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宋朝-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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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竟出现了抛荒现象。
最后,加印会子,回买公田,加剧通货膨胀。回买公田的经费,绝大部分是当时加印的会子,这完全是无本的买卖。而会子本来就贬值的“粪土不入”,如今每天再加进十五万贯投入市场流通,物价飞涨,纸币贬值,是必不可免的。贾似道党羽吹嘘公田法“可平物价”,既违背经济规律,也不符客观事实。事实是景定公田实施不久,就引发了新一轮来势凶猛的会子危机,迫使贾似道在景定四年十月废除会子,改用金银关子,把财政危机转嫁到广大人民头上。对此,《会子危机》里已有细说。
后来个别学者似对公田法大有好感,不仅认为有抑制兼并的积极作用,甚至以为包含了某种社会主义的倾向,因为它以赎买的形式剥夺了部分大土地所有者的土地,让无地少地的佃户耕者有其田。
但正如明代李贽所说:“若真买大户逾限之田,似无不可。”而公田法一开始以品官与大土地所有者为对象,很快就放低回买标准,把剥夺的对象主要转向了中小地主阶级和部分上层农民。抑制兼并既不是公田法的初衷所在,从最后效果看,也没有对大官僚、大地主起到多大的抑制作用。
至于在实施过程中,处于上层与基层之间的中层执行者,由于官僚政体无法克服的腐败,进一步使公田法的条文规定严重走样(人们会很自然的联想到这种现象在熙宁新法中,甚至在以后的朝代里也照样存在),令已经穷途末路的南宋社会更感到动荡与危机。
贾似道推行公田法,总让人感到他在唐吉诃德式的与风车作战,他挑战的是已经成熟的封建土地私有制。人们也会自然而然的把他的这种一意孤行与王莽联系起来,不是也有学者说王莽是中国最早的社会主义者吗?
总之,公田法是以国家行政的强制力来改变土地所有制,把大地主阶级、中小地主阶级、上层农民和少数无地的佃农都卷了进来,方方面面都失尽人心。从推行之时起,就反对之声不绝,但贾似道执迷不悟,朝野也都奈何不得。
德祐元年(1275年)二月,鲁港战败,三月,朝廷就下诏说:公田最为害民,其田当还业主。贾似道个人的垮台并不是军事失利,大部分倒是他的公田法触犯了众怒,朝野就借鲁港溃败发难,让他来个身败名裂。
但当时国事蜩螗,还田之事还来不及操作,第二年南宋就为元所灭。由于原来是公田,倒给元朝拣了个大便宜,当时元世祖饷军、漕粮和给功臣的赐田,主要来自景定公田。
细说宋朝91:元军下临安
襄樊失陷,贾似道再次表示愿意出朝“上下驰驱,联络气势”,以挽败局。度宗却像吃奶的孩子,表示不可一日离开“师相”。南宋防线已从淮河、汉水一线收缩到长江一线。咸淳九年(1273年)四月,以汪立信为京湖安抚制置使兼湖广总领,以赵溍为沿江制置使兼淮西总领。闰六月,命殿前都指挥使陈奕率水师守卫鄂州至黄州的长江防线。十一月,李庭芝与夏贵分任淮东与淮西安抚制置使。
汪立信一目微眇,却有眼光,上书贾似道,提出三策:上策是将内地兵力抽调到长江以北,组织起一支五十万人的抗元大军,在长江防线上划地防守,百里一屯,屯有守将,十屯一府,府有总督;中策是礼送郝经,输纳岁币,延缓战期,赢得时间,再定战守;下策是衔璧舆榇,准备跪降。贾似道掷信于地,怒骂:“瞎贼,竟敢如此胡说!”不久就将其罢免。
咸淳十年七月,宋度宗去世,终年三十五岁。他对后事没有安排,只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儿子:杨淑妃所生的赵昰七岁,全皇后所生的赵显四岁,俞修容所生的赵昺三岁。贾似道与谢太后都主张立嫡,赵显被立为帝(宋人称其为恭帝),由理宗皇后谢氏以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当月,元朝灭宋的最高统帅丞相伯颜殿辞南下,元世祖忽必烈叮嘱他学宋初曹彬平江南,不滥杀无辜。九月,伯颜将大军分为两路:其一由自己与阿术率领,由水路从汉水入长江,吕文焕率水师为前锋;其二由中书右丞博罗欢和参知政事董文炳率领,从陆路自京湖东攻两淮,由刘整率骑兵为先行。
水路元军在郢州遭到宋将张世杰的阻击,便绕过郢州,转攻黄家湾堡,由当地的藤湖再折入汉水。十二月,元军水师抵达汉口,在号称“江鄂屏障”的阳逻堡大败夏贵水军,占领了汉阳。汉阳一失,鄂州顿孤,吕文焕列兵城下喊降,元兵在江面上焚烧俘获的三千艘宋军战舰,烟焰蔽天,鄂州城降元。
鄂州易手,贾似道不得已出任都督诸路军马,却把都督府设在临安城内。次年是恭帝德祐元年(1275年),年初,吕文德之子吕师夔以江州(今江西九江)降元;知安庆府范文虎也献城投降,沿江州军多是吕氏旧部,纷纷望风迎降,长江中游防线全线崩溃。刘整随陆路元军进攻两淮,一再要求提兵渡江,直取临安,伯颜没同意,听说吕文焕拿下了鄂州,深耻功后于人,愤死在东进途中。
贾似道一向忌惮刘整,闻其死讯,才率精兵十三万出师应战。离开临安前,他吩咐殿帅韩震:如出师失利,就护送皇上航海去庆元府(今浙江宁波),我率大军会师海上,或许还能复兴。大军到达芜湖,贾似道就派宋京为使赴伯颜军中求和,称臣岁币一如开庆鄂州之约,伯颜答复八个字:“宋人无信,惟当进兵。”
汪立信被再次起用为江淮招讨使,募兵江淮以救沿江州郡,与贾似道相遇芜湖。似道痛悔不用其言,立信说:“瞎贼今天再说一句:我去寻一片赵家地上死,只要死的分明!”他赶到建康(今江苏南京),见守兵四溃,率部数千北上高邮,以为后图。
二月,元军攻破池州继续东进。贾似道将精锐七万交给孙虎臣统领,驻扎在池州下游的丁家州(今安徽铜陵东北),夏贵率二千五百战舰封锁江面,他自领后军屯驻鲁港(今安徽芜湖西南)。夏贵在鄂州吃过败仗,又见孙虎臣位居己上,毫无斗志。
伯颜一边命步骑沿长江夹岸而进,一边指挥战舰合力攻孙虎臣军。阿术与孙虎臣对垒,元军巨炮击中宋军中坚,军心为之摇动。阿术以战舰数千呼啸直进,宋军前锋姜才奋力迎战。众军见孙虎臣跳到爱妾的船上,有人大喊“步帅跑了”,大军顿时不战自溃。
夏贵仓皇逃到鲁港,贾似道惊愕失措,慌忙鸣金退兵。阿术率轻舟横击深入,伯颜率步骑左右掎杀,宋军被杀与溺水者不可胜数,江水为赤。贾似道与孙虎臣溃退至扬州。
当时献媚者都把贾似道比作周公,丁家洲之败后,有人以诗讽刺道:“丁家洲上一声锣,惊走当年贾八哥。寄语满朝谀佞者,周公今变作周婆。”他已非当年那个“阃才有余”的贾似道了。朝臣纷纷要求诛杀贾似道,谢太后只罢去其平章、都督的职位。五月,贾似道被召回临安,贬为循州安置,抄没其家,九月,流贬途中被押解他的郑虎臣在漳州木棉庵处死。此是后话。
再说汪立信听说鲁港军溃,沿江守臣或逃或降,叹曰:“我今日还能死在大宋土地上!”慷慨悲歌,握拳抚案,失声三日,扼吭而死。伯颜闻其二策,命厚恤其家,说:“有斯人,有斯言,如果采纳,我们怎能至此?”
三月,元军兵不血刃占领建康,进入了南宋王朝的腹心之地。但长江下游的战事,对宋元双方而言,都显得十分缓慢而艰苦。张世杰沿江东下入卫京师,总都督府诸军,先后收复了平江府、常州、广德军、安吉州等州郡。
七月,张世杰以战舰数千布阵于镇江江面的焦山南北,并约殿前都指挥使张彦自常州出师,命淮东制置使李庭芝从扬州来会,准备一举会歼元军水师主力。但李庭芝误期,张彦背约不出,致使张世杰十分被动。元将阿术见宋军水师十船为一战阵,联以铁索,便在其两翼发火箭猛攻,自率主力居中冲击。宋军战舰起火,进退维谷,烈焰蔓延,战士只得跳水逃生。焦山之战,宋军损失惨重,史称“自是宋人不复能军”,大大削弱了抗元的有生力量。
十月,伯颜派阿术再次包围扬州,自率主力兵分三路直逼临安。右路军由参知政事阿剌罕率领,出建康,经溧阳、广德、安吉,次月占领临安西北门户独松关(今浙江临安北)。左路军由参知政事董文炳率领,南宋降将张弘范与范文虎为前锋,以水师从建康沿江东下,克江阴后由海道至澉浦(今浙江海盐西南),入钱塘江直逼临安。中路军由伯颜亲自统领,从镇江、常州、平江、嘉兴一线向临安推进。
十一月,伯颜进围常州,却碰上了硬钉子。知州姚訔、通判陈炤与都统王安节率领军民殊死守城。伯颜役使城外居民在城墙下运土筑垒,土运到后,连人一起筑入垒中;他还指使士兵杀人煎膏取油作炮。
垒与城平,常州坚守两月终被攻破,姚訔战死,陈炤与王安节各自收拾残兵奋力巷战。有人劝陈炤说东北门还未封锁,他说:“去此一步,非我死所!”终因寡不敌众而战死。王安节挥舞双刀血战,因臂伤而被俘,问其姓名,大呼道:“我是王坚之子王安节!”不降被杀。
攻下常州,伯颜恼羞成怒,他毕竟还比不得曹彬,下令将城内成年男子全部杀尽。偌大常州城,只有七人伏于桥下才得幸免。
自鲁港溃败后,南宋朝廷也像炸开了锅。右相章鉴离朝出逃,在宰执中最早临变遁迹。三月,章鉴被召回罢职,但签书枢密院事文及翁与同签书枢密院事倪普竟示意台谏弹劾自己,弹章还没送上,他俩就出城而去。
殿前都指挥使韩震拿出贾似道从前线发来的蜡书,请求迁都庆元府。当时,陈宜中以首席执政主持朝政,为表示自己不党贾似道,他以“阴怀异志”的罪名伏兵将其诱杀。韩震部属百余人愤而兵变,将火箭射入大内,也终被平定。
谢太后任命王爚与陈宜中分别为左、右相兼枢密使。陈宜中反对王爚严惩弃地逃遁的文官武将的主张,他原是宝祐六君子的领头人物,后来转投贾似道的门下,见其大势已去,便上书请诛似道。四月,王爚升任平章军国重事,陈宜中与刘梦炎分任左、右相兼枢密使。
王爚提议宰相应该行边,协调出师抗元之事,陈宜中畏惧推托。临安府学学生受王爚之子的影响,伏阙上书论陈宜中误国甚于贾似道。陈宜中赌气离位,谢太后将王爚也罢为宫观官。十月,陈宜中再次出任右相。
十一月,左相刘梦炎也不辞而别,被谢太后遣使召回。其后,先后逃遁的执政还有同签书枢密院事黄镛、参知政事陈文龙与常楙。至于在这大半年里争相避难出走的一般朝臣更是不可胜数,以致谢太后不得不出榜朝堂说:“我朝三百余年,待士大夫以礼。吾与嗣君遭家多难,尔大小臣未有出一言以救国者,吾何负于汝哉!今内而庶僚畔官离次,外而守令委印弃城。耳目之司既不能为吾纠击,二三执政又不能倡率群工,方且表里合谋,接踵宵遁。平日读圣贤书,自负为何,乃于此时作此举措!或偷生田里,何面目对人言语?他日死亦何以见先帝?”但逃遁之风未曾稍息。一边是贪生逃命,一边是喋血抗战,对待国难的态度,就是如此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