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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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目光如电,冷冷道:“她算什么家人?”
安成道:“当日是太祖皇帝将小七送到北平来的。小七来府中之日,父皇和母后便已待她如同亲生。此后靖难,历经多少变故恐惧,小七从来都与咱们家人同进退、共患难。南军来攻之时,她拼死卫城,以致身受重伤,卧榻不起。这都不算家人,那试问父皇,什么算家人?难道是谷王么?还是宁王?还是李景隆之人?”
朱棣并不看我,只是冷然而笑。安成又道:“小七既不愿嫁,自然有她不愿嫁的道理。父皇和母后恩爱甚笃,必定明白琴瑟和谐,是要二人相处得宜。小七如若不倾心于大哥,即便勉强,又有什么意思?”
微风徐徐,吹得殿中轻绡缓飘,她神色恭谨,眸光流转。低声道:“父皇和母后赐婚,女儿十分感激。为人父母,总是全心为子女着想,因此这婚事必然也是思虑妥当。只是,倘若驸马不是女儿属意,女儿也会推辞,不愿答允。难道父皇便因此,要将女儿也处死么?”
那一侧亮透透的大窗子里,映进来润泽的光。朱棣默默看着安成,脸上忽浮现一缕笑颜,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帮她。”
安成侧了侧脸,笑了起来,道:“她并未给女儿什么好处。并且,从前在北平之时,女儿曾与小七打架,她还打了女儿一个巴掌。”说着,眼中盈笑,又道:“可是,在女儿与她一同在林中迷路之时,她并不肯独自抛弃女儿脱逃,还对女儿照顾周全。从那时起,女儿就起誓,这个恩情,此生定要报答。”
慎重磕了个响头,道:“女儿的心,请父皇成全。”
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直盯住朱棣。徐皇后柔声道:“皇上,孩子们齐心,是咱们的福气。”朱棣叹了口气,道:“女儿家也有这样的心思!”苦笑了笑,转脸对我道:“也罢,朕饶你一死。只是,日后朕不想再见到你。”挥了挥手,轻声道:“大家都下去吧。”
我默默磕了个头,低声道:“多谢皇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宫殿。
一阵风过,柔华似水。满园树木,漱漱而响。我走近安成,道:“谢谢。”
她莞尔一笑,道:“谢我什么?我该谢你才对。”调皮的歪了歪头,道:“从此以后,我可以与你坦然相对,再不用心怀歉疚了。”我笑道:“我倒从未觉得你欠过我什么。”她笑道:“怎么没有?四哥和大哥从前就老说我欺负你。”说着,低低笑了起来,道:“可能你凶起来的样子,他们没有见到过。”忽然想起了什么,停口不语,脸上微现怅惘之色。我心中一痛,转开了头去,默默不语。
这一年的南京,平静如常。然而我的生活,却起了微澜。
那日拒婚之后,朱棣不日即下令正式册封我为永宁郡主,赐郡主府一座。从此,便正式搬出了皇宫。
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结束了么?
这样想着,我嘴角不禁起了一丝苦笑。朱棣——似乎不是一个这么宽大且健忘的人吧。
郡主府并不比宫中繁华,然而,却比宫中多了一样让我十分快乐的事情。那,就是自由。
虽然宫中跟了出来服侍我的嬷嬷们个个虎视眈眈,可总有疏忽的时候。每每这时,我总会趁此机会,偷偷溜出门去,在街上闲逛。也许,总是人间烟火,才是最能让人感觉到温暖与安稳的吧。
有些时候,朱高煦会来看我。两人有时对弈,有时出去散步,而更多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坐在一旁看我做事。看我吹箫、看我画画、看我读书。流光的影子淡淡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安静、恍惚。
他从不问我,为什么要拒绝这门婚事。只有一次,是很晚很晚的时候,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点酒,两个人坐在回廊之上,仰头看星。他忽然道:“你还在等四弟么?”
我微笑道:“没有。”
他道:“那,你为什么要拒绝父皇的旨意?”他的声音很低,夜风寥寥,我眯起了眼睛,道:“你听过这句话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他笑了起来,道:“我没听过。可是我也知道,这不是一句话,而是一首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象只偷了油的猫,道:“我没有诗里说的那么伟大。可是,既然没有了爱情,为什么还要我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既然生命无味,那我宁可连生命都不要。”
他静静地看着我,一双眼眸莹亮耀眼,良久,才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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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四十二、送别(上)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首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写的诗,从前看到的时候,总会觉得激昂。然而现在,却觉得无可奈何。
我只是个普通而平凡的女子,向往的,是最家常平淡、然而却是幸福恒久的生活。可是这个愿望,在古代,因为难以实现而显得这样的渺茫与可笑。
永乐元年七月,常宁和安成同时出嫁。两位驸马都来到京中迎娶娇妇。天下大赦,全国同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平淡无波。
朝中争斗却愈加激烈,立太子之争已从朝堂之上,蔓延到了肆野之中。人人都在心里揣测,接下来的储君该是哪位。
是温润斯文的大皇子朱高炽?还是桀骜勇猛的二皇子朱高煦?
群臣和百姓们,心中都暗暗有了自己的答案。
这注定会是一场残酷而漫长的斗争。我并不想参与到其中去。四年的靖难生活,一次没有结局就湮灭了的爱情,已让我对任何斗争和变故都失去了参与的兴趣和勇气。
时光飞梭,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已是永乐二年。
安成已与宋琥返还甘肃。这天,是常宁和沐昕回到云南的日子。
我与朱高煦、朱高燧三人牵马相送。城外驿道上,笔直的树木荫蔽四周,身后是迤逦蜿蜒的护兵卫队。常宁一身淡红衣裙,直衬得脸如朝霞,一双眼睛,却澄澈似水,容色卓然。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沐昕已坐上了马去,朱高煦和朱高燧亦在不远处等着我。常宁微笑道:“你回去吧。”
她的笑容明媚,风华嫣然。我心中却是一片怅然之意,她低声道:“我还会回来的。”我忍不住问道:“他没有来送你,你怪他吗?”常宁离开之事,皇帝已发了诏书,张辅必定知晓。然而今天,不但朱高炽未来,张辅也不见人影。
常宁微微一笑,轻声道:“他不会不来送我。他一定是不愿与我相见,徒添伤心。”唇边绽起一个笑颜,嫣然道:“我能感觉到,他此刻就在不远处。即便他真的未来,在他心里,也必定对我时刻牵挂。这就够了。”
她笑意吟吟,竟是全无哀伤之意。我心中佩服,道:“常宁,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她低低笑了起来,却又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勇敢,我倒宁愿不要。”绽颜一笑,道:“我走了。”
翻身上马,策马走到朱高煦和朱高燧身边,对他二人挥手告别。又转头对我道:“小七,我很开心。”一挥手,径直策马朝前而去,不再回头。沐昕向我们抱了抱拳,带着大队人马随后跟去。
我怔怔站在原地,心里却渐渐释然。也许,常宁做的对,相爱何必定要相守?漫长的岁月,或许终究会磨灭彼此的爱恋。爱,也许就是美在无法拥有。
张辅,他日后会成为大明王朝最优秀的将领。历经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四朝,为平定交阯之乱立下大功,威名远震。掌中军都督府事,直进太师。
这样想着,不由得朝朱高煦二人一笑,道:“咱们去喝酒,怎样?”
三人骑马往回走去,转过山坡,忽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孤单的身影。凝神望去,却原来正是张辅!
想起常宁刚才说的话,不知怎么的,心里微微叹息。朱高燧已叫道:“张将军!”
张辅茫然回过头来,见到我们,惘然一笑,道:“你们也在这里。”
我笑道:“我们正要去喝酒,要不要一起?”
他微微一楞,朱高煦已在一旁笑道:“她最是睥睨俗世的一个人,不用管她是男是女,咱们今日一醉方休罢了。”
我嗔道:“哪里有你这么说话的?”挥动马鞭,轻轻一拍他所骑之马的脖颈,那马儿受惊,仰天长嘶了一声。众人齐声大笑。
四人在酒肆里沽了酒,来到郊外。
星辰已起,满天莹光淡淡,甚是好看。席地而坐,几杯酒下肚,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心事,俱是默默无语。眼角唇边都带上了一丝愁绪。我咳了几声,笑道:“奇……書∧網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朱高燧苦笑道:“咱们拼命打下来的江山,如今却只能坐在这里酒入愁肠!”我举起酒杯,笑道:“这长夜凉风,对酒当歌,难道不就是最惬意的生活么?”朱高燧摔一摔头,道:“说什么对酒当歌,父皇真是偏心,论功劳,论声望,哪样不是二哥最好?偏这太子位就这么难定!”
朱高煦淡然道:“三弟,你醉了。”朱高燧猛一起身,怒道:“我哪里醉了?今日咱们去见父皇,他是什么样的想法,难道二哥你还不知道?这太子位凭什么就非得让他来当?我就不服气。”
朱高煦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说话,静静而坐,淡淡道:“倘若是我的,谁也拿不走。倘若我不要,他要就拿去吧。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我笑道:“你们男人要谈论朝堂之事,明天回家再谈。今晚咱们只谈***,不论国事。”张辅淡淡一笑,眉眼间都是黯然之意。朱高煦大笑了起来,高声道:“不错!咱们今晚只谈***,不醉不归!”
四人拿起酒杯,对饮而尽。到后来犹觉不尽兴,干脆拿起酒壶,大口大口的干了起来。
喝着喝着,话也渐渐多了。朱高燧酒量不好,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指着我道:“小七,你到底有什么好?倔强又不够温柔,为什么大哥就对你这么念念不忘?”
我已有微醺,笑道:“大哥怎么就对我念念不忘了?”
第五卷 四十二、送别(下)
他拍着手道:“父皇原要将你许给大哥,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来,大哥一直未曾新纳妾室,凭他从前最是风流的个性,若不是为了你,怎么耐的住?”说着,呵呵笑了起来。张辅道:“殿下,你醉了。少说几句罢。”朱高煦皱眉微笑道:“这小子胡说八道,过不了一刻就该醉倒了。”果不其然,不出一刻,朱高燧已砰然倒地,醉死不起。
我撑着头笑道:“你果然厉害,一猜就猜中了!”举起酒壶道:“咱们干了!”一饮而尽。
心中却开始难过起来。朱高炽喜欢我吗?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不,明确的说,是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
他喜欢我,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神色之间,对我都是冷淡而疏远?假若、假若他真的是喜欢我,假若他一早就告诉我他的心意,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很快酒壶就已见底,三人都有了醉意,我躺在草地上,仰头看星。朱高煦和张辅坐在一旁,我静静开口问道:“张辅,你快乐吗?”
他亦抬头看星,目光中满是痴痴之意,低声道:“并没有很不快乐。”
我笑了起来,道:“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闭上了眼睛,躺了一会,又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去拿酒。
朱高煦拉住我手,道:“够了,你也要醉了。”
我笑道:“我不会醉。”又叫道:“我酒量很好的,你不知道吗?”
朱高煦柔声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