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儿-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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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五个顶着大太阳,沿着河床走了大约五六公里,每一处高草、每一个柴垛我们都上前仔细地察看,用棍棒敲打一番。兔子是非常机灵的,发现附近有危险时,不是急于奔逃,而是卧在草丛中或躲在石缝里静观其变,而且非常沉得住气。有时就在你不经意时,从你脚下“嗖”的一声一跃而起,能把你吓一大跳,你甚至觉得踩到了它。所以大家不敢马虎,捜查得相当仔细。可即便这样,从上午十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两点,连个兔子的影儿都没见。哥儿几个又渴、又饿、又热、又累,这时才想到放鹰真是不容易呀!甭说没有兔子,即便很多兔子,你也得架着鹰一步步地往前蹚,绝对是个体力活儿。记得有一次钓鱼,住在鱼塘边的老乡家,晩上尿急问厕所在哪儿,老乡对我说了一句俏皮话儿:“老头儿放鹰——出门儿就撒。”当时没在意,现在可真是领会到其中的幽默了。
回到家已经是晩上了,几个人商量着:“哪儿有兔子呀?”驯鹰成功的标志就是抓到兔子,如果这项没做到那就叫功亏一篑,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猛然间,我想起了一个地方。两年前和朋友去延庆逮鸟,有个地方叫沙梁子,山区,离北京市区很远,大概要四个小时的车程。当地气温寒冷,昼夜温差较大,有哥们儿在那儿种西洋参,当年去时住在他家,逮鸟时山上的山鸡、野兔不计其数。记得聊天时朋友曾和我说起,自从禁枪之后,小动物繁殖很快,每到冬闲,当地老乡上山下套捕野兔、山鸡,一冬能卖五六千元。我们要到那儿去,保管黄鹰能有用武之地。
我把这情况和大伙儿一说,哥儿几个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大有即刻出发的意思,只有七哥低头沉思没有表态。一会儿他抬起头对我说:“那你和你当地那朋友联系一下,咱们马上出发,今晚就住他们家,明天早晨逮兔子去,逮得着逮不着只当玩儿一圈呗。”大家一听全都表示赞成,谁也没有留意到七哥的犹豫。我马上打电话联系好地方,五个人草草吃了点儿东西,架着鹰上路了。
到沙梁子的时间是夜里一点左右,记忆中这是身处大山之中的一片广阔洼地,一条黑水河横穿而过,河的两侧零星地散落着几个小村子。虽然人在崇山峻岭中略显孤独,但却有一种远离尘世的喧嚣,置身世外桃源的超凡脱俗之感。而现今,山区的夜里一片漆黑,黑得已经看不清四面大山的轮廓了。山谷中的村落灯光尽灭,所有人都还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习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借着车灯,凭着记忆,我找到了朋友居住的地方。
一下车,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我们当时就找到了严冬的感觉。我后悔轻视了这里的温差,没有多带些厚衣服。朋友一家还在等着我们,他们看见车灯的移动,迎着灯光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厚厚的军大衣,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就下车的这么一会儿,我已经冻得开始打哆嗦了。我们顾不了许多的客套,先把棉衣穿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主人来到了屋中。屋内倒是很暖和,煤炉烧得旺旺的,上边的水壶嘶嘶地冒着蒸气,更增添了屋中温馨的感觉。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老式折叠圆桌,桌上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简直太周到了。一阵寒暄过后大家各自落座,边喝酒边聊天,屋中充满融融的暖意。新朋友、老朋友,都是说得来的朋友。你聊会儿,我说会儿,都是彼此喜爱的话题,大家坐在一起,没有烦心之事,没有利益关系,没有钩心斗角,没有高低贵贱,有的只是共同的爱好,同样的心境,轻松的状态,欢快的气氛,这就是我最喜欢的生活。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凌晨四点,尽欢而散。主人把我们带至客房,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觉可睡,怎么着也得眯会儿呀!
客房是和主人居住的卧房并排的一间屋子,屋里设施简陋,屋中只交叉摆放着八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有一张老式三屉桌,两把破旧折叠椅,一个城里已经淘汰的脸盆架子,就再无其他陈设了。可是,铁架子床上整整齐齐地已经铺好了五套干干净净的超厚棉被,被子不是新的但已经拆洗过。三屉桌上早就摆好了茶叶罐和一套茶具,桌旁的地上放着两只旧暖瓶,里边灌满了开水。脸盆架上搭着两条干的被洗得漂白的旧毛巾,半盆温热的洗脸水旁放着一块刚刚拆掉包装的灯塔牌肥皂。整间屋子一尘不染,简陋的房子中透出主人的精心、周到,让你立刻蹦出的想法是:这绝不是五星级酒店能够与之相比的,有朋友真好!
见了兔子也不能撒鹰
我们是早晨七点钟起床的,毛巾、肥皂、牙刷、牙膏,烧饼、油条、豆浆、馄饨,一切安排不必细说。我们吃饱喝足,精神饱满,迫不及待地架鹰上山。
临上山时七哥并没有把鹰交给任何人,而是自己架在胳膊上,慢慢地跟随大家往山上走。刚上到半山腰,黄鹰一改往日缩头蹲伏的低迷状态,而是抬头四下张望,两眼炯炯有神,双爪抓扣有力,身体也呈紧张状态,仿佛随时要出击捕猎的样子。它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鹰的眼睛可比人眼强数倍,它在高空飞翔时能看到几公里以外的猎物。这时它跃跃欲试肯定是已经锁定了目标,大家也只能顺着它的眼神极目远眺,期待着能够发现点儿什么。
又往上走了一段路,远处草中扑棱一声,两只山鸡腾空而起,嘎嘎地叫着,惊慌地向远处飞去。与此同时,黄鹰探头压身,双爪一蹬,两翅微展,箭一般向前扑去。可刚离开臂架,双爪就被七哥手中的纤绳紧紧拉住不能前行,身体被迫向下落去。黄鹰只得扭回身体猛扇双翅,重新落回七哥的胳膊上,神态中透出迷茫和无奈。
之前说过,尽量不让黃鹰猎捕山鸡,因为山鸡好逮,兔子难抓,怕鹰落下毛病将来懒得抓兔子。想到这儿,大家心知肚明,也没再细问。再往山上走,沿路经常有山鸡飞起,黄鹰这时精神极其亢奋,反复地冲扑,虽都被人拽回,却依旧锲而不舍地发起攻击。将到山顶时,有瞬间的清静,这段路不再有山鸡飞起,黄鹰也相对安静了一些。大家精神刚刚有些松懈,黃鹰腾然而起,展翅向前疾扑。七哥早有准备,抓绳子的手从未放松过。当黄鹰再次落下后,大家顺着它扑飞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有。正奇怪时,树下的草丛中悠闲地钻出两只兔子,一前一后向前方跑去。这一来大家更奇怪了,这么多山鸡不让抓,目的就是抓兔子,而且为了这个大家还不辞辛苦地来到深山之中,可为什么见了兔子还不让逮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七哥:“怎么了?怎么不撒手?”七哥解释了这个问题:“哥儿几个玩儿心挺大,我也不好扫兴,但来之前我就觉得这次不会有什么收获。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只当是玩儿一趟吧!黄鹰,本身就是山里的东西,被人抓住之后,训练这些时日,野性稍退。而今回归大山,又来到了它熟悉的地方,又是山又是树,必然要勾起它的回忆,使本能回归,恢复野性,所以到山里放鹰是较为危险的。即便它仍旧非常听话,咱还是不能放!”
这又是为什么呢?大家都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七哥。七哥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你看对面山坡,离咱多近哪!有个山鸡兔子看得清清楚楚,这要一放鹰,就这距离之内手拿把儿掐,但是你们没想,鹰扑住猎物可不是给咱叼回来,而是要人过去拿。这距(文*冇*人-冇…书-屋-W-Γ-S-H-U)离对它来说不算什么,直线不足五百米,可是扑住猎物后咱要去取,那可费劲了。先下山再上山,一趟就得一个小时,我估计等赶到那儿,鹰早吃饱飞走了!再说就咱们这几块料,谁能爬山呀?所以我说呀,咱只当郊游吧。爬爬山,玩儿一玩儿咱回去吧。”
大家听了七哥的一番话,这才明白了他不放鹰的原因。行家就是行家,他不单了解鹰的饮食、习性,更能掌握它的性格、好恶,还能根据所有信息衡量现有条件过滤出所有的隐患并加以处理,这一切不得不让我们这些自以为玩儿了多年的假行家们佩服。但佩服归佩服,遗憾归遗憾,也可能正是因为外行,不能正确面对现实,才导致遗憾之外产生的侥幸心理。大家乍听七哥说完都说有理,谁也不提放鹰逮兔的事了,各自爬山,聊天,观景,游玩,折腾了一番下山去了。
山下有一片空地作为场院,因是冬季,四周都是棒秸垛。七哥架着鹰站在空地处抽烟,哥儿几个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各人分别都往四下里寻摸,或蹚蹚干草堆或踹踹棒秸垛,都盼着蹿出一只兔子,逮不逮放边上,怎么也能惊喜一番呀。
直到十点多,七哥说:“也就这意思了,喂鹰吧!喂完咱回去了。”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羊肉准备递给黄鹰。这时,旁边的杰子忽然提议:“哥,在山上兔子逮不了,这下山了,咱们喂鹰叫叫大溜吧,也算过过瘾,不白来一趟,怎么也得把鹰撒开一回呀?”七哥可能也觉得如不实践一次实在对不起这往返三百多公里的路程,点头答应后,一边做着各种准备,一边抽着烟,嘴里不紧不慢地和我们闲聊着。通过这几天的培训,大家心里也知道了,七哥这是有意拖延时间,让鹰更加饥饿一点儿,以降低放飞时的失误。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准备工作也已就绪,在大家的催促下,七哥让我拿着羊肉走到十多米开外的场院中心。开始了!前两次的飞行十分顺利,黄鹰直线往来于两地之间,果断坚决,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正在大家认为七哥的担心纯属多余的时候,黄鹰第三趟飞行直奔我左臂,落脚之后,不等我抓过悬挂的脚绊儿,叼起羊肉快速起身飞向高空,落在了场院旁的高树顶上。
黃鹰扬头吞下了羊肉,这时再看,它可不是站在你胳膊上时的那个样子了。黄梅戏《天仙配》,董永卖身期满带着七仙女离开地主家第一句唱词“龙归大海鸟入林”,形容的就是这种快乐的心情和状态。这次让我从黃鹰的表现中彻底理解了这种摆脱束缚的轻松和兴奋。只见它全身羽毛根根乍起,身体瞬间显得肥胖了许多,用力抖动几下之后紧紧地贴在了身上。黄鹰转头往四下张望,眼中一扫平时迷茫的神态,透出机警灵动的光芒,缩头压身,频繁振翅,伺机找好目标之后马上远走高飞。
这时的我们全都傻了眼,说束手无策不足以形容当时我们的状态,可以说基本上没反应过来,对黄鹰脱困的现实还没有接受,呆呆地站在原地给鹰行着注目礼,仿佛在欣赏着黄鹰优美的飞态。只有七哥在黄鹰上树的同时,嘴里喊出了声,并“嗨!嗨!”地一直叫个不停。也可能正是因为七哥这连续的“嗨”声,给黄鹰形成了条件反射,才让远眺欲飞的黄鹰最终没有松开紧抓树枝的利爪。
十几秒钟之后,大家围拢在树下,仰望着树上的鹰,这才进入了束手无策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