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贞姬妾-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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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槿宁微微蹙眉,陷入沉思,据她所知,在沈家排名第五的,叫做沈忠,的确在为沈家的生意,在外抛头露面最多。可居然一人将所有的事都扛了下来?看来沈家这回走的棋路,是要牺牲一个,保全大局。
查收沈忠一家的家产,治沈忠一人的罪,才不会对枝繁叶茂的沈家大伤元气,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不能影响两人。一个是熙贵妃沈熙的父亲沈家长兄沈玉良,第二个,便是秦王妃沈樱的父亲沈洪洲。
沈忠全盘否认跟其他人有关,是想要在他身上结案,掩盖别的事,保住别的人,可惜这样的忠心,却不是值得的。
而且,他们想的太简单了,如果
“皇上在早朝上可有提了沈家之事?”穆槿宁眸光一闪,淡淡睇着钱公公,压低嗓音问了句。
“不曾提起一个字,所以沈大人看来更为担忧不安。”钱公公看着穆槿宁,平静说道。
穆槿宁默然不语,心里却有了答案。沈家是豪门大户,在暗地里做些违法的事,原本就不足为奇,那船队运载货物,走的是袁美河一线,十来年如一日,只是因为走别的水路路线,自然不比这条来的安全。在京城管辖这一线的官员,一定跟沈家交谊很深,容忍自己的手下不管不问,沈家的船队可以自由畅行,可以躲去严苛检查。唯独在上头临时派官员下来清查的时候,才做个表面功夫,听来是京城最守本分的商户,实则挂羊头卖狗肉。
一旦揭开了,要想补住这个窟窿,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船队是沈家的主心骨,牵一发而动全身。
“朝廷里对沈家,就没有别的传闻?”穆槿宁的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她早已猜测到,光是私盐这件事,是无法彻底扳倒树大根深的沈家。沈家的财富权势,若能够在一夕之间毁掉,那也枉费沈洪洲坐上这么高的位置。
毕竟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钱公公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才压低嗓音说下去:“是有,可当着沈大人的面不能说,他们自然是背着他说的。今日宫外人人皆知不但是私盐的事,沈家的船队今年年初运载过的药材,米粮,丝绸不计其数,更有其他船队纷纷扯进来,说沈家船队勾通官府,打压其余船队,甚至打斗之间,伤余数十人。”
这些已经是这一年的事了。当时在京城船队中闹起轩然大波,可最后不了了之,官官相护,包庇伤人者——事情越来越复杂,私盐不过是一个火星子,如今却点燃了一场大火。
“润央宫还是有守卫看着,闲杂人等不能入内?”穆槿宁扶着石桌起身,望向润央宫,淡然从容开了口。
钱公公连连点头,望向穆槿宁的背影,心中也不无叹息,女子长成,却也变了。她十来岁的时候,还是余叔塞了银子来宫里疏通,余叔跟他原本就是同乡,互相认识的。若是崇宁以前也有这样的心机,也绝不会沦落到那种下场。“太后如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据说今日明月公主回京,去了润央宫拜见太后,却是连人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眼底一暗再暗,宛若无底深潭,她侧过脸,冷声问道:“太医就没有法子治好太后娘娘的病?”
“如今也只能慢慢调理,毕竟太后这个岁数了,身体损坏,很难痊愈。”
“熙贵妃被皇上禁足这么久,皇上竟也不顾骨肉亲情?”她早就听说了,熙贵妃坏了龙胎,却也被皇上知晓她陷害太后,如今就连太医,也进不去清风苑,更别提不相干的外人了。皇上专宠熙贵妃五年,如今看来,这恩宠也不过淡如水,说散就要散,绝情刻薄。
钱公公干笑一声,徐徐说道:“这可不是小事,太后与圣上是血浓于水,皇上自然很难原谅贵妃娘娘。”
谋害太后老祖宗,别说是贵妃,哪怕是皇后,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等钱公公走了,穆槿宁才走上曲桥,雪儿跟在身后,盈盈走向景福宫。自打她离开雅馨宫回王府休养,皇后就陆陆续续派海嬷嬷送来补药,更要她安心养病。如今休养了两个多月,也该到皇后身边,报声平安。
坐在外堂殿内,抬眸看着坐在凤榻上的德庄皇后,她的嗓音成稳平静。“四位妃子之中,熙贵妃最为夺目,如今这一跤摔得太重,怕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皇后闻到此处,眼底的笑意更深,崇宁两个月不曾入宫,很多人都说她沉湖之后,性情大变,郁郁寡欢,不过今日只是听这一句话,便知她根本没有变的懦弱。她的视线定在穆槿宁的身上,却不置可否。满腹才华,隐忍锋芒,这才是最适合在后宫生存的女人。
“你是本宫亲手培养出来的。”
良久之后,皇后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敛去。
“徐太医是皇后的人,这在宫里头,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穆槿宁舒展开眉峰,心底宛若一片明镜,语笑嫣然:“娘娘早就知晓,熙贵妃怀有皇嗣的事,熙贵妃要徐太医保守秘密,若不是自作聪明,便是当时慌了神,病糊涂了,顾不了这么多——”
熙贵妃有了皇嗣,却要徐太医不跟皇上说,而在润央宫太后吐血那一夜才提及,怎么都很不符常理,熙贵妃一向是个热情的女子,有了小皇子让她从四妃之一封为贵妃,这回有了皇上的皇嗣,自然更该早些告诉皇上。这件事,本就疑点重重。
“能想的这么深的人,也就崇宁你一个了。”
皇后继而不语,示意海嬷嬷端来一个青瓷瓜果盘,她神色一柔,扬声说道:“今日刚送来的贡橘,尝尝看,很甜的。”
穆槿宁从中取了个金橙色的橘子,慢慢剥开果皮,垂眸低语:“我今日前来,并不想知道熙贵妃如今的处境。我只是好奇,在静心湖的时候,娘娘为何会救我?”
“本宫怎么会让你轻易被打败?”皇后望向穆槿宁的身影,她越是不急不躁,淡然如兰,却越是让她赏识,若是沉湖之事让她一蹶不振,那只能说她看错了人。
不过还好,穆槿宁并没有让她失望。
穆槿宁垂眸一笑,将一瓣橘子送到唇边,唇齿留香,送到皇后宫里头的东西,总是格外出众,她以前也是戒不掉这种贪心才会弥足深陷。皇后送些好东西,她便无知欢喜,被牵着鼻子走。
怪不得太后回去迟迟未曾找出走漏风声的下人,重罚之后也不了了之,是不曾料到,跟她老祖宗作对的人,绝不会是一名小小的宫女或是太监。
并非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心思,这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也并非每个人,都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让赵尚经过而不经意救了落水的她,她可不会相信只是心有灵犀的偶遇,而是皇后的精心安排。
“皇上觉得你跟那淑雅是一样的,但本宫却不这么觉得。那淑雅理会不了深宫恩怨纠葛,但你却是不一样的——”皇后从海嬷嬷端来的盘中取了一块剥好的橘子,以银箸夹着送入口中,姿态高雅,嗓音平静:“你聪慧玲珑,善思能言,什么难想通透的事到了你手里,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对皇后的赞誉,她宠辱不惊,神色自然,抬起清亮眉眼:“娘娘,我想问您要一个人。”
“要什么人?”皇后放下手中银箸,笑意不减,却暗自斟酌。
“一名小宫女,年纪十六,名叫琼音。”穆槿宁娓娓道来,说话的语气稀疏平常,并无闪烁其词:“她是个孤儿,跟我的奶娘是同乡,奶娘要我收留她,也可以让她就近照顾我。”
皇后不以为意,朝着海嬷嬷发了句话:“既然崇宁开了口了,你去把她领来,叫她往后就跟着郡主,好好服侍郡主。”
穆槿宁浅笑吟吟,眼底的笑意格外亲切温暖:“多谢娘娘。”
“本宫派人给你装一篮子贡橘回去吧,想来你的孩子也喜欢吃。”皇后以眼神示意身边的宫女,格外温蔼。
“娘娘,不用那么多,一个就已足够。”穆槿宁淡淡睇着她,站起身来,从宫女手中端着的碟子内取了一个,包在丝帕之内,如今但凡遇到好吃的,第一个总想到的是念儿。但她决不能纵容孩子,对任何东西太过沉迷留恋的习惯。
皇后见她婉拒,淡淡一笑,也不再开口。
走出景福宫的时候,她已然看到一名瘦小宫女,身着灰蓝色宫装,梳着双髻,低着头在路边等候。
“你在宫里也有一年了吧。”穆槿宁不曾多看她一眼,径自前行,那名宫女低着头,跟着雪儿,低声回答。
“是,郡主。”
“你还记得我吗?”转过身子,穆槿宁走到宫墙之下,才停下脚步来,沉声问道。
“当然记得。”宫女默默抬起脸来,她生的眉清目秀,虽然个子不算高挑,但却也没有半分羸弱,特别是那双眼睛,充满倔强。
“没有问你一句,便擅自带你离开皇宫,若你舍不得,还是可以回去的。”穆槿宁微笑着看她,眉眼之间,格外轻松自如。
她却默默摇头,又跟着穆槿宁走了一段路,直到走出宫门,在穆槿宁就要坐入轿内,才蓦地冲上前去,不知何时已经红了双眼,几乎要失声痛哭:“是如意姑姑让郡主带我走吗?”
穆槿宁垂下手来,轿子的红色布帘,再度无声垂落。她漠然看着面前的小宫女,神色不变。为如意送最后一封信,在宫墙角落烧了纸钱的人,虽然不过匆匆一面,不曾细看,她已经叫钱公公暗中查到她,便是这个小宫女,名叫——琼音。若不是她遭遇沉湖,耽搁了日子,原本该早些带她出宫的。
她却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看了琼音一眼,头一低,钻入轿内,正襟危坐。
“姑姑说过,冷宫里都是一些活着却已经死了的人,我一直跟着她,怕我也会变成她那样的人。”琼音跪在穆槿宁的脚边,低声啜泣,满面悲痛。
穆槿宁的胸口一阵无形的闷痛,如意说过的那一句,活着却已经死了,她仿佛也能够感同身受,刻骨铭心。
“她当初见了郡主之后,就回来连夜写了那封信,暗中交给我,说若是哪一日她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一定叫我想方设法把信带给郡主。好像是早就猜到自己要死了一样。”琼音紧紧捉住穆槿宁的裙摆,肩膀耸动,竟停不下哭。
“那日,你还记得宣召她进了哪里的宫殿?”穆槿宁别开眼去,眼底漠然,冷冷问了句。
“那个嬷嬷我记得,是太后宫里的。”琼音抬起通红双眼,哭着说道。
果然是她。
穆槿宁的眼底,全然再无一分暖意,她无声冷笑,整个人顷刻间被寒意笼罩覆盖。
太后的手上,又多了一条性命。
在离开皇宫的路上,穆槿宁撩开帘子,望向远处的青鸾山,据说宫里头许多宫女公公死了就埋在那里,她却无法确定,如意的尸首是否也在那里。说不准,是连一小块刻着名字的石碑都不曾有。
她的目光渐渐深远,清绝面容上早已失去任何神情,只是探出手去,指尖的白色丝帕随风飘扬,也吹散了她眸光最后一丝光彩。
下一瞬,她松了手。
白色丝帕被北风吹上半空,越飘越远,仿佛那上面绣着的一朵高洁兰花,也像是白色蝴蝶在空中旋转飞舞——
如意,你既然走了,也不必对这世上再生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