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世界-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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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
观星仪门外的楼梯上传来快速的脚步声,接着他红发外孙巴德的头探了进来。“外公,”他环视着观星仪里的谜题,“外婆送了一个三明治来给你。”
“噢,太好了,”史墨基说,“进来吧。”
他拿着三明治和一杯茶缓缓走进来,双眼始终盯着那台机器,它比任何圣诞橱窗里的火车玩具组都更好、更棒。“完成了吗?”他问。
“还没。”史墨基开始吃东西。
“什么时候会好?”他碰了碰一个球体,接着慌忙把手抽回来,因为在沉重砝码的作用下,它挪移了。
“哦,”史墨基说,“恐怕要等到世界末日吧。”
巴德敬畏地看着他,接着笑了出来。“哦,少来了。”
“好吧,我也不知道。”史墨基说,“因为我还不知道动力是什么。”
“是那个东西。”巴德指向那个状似保险箱的黑盒子。
“好吧,”史墨基端着茶杯走过去,“但接着问题来了:这东西的动力又是怎么来的?”
他把杠杆往上推、打开了盒子。盒盖上衬有垫圈(隔绝尘埃,但这是为什么?),盒里就是哈维·克劳德的机器中不可思议的心脏,清洁无比、上好了油,一副随时可以启动的样子,只是它不能启动。史墨基有时会觉得它也是艾基伍德不可思议的心脏。
“一个轮子,”巴德说,“一个弯曲的轮子。哇。”
“我认为,”史墨基说,“它应该是靠电力运转的。你若拉起那扇门,地板底下就有一台很大很旧的电力马达。只是——”
“什么?”
“呃,它装反了。它在那里面是装反的,而且是故意的。”
巴德检视着这样的安排,努力思索着。“这个嘛,”他说,“也许这个是靠这个运转,这个是靠这个运转,而那个又靠这个运转。”
“不错的理论,”史墨基说,“只是这样等于绕了整整一圈。每种东西都推动另一种东西。互相接受彼此的能量。”
“这个嘛,”巴德说,“倘若跑得够快,而且够滑溜的话。”
快速、滑溜、沉重,确实是这样没错。史墨基仔细研究它,内心浮现了某种佯谬。倘若这个推动那个(显然应该是这样没错),而那个又推动这个(这也没有不合理的地方),而这个跟那个又推动了那个跟这个……他几乎快要看出个中端倪,靠着关节与杠杆,那些句子其实顺着读、逆着读都行。有那么一刻,他也说不上来这有哪里不可能,只是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不是别的样子……
“倘若它慢下来,”巴德说,“你只要每隔一阵子上来推它一把就好。”
史墨基笑了。“要不要把那当成你的工作?”他问。
“你来做吧。”巴德说。
推一把,史墨基想,只要时时推它一小把就好。但不管由谁来推,都不可能是史墨基,因为他没有那种力量。他必得想办法诱拐整个宇宙暂时抛下自己那一连串永无止境的动作、伸出一根巨大的手指触碰这些齿轮与传动装置。而且史墨基没理由认为他、哈维·克劳德,甚至是艾基伍德,有此荣幸介入这件事。
他说:“好吧,总之呢,继续工作吧。”他轻轻推了铅制的土星一把,结果它就动了,转了几度,而它挪移的同时,所有其余的部位,包括齿轮、传动装置、杠杆、球体,也全都挪移了。
商 旅
“但说不定,”爱丽尔·霍克斯奎尔说,“根本没有战争。”
“你是什么意思?”错愕地思考片刻后,红胡子腓特烈皇帝说。
“我的意思是,”霍克斯奎尔说,“也许我们视为战争的东西其实不是战争。我是说,也许到头来根本没有战争,也许从来都没有过战争。”
“少荒唐了,”总统说,“当然有战争。而且我们占上风。”
皇帝软趴趴地坐在一张宽阔的扶手椅上,下巴瘫在胸前。霍克斯奎尔站在那架平台式钢琴旁,房间的另一端几乎快被这架钢琴给占满。这架钢琴被她改造过,可以弹出四分之一调,她喜欢用它弹奏悲戚的古老赞美诗。她自己发明了一套系统奏出和弦,而在这架改造过的钢琴上,曲调听起来有一种怪异又甜美的不和谐感,让暴君听了就悲伤。外头正在下雪。
“我不是说你没有敌人,”霍克斯奎尔说,“你当然有敌人。我指的是另外那场漫长的战争,那场大战。也许那根本不是一场战争。”
吵桥棍棒与枪支俱乐部虽然已被揭发(他们紧绷又冷酷的脸和深色外套刊登在每一份报纸上),但他们并未轻易被击倒,这倒也在霍克斯奎尔意料之中。他们的资源相当丰富,不管被控以什么罪名,都有办法反击,而他们也拥有最好的辩护律师。但他们已经玩完了(当霍克斯奎尔警告他们状况可能会变成这样时,他们置若罔闻)。挣扎只是在苟延残喘,这点从来不需要怀疑。每到审判的关键时刻,都有大笔资金流入,有时还会像炸弹般引爆,让会员的财产在短期内出现莫名其妙的大逆转。但即使有这些防火墙,俱乐部似乎还是始终没有足够的时间复原。从各方人马身上收取巨额费用之后,佩蒂、史密洛东与鲁思律师事务所在强烈的指责声浪中神秘退出、不再替他们辩护,不久后就有大量文件曝光,来源似乎十分可靠、不容否认。每一个电视屏幕上都可以看见那些一度呼风唤雨的冷血男子被戴着手套的警察和便衣带去受审,满脸都是沮丧绝望的泪水。事情结局如何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因为就在揭发最惊人的内幕的那年冬天,七十五年来都如圣诞灯般照亮了整个国家的全球传播网遭到大幅截断:一部分是艾根布里克本人干的,目的是防止被敌人接收;一部分是他的敌人干的,为的是防止被暴君接收。
那场战争算是真实了——人民对抗的是那头夺取权力践踏民主制度的野兽,皇帝总统对抗的则是人民的利益。过程里洒下的鲜血也是真实的。当社会遭受这样的痛击时,产生的裂痕是很深的。但是,“倘若,”霍克斯奎尔说,“倘若那些我们以为正在跟人类交战的家伙来到新世界的时间跟欧洲人差不多——也就是说,差不多就在关于你这新帝国的预言开始出现的时候,而倘若他们来此的理由也一样:为了自由、空间与视野,那么他们最后一定很失望,跟人类一样……”
“是啊。”红胡子说。
“他们藏身的处女林被逐渐砍伐殆尽,河岸与湖畔出现城市,山中矿产遭到开采,人们也不像古代欧洲人一样对树精、地灵等心怀敬意……”
“没错。”
“而且,他们倘若真那么有远见,那么他们自己一定预知了这个结果,很久以前就知道会这样了。”
“是的。”
“甚至在移民潮开始前就已经知道。事实上,早在陛下您第一次当皇帝时就知道了。而由于已经预知此事,他们做了准备:他们乞求时间之神让你陷入沉睡,同时他们则操兵练马、等待时机……”
“是啊是啊,”红胡子说,“现在呢,虽然数量已经锐减、等待了好几个世纪,他们终于出击了!从他们古老的堡垒蜂拥而出!遭人劫掠的魔龙在睡梦中翻身,就这么醒来!”他站了起来,一张张薄薄的打印纸、战略图、平面图和数据表从他腿上滑落到地面。
“而他们跟你达成的协议,”霍克斯奎尔说,“有助于他们的计划。能转移国家的注意力、使之分裂(跟你的旧帝国相去不远,他们就仰赖你好好完成这件事),然后呢,当旧日树林和沼泽都已经恢复、交通中断、他们想要的失土都已经收复后,剩下的土地就是你的帝国了。”
“永远都是,”艾根布里克动了动身子,“当初是这么承诺的。”
“好吧。”霍克斯奎尔若有所思地说,“很好。”她敲了敲琴键,戴着戒指的手弹出一支像是《耶路撒冷》的曲调。“只是那些全都是假的。”她说。
“什么?”
“那些全都是假的,是个幌子,骗人的,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什么……”
“举个例子,它不够古怪。”她弹出一个嘈杂的和弦,拧了拧眉,又用不同的方式再试一次,“不,我认为有件很不一样的事正在发生,某种动作,某种整体性的变动,却不是出于任何人的旨意,不是任何人……”她想起终点站的圆顶,黄道带反了过来,她当时竟然还把它归咎于眼前这个皇帝。真蠢!然而……“有点像,”她说,“有点像把两副纸牌掺杂在一起。”
“说到纸牌——”他说。
“再不然就是一副被分成两叠的纸牌,”她不理会他,“你知道小孩有时洗牌会把一半的牌弄反了?接着就变成那样,全掺在一起了,有的是正面、有的是反面,分也分不清。”
“我要我那副牌。”他说。
“不在我手上。”
“但你知道它们在哪里。”
“没错。而倘若它们注定是你的,你也会知道。”
“我需要它们的建议!我需要!”
“握有那副纸牌的人,”霍克斯奎尔说,“也为这一切、为你现在和将来的胜利铺了路,他们做得不比你差,甚至更好。早在你还没出现前,他们就已经是那支军队的第五纵队。”她弹了一个和弦,酸中带甜,像柠檬汁那么尖烈。“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她说,“不知道他们难不难过,或觉得自己背叛了同类。不知道他们晓不晓得自己在跟人类作对。”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说没有战争,”总统说,“然后又扯这些。”
“不是战争,”霍克斯奎尔说,“而是某种‘像’战争的东西。”也许像一场风暴,是的,像在一个气象系统中前进的锋面,让世界由暖变冷、由灰变蓝、由春转冬。或是一场撞击:所谓的“神秘合体”'5',但究竟是什么跟什么的结合?“再不然,”她突然想到,“就像两支商队,在同一扇门相会,来自不同的远方、朝不同的远方而去。当他们从那扇门挤过去时,他们混杂在一块儿,有那么片刻融合成一支队伍,接着出了大门又各自朝目的地前进,只是可能有少数几人交换了位置、有一两个鞍袋被偷、有人交换了一个吻……”
“你是在说什么?”红胡子说。
她坐在琴凳上转过来面对他。“问题在于,”她说,“你再临的王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王国?”
“我自己的王国。”
“是啊。你知道吗,中国人相信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存在一座神仙的花园,不比你的拇指尖大。在那座伟大的山谷里,我们每个人都是永远的王。”
他转向她,突然火大起来。“你给我听着!”他说。
“我知道,”她露出微笑,“你最后统治的若不是那些爱上你的共和国子民,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那就天杀的太可惜了。”
“不。”
“一个非常小的地方。”
“我要那副纸牌。”他说。
“没办法,不是我的,我不能给。”
“你去帮我弄来。”
“不。”
“你难道要我逼你供出秘密?”红胡子说,“我确实有权力,你也知道。权力。”
“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可以,我可以把你杀了。暗杀掉。这样就不会有个自以为比别人聪明的人了。”
“不,”霍克斯奎尔平静地说,“你杀不了我的。用杀的是不可能。”
暴君笑了,眼中燃起灼灼火光。“你这么认为?”他说,“哦,你真这么认为?”
“我‘知道’是这样,”霍克斯奎尔说,“理由很怪,你一定猜不到。我已经把灵魂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