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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他方世界-第73部分

小说: 他方世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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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都结束了。那场好久以前开始的寻觅在此结束。他把外高祖父建造的这座小公园改造成一个象征,跟克劳德姑婆纸牌里任何一张大牌或爱丽尔·霍克斯奎尔记忆之屋里任何一间拥挤的厅堂一样完整而充满意象。这座公园就是西尔维的脸、西尔维的心、西尔维的身体,就像那种古老的图画:用各式水果拼成一张脸,每道皱纹、每根睫毛、脖子上的每个褶子都是由水果、谷类和食物构成的,写实得仿佛可以随时拿来吃。他已经摒除了灵魂中的一切幻想、把所有缠人的鬼魅都抛置于此、卸除了醉意的恶魔以及他与生俱来的癫狂。基于某些她个人的理由,西尔维已经离开了,此刻正在某处生活、追逐着她的天命。他希望她快乐。他已经靠着本身的力量和记忆之术解除了自己的诅咒,可以自由离去了。

他坐在那儿。

那个星期,碰巧有一棵树正在抖落它叶片般的花朵或种子(他外公应该会知道这是什么树,但他不知道)。圆圆的银绿色小点洒遍整座公园,仿佛上百万元的十分硬币。微风大肆挥霍地把它们成堆扫向他,在他一动不动的脚边堆积起来、填满了他的帽缘和大腿,仿佛他只是公园里另一个可以堆积垃圾的设备,就像他屁股下的长凳和他观赏的凉亭。

最后他终于起身,感觉沉重无比,仿佛还处于某种麻痹状态。他已经看完冬天,因此他又绕回春天,也就是他开始的地方、他现在的位置。一年的轮回。冬天是年迈的时间之父,拿着镰刀与沙漏,破烂的斗篷和胡子被阵阵狂风吹起,脸上有个恶心的表情。他羸弱的脚边跟着一条瘦骨嶙峋、淌着口水的狗或狼。绿色的钱币从他们前方飘过、卡在浮雕上。奥伯龙站起身时,也有绿色的钱币从他身上窸窣滑落。他知道转角后方的春天是什么样子,因为他已经看过了。除了在这里不断绕圈子,突然好像做什么事都没意义了。他所需的一切都在这里。

北风哥哥的秘密。仅仅十步之遥。冬天到了,春天就在后方不远处。他向来认为这句话说反了。不是应该说“冬天到了,春天就在不远的前方”吗?前方:你若顺着季节前进,先是冬天到了,接着春天就在不远的前方。“对吧?”他大声自言自语。前方,后方。弄错的人八成是他,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从这种古怪又无用的个人角度看待事情。倘若冬天到了……他绕过凉亭的转角。春天就在不远的前方,后方……就在这时候,有人绕过了另一边的转角,从春天转进夏天。

“莱拉克。”他说。

已经绕过半个转角的她回头瞥了他一眼。这一眼的眼神是如此熟悉,但他已经好久没看到了,因此他感觉一阵晕眩。这种眼神传达的是“噢!我正要走就被你逮到”,但却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种略带害羞的媚态而已,他向来知道这点。他周围的公园变得不真实,仿佛正静静被吹散。莱拉克转向他,双手交握在前方晃来晃去,光着脚小步前进。她并未长大(当然),还是穿着那件蓝色连衣裙(当然)。“嗨。”她说,迅速拨开脸上的发丝。

“莱拉克。”他说。

她清清喉咙(她已经很久没开口了),说:“奥伯龙。你不觉得你该回家了吗?”

“家。”他说。

她朝他跨了一步,再不然就是他朝她跨了一步。他对她伸出手,但也可能是她对他伸出手。“莱拉克,”他说,“你怎么会跑到这里?”

“这里?”

“你离开以后,”他说,“你去了哪里?”

“离开?”

“拜托,”他说,“拜托。”

“我一直都在这里。”她微笑着说,“傻瓜。移动的人是你。”

一个诅咒;只是一个诅咒。不是你的错。

“好吧,”他说,“好吧。”他握住莱拉克的手想把她举起来,却行不通,因此,他把两只手交握成马镫的形状,弯下腰。她把她没穿鞋子的小脚踩在他掌心、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就这样让他抬起来。

“这里面还真挤。”她边挪进来边说,“这些人是谁?”

“没关系,不重要。”他说。

“好了。”适应了之后她说,声音已经变得微弱,较像是他的声音。毕竟、毕竟,这一直都是他的声音。“现在咱要去哪里?”

他掏出老太婆给他的钥匙。跟进门的时候一样,要离开这座公园也得用钥匙打开锻铁大门。“回家吧,我想。”奥伯龙说。在小径上玩游戏、摘蒲公英的小女孩们抬起头,看着他自言自语。“我想是回家吧。”



因为你,我鄙视大城,

因此我转身:他方亦有天地。

——科里奥兰纳斯

霍克斯奎尔高马力的火狐车以逼近破纪录的速度将她载回了大城,但(从她的手表看来)可能还是有点迟了。尽管她现在已经掌握有关罗素·艾根布里克之谜的所有关键,但查出这些东西却花了比她预期更久的时间。

分秒不差

往北行驶时,她一路上都在计划该怎么对瓦奥莱特·布兰波的继承人自我介绍(究竟是要自称古物研究者、收藏家还是秘教信徒)才能诱使他们把纸牌拿给她看。但要不是那副纸牌早已算到她出现,她铁定不可能摸到它们(索菲立刻就知道她是谁,或者很快就认出她来)。后来证实她竟然也是瓦奥莱特·布兰波后代的远房表亲,这点对她很有利,而正如霍克斯奎尔对这场巧合大感兴趣,那古怪的一家人也为此又惊又喜。即便如此,当她和索菲细细钻研那副纸牌时,日子还是一天天飞快流逝。她又花了几天研究《乡间宅邸建筑》最终版,他们一家子似乎没有人熟悉这本书的古怪内容。尽管在她的仔细钻研下,整个故事(至少是至今发生的部分)已如抽丝剥茧般愈来愈清楚,但吵桥棍棒与枪支俱乐部的人还是准备跟罗素·艾根布里克进行那场决定命运的会谈,而霍克斯奎尔也尚未决定自己要选择哪一边、不清楚自己要走哪条路。

但现在已经清楚了。时间之子的孩子:有谁会料到?愚者加上表亲;旅人加上主人。最小的大牌!她露出阴郁的微笑,绕过艾根布里克下榻的帝国饭店,最后打算动用一个符咒,这是她极少采取的做法。

她把火狐车开进饭店偌大的地下停车场。所有的进出口和电梯旁都有武装警卫和随从在巡逻。她发现自己排列在一阵车龙里等着进行安检。她熄掉引擎,从手套盒里取出一个摩洛哥皮革信封,再从信封里拿出一小块白色的骨头。这块骨头是黑婆给的,霍克斯奎尔过去曾经对这位“灵媒”有过大恩。黑婆在她廉价公寓的厨房里把一只纯种黑猫活活扔进沸水里,从中取得了这块骨头。可能是个脚趾骨,也可能是上颚骨的一部分,黑婆不知道。她可是在镜子前做了一整天试验,小心翼翼把骨骼从那散发恶臭的尸骸里取出来、一块接一块放进嘴里试,最后才找到能让她的影像从镜子里消失的这块骨头。就是这块。霍克斯奎尔向来觉得巫术很粗俗,尤其是这种巫术之残忍更是令人厌恶。她自己是不相信一只纯种黑猫身上的上千块骨头里有哪一块可以让人隐形,但黑婆说不管她相不相信,这块骨头都能奏效。她现在倒是很高兴拥有这个礼物。她四下张望,那些随从还没注意到她的车。因此她特意地把钥匙留在锁孔里,带着恶心的表情把那块骨头放进嘴里,就这样隐形了。

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车上下来,但那些随从和警卫对于电梯门自动打开又关上倒是不以为意(毕竟无人电梯本就难以掌控)。霍克斯奎尔走进大厅,小心翼翼地不去撞到那些看得见的人。那些板着脸孔、穿着雨衣的男子沿着墙边站立,再不然就是坐在大厅的扶手椅上假装看报纸,但他们什么人也没骗倒,且除了霍克斯奎尔,也没有任何人能骗过他们。就在这一刻,他们接到暗号、开始改变驻守位置,就像棋盘上的棋子。在走卒的引领下,一大票人从迅速转动的旋转门走了进来。还真是分秒不差,霍克斯奎尔心想,因为此刻走进大厅的正是吵桥棍棒与枪支俱乐部的人。他们跟一般人不同,走进这种场所时不会好奇地左顾右盼,只是更加强调主权似的稍稍散开,双眼始终直视正前方,眼中只有未来,没有当下这些瞬间即逝的形体。每个人腋下都夹着一个手套般柔软的公文包,头上都戴着引人注目的霍姆堡式毡帽,这种帽子早就过时,只有戴在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头上才不会显得可笑。

他们分别进入两台电梯,由身份地位最高的人为其他人开着门,古老的男性礼仪是这么规定的。霍克斯奎尔溜进了人较少的那台电梯。

“十三楼?”

“十三楼。”

有人用食指用力按下十三楼的键。另一人看了看手表。电梯稳稳上升。他们没什么话好说,因为他们的计划已经拟定,而他们也很清楚隔墙有耳。霍克斯奎尔依然紧紧贴着门板,面对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脸。门开了,她利落地溜了出去,千钧一发,因为门外立刻有人伸出手去跟俱乐部的人握手。

“讲师马上到。”

“请在这个房间等候。”

“可以帮你们点些什么吗?讲师刚才叫了咖啡。”

一些态度警戒的西装男子带领他们朝左边走去。每扇门前面都站着一两个穿着彩色衬衫的年轻人,双手交握在背后,呈现一种并不轻松的稍息姿态。至少他有所警惕,霍克斯奎尔心想。一个身穿红外套的服务生从另一台电梯出来,手上捧着一个大盘子,上面只放了一小杯咖啡。他朝右边走去,因此霍克斯奎尔跟上他。他获准穿过双门、从警卫身旁走过,霍克斯奎尔则紧跟着他进入。他来到一扇没有任何记号的门前,敲了敲门,打开门进房。霍克斯奎尔在他回头关门时伸出一只隐形的脚挡住门板,随即跟着溜进去。

大海捞针

那是一间不带个人色彩的客厅,可以从宽敞的窗户俯瞰高楼林立的城市。服务生低声咕哝着从霍克斯奎尔身旁走过,离开房间。正当霍克斯奎尔把骨头从嘴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收好时,另一端的门开了,罗素·艾根布里克打着哈欠走出来,身上是一件绣着祥龙图案的黑色丝绸睡袍。他鼻子上顶着一副霍克斯奎尔从没看过的小小半框眼镜。

他原本以为房内没人,因此看见她时吓了一跳。

“是你?”他说。

霍克斯奎尔不甚优美地单膝跪下(她不记得自己曾做过这种事),深深行了个礼,说:“我是陛下您卑微的仆人。”

“起来,”艾根布里克说,“谁放你进来的?”

“一只黑猫。”霍克斯奎尔说着站了起来,“这不重要。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不跟记者谈话。”

“不好意思,”霍克斯奎尔说,“那身份是假的。我不是记者。”

“我就知道!”他得意地说。他摘掉眼镜,仿佛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戴着眼镜。他走向那张仿冒的路易十四书桌,准备按下对讲机。

“等等,”霍克斯奎尔说,“告诉我,睡了八百年,你想让你的努力功亏一篑吗?”

他缓缓转过来看着她。

“不要忘了,”霍克斯奎尔继续道,“你曾在某个教皇面前卑躬屈膝,被迫帮他拉马镫、跟在他的马旁边跑。”

艾根布里克的脸涨得通红,变成一种跟他的胡子不同的鲜红色。他用一双鹰眼愤愤地瞪着霍克斯奎尔。“你是谁?”他问。

“这一刻,”霍克斯奎尔说着指了指总统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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