(minamoto)源。‘源氏’是这一切的事因。而好美女、佳人正是他一切欢乐与痛苦的根源。……所以说源氏的好色是《源氏物语》小说的本源,也并不为过的。在《红楼梦》里,作者在故事开头描写了主人的来历,一块被丢弃的石头,这块石头想要体验世俗的欲望,便是整个小说的根源。这里很重要的一点是,‘玉’在中文里与另一个‘欲’(欲望)是同音异义。这绝不是一种巧合。因为《红楼梦》的作者多次使用这种同音异义(和其他的文字游戏)的手法,来达到文学与哲理相互联系之目的。”

更有意思的是,贾宝玉在袭人面前说的要化作“轻烟”的话,在《源氏物语》也出现类似的情况,源氏在爱情的“积郁”得不到解决时,也发出这样的以“轻烟”做比喻的诗句呢!

至于两书主人公从开头到结局,都有很大的相似之处。这可以说是有目共睹的不谋而合。还有许多隐微的细节,确实值得我们作进一步的研究。我写这篇短文的意思,仅仅是想要更多的人们,来注意对于研究《源氏物语》和《红楼梦》之间的关系。

(原载《羊城晚报》,1984年1月16日)

大观园与伊甸园

我有机会读到谢鹏雄先生一篇文章,是台湾《中华日报》副刊《文学中的男人》专栏一组文章中的第14篇。其他篇章我都没见过。

这篇文章题名是《不肖天下无双》,副标题是——令人生气的贾宝玉。不禁引起我一些遐想。特别是文章中说:“大观园这地方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圣经》中的伊甸园。”

我想仅就这一点来谈谈。

1982年7月31日《南京日报》增刊《周末》上,发表了黄龙先生的《曹雪芹和莎士比亚》一文,其中译述了英国温斯顿所著《龙之帝国》中,有一段涉及当时到江宁织造曹家的内容,大意是说温斯顿的祖父菲力普赴华经商,结识曹,常到曹家即兴赋诗以抒情道谊。菲力普也常宣教《圣经》,纵谈莎剧以资酬和,但听众中没有妇女和小孩,曹的娇子竟因偷听而受到笞责。

这就是说曹雪芹少年时候,曾偷听到西人宣教《圣经》和纵谈莎翁名剧。

谢鹏雄文中说:“曹雪芹在现实世界中安置了一座大观园,以及在荣府的人群里制造了一个贾宝玉,用心大概是一贯的。他在诡诈的世界里安置了一个桃花源,放置一个浑沌未开的男子,天天在那里作意淫的梦。但外面的世界有如庄子寓言中的好朋友,一直要过来为浑沌‘开窍’。宝玉拒绝‘开窍’,甚至不惜使自己意识模糊、神志不清以为逃避,但最后仍未能逃过,因为要开他的‘窍’的‘蛇’,已变成他的妻子,就在他的身旁。……”

我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一个伟大的作家总是吸收来自各方面的东西,然后化为自己的东西。莎士比亚不用说了,甚至有人连他的著作权都给否定了;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是听说一位少妇卧轨自杀身亡触动他写这部小说的,但在他完稿时,已经从那个原始故事走得很远,成为一个时代的悲剧了。

曹雪芹,当然,自己亲见亲闻的人物事物,就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库房,大可不必从西洋或东洋接受外来的启发。但我一向以为对曹雪芹来说,来自两方面的都有。东方是《源氏物语》,西方则是《圣经》。不过,现在很难确证,可以作的,只能“拷红”。

歌德听到我国二三流的小说故事,曾愕叹不已,倘若曹雪芹有机会听到《圣经》的故事,他绝不会无动于衷。把尤三姐写成和贾琏等不清不净,是曹雪芹原作中的尤三姐,后来流行本中的尤三姐,是别人改写的(杨云史本可证)。我曾臆度曹雪芹笔底下的尤三姐,是受到《圣经》中所提供的马大拉的玛丽亚的形象创造出来的。我认为曹雪芹原来塑造的尤三姐,比后来被人窜改的尤三姐更能昭示出爱情的力量。

我写的《曹雪芹》,就写到他少年时候到过“桃花源”。不过,这个桃花源,不是那个桃花源。它是圆明园里的桃花源。

在圆明园里,有这么一个“桃花源”的景观,我去寻访过,还找到那个桃花源的洞口照了一张相。我还寻访过另一个景观,那就是“舍卫城”,这是另外一个人世天堂。

我觉得,甚至可以这样去着眼,“伊甸园”是人类婴儿时代、少年时代的乐园,桃花源是人类成年时代、中年时代的乐园,舍卫城是人类经过了人世全过程¨。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后的老年时代的乐园。世界上还没有听说有一个国家仿造伊甸园的呢,中国当然更不会有。但造过桃花源和舍卫城,而且都在圆明园内,我认为这两个寄托东方人理想的地方,曹雪芹是熟悉的,这两块地方才是人间的干净土,才是真如世界,才是华胥梦境。

曹雪芹的恋爱观是主张灵肉一致的,从他天真未凿起,他认为只有爱情才能体现出“幽微灵秀”的境界,而皮肤滥淫之徒,正是败坏了这种超凡入圣的境界。

《红楼梦》写贾宝玉吃“禁果”,是警幻仙姑教他的,实行者是“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警幻仙姑的妹妹。唯有她,也唯有她和她的香闺绣阁,才能配得上是“幽微灵秀”之地的资格啦。

《红楼梦》里描写贾宝玉所向往的男女之爱是人世的。但人世的大环境,乌烟瘴气,容不得“幽微灵秀”,所以曹雪芹只好把它送到天上。因为只有太虚幻境,才能规划出一个小环境来。其中“一缕幽香”,也为尘世所无,乃是诸名山胜境初生花异之精,含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为“群芳髓”。一缕幽香得来都这样不易,其他就更难了。但天上地下总有仙凡之别,只有通过“梦”,才能达到。梦醒了只剩下了“无可奈何天”的地步。

因为人间没有那个大环境,所以曹雪芹才只能在纸上绘制出一个“大观园”来。

“大观园”也算得“天上人间诸景图”了,但它脱不掉荣宁二府的脐带,无法割断,只有从“省亲别墅”经过儿女们再创造,成为“大观园”。但毕竟还是人间的景观。

“太虚幻境”终不能实际得到,以至在现实面前,最先睡在宝玉床上的,却偏偏是花点子哈巴狗——袭人。从此,贾宝玉的“眼睛就明亮了”,才“如神能知道善恶”(《创世纪》语),后来和他“连合”的,才是宝钗。这才真个是:“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这才是“无可奈何天”!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这个《红楼梦》引子,也可谓概括了“创世纪”。

(原载《解放日报》,1991年5月9日)

关于“黄叶村”

人们大都承认曹雪芹晚年著书的地方,是在北京西郊一带。因为他的朋友张宜泉题《芹溪居士》诗中,有“庐结西山别样幽”的句子,敦诚赠曹雪芹诗中,亦有“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的句子,可证曹雪芹晚年生活在西山是没有错的。

至于“黄叶村”是诗人的命名,还是确有其地,我没有深考过。因为北京地名,十分庞杂。有的地名叫“鬼门关”、“狗尾巴胡同”、“臭水河”等等极为难听的名字,同时又有“蒲黄榆”、“百花深处”、“芳草地”等等极为幽雅的命名。那么,有些地方名叫“黄叶村”也就是很平常的事儿了。

但是,“黄叶村”具体是在什么地方,这就有不同的说法了。有的说是在白家疃,有的说是在樱桃沟,有的说是在健锐营的碉堡下面一带,并且都提出了很多证据。这三个地方,我都探寻过。我认为这三个地方,曹雪芹都到过,是无可置疑的。

白家疃的“贤王祠”,建于雍正年间,现有碑记可证。这位王爷管领正白旗,掌握曹家命运。贤王祠建成大典,曹家男子照规矩必得参与的。即使当时曹雪芹并未成年,但后来还有例行公祭,那也有机会到这里来的。何况这儿当年河水扬波,禾苗平芜,还是个游玩的好地方呢。

至于说曹雪芹晚年实居于樱桃沟附近,特别根据当地人的记忆,四王府一带,曾有一小酒家,和曹雪芹故居应有沽酒处,亦甚符合。樱桃沟原有庙寺,并有孙退谷旧居,曹雪芹住过这儿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再就是说曹雪芹的居处是在健锐营的碉堡下面。有人确指其地,提出种种佐证,当地居民也自认这儿就是黄叶村,(据张家鼎同志告诉我,在以黄叶村为名之前,还曾叫过红叶村!)我到此地也来探访过两三回。说句实事求是的话,我确实不善于考据,我只是从敦诚和张宜泉的赠诗里面,愿意认为这儿就是曹雪芹的西郊旧居所在地,也就是所谓的黄叶村所在地。因此,我写曹雪芹著书黄叶村,也就是以这块儿作背景的。因为,从这儿翻过山去,就到白家疃贤王祠,向西望去,便可看到香山全貌。那边又接近四王府、樱桃沟和卧佛寺,出入京城,也很方便。

我认为以这儿作背景,来抒写曹雪芹,是可以给曹雪芹一个更宽阔的舞台,供他演出许多生动瑰丽的戏来的。《红楼梦》这部文学巨著,不正说明这个问题吗?

(原载《旅游报》,1982年2月23日)

红楼梦醒黄叶村

1935年,我要离开北京到上海去之前,抽空到西山福寿岭看我二哥,因他在那里养病。趁此机会,我便到西山樱桃沟、卧佛寺等地,一个人独游一遍。抱着幻想,还寻觅过曹家的故地。看到有字迹可寻的墓碑,就爬坡上去查看。发现很多明代大太监的大墓碑也就是从这儿开始的。我知道这一带就是曹雪芹经过一段繁华生活,清醒之后,寄居这儿写下了《红楼梦》的黄叶村。

北京解放后,老舍就找我一起到樱桃沟一带又去考察过。我们坐在石头上,听他讲述这儿的风土人情,不禁想到或许曹雪芹生前也坐过这儿的石凳,也饮过这儿的流水吧?这就是从1935年后,我再一次来到这儿的情景。

有一幅名画,经常在我的面前显现:但丁在桥头看到碧特丽丝时,用右手抚着左胸。这幅画就是以这个内容,永远为人们所珍视。直到今天,自从我从文学史上知道一些《神曲》的内容,和读到译文之后,更希望我的老友田德望早日把他的新译本翻译出来,使我能有精读的机会。但是从这幅画上,我总感觉到对但丁已有所了解了。这一点真可发人深省!所以,从多方面来表现古代作家或者用各种形式改编原作,尤其是用通俗的形式,是应该得到鼓励的。

我来到上海,看过我国演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看过李斯连·霍华和瑙玛·希拉主演的电影。便有人告诉我,罗密欧和朱丽叶初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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