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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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下去,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轻轻摇着他的手,柔声道:“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也是最后一个要求。请你答应我。二哥,我只要你活的好好的,简单、快乐、长久……人生中,还是有更多更好的事情,比太子位更重要,不是么?”
夜色伴随着淡薄的雾气,他的眸光在清凉的夜中显得分外明亮。他轻默地微笑起来,道:“我答应你。”
他说:“只要你开心,这样就好。”
我眼中盈满了泪,微微点头。转过脸去,他的笑容,向来的云淡风清,和煦温暖,明亮光华。
我的心里,却溢满了忧伤。
不知道喝了多久,人已微醺。侧脸一看,才发现他已经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他睡觉的样子很好看。脸上有淡淡的忧伤,嘴角轻牵,眉头微蹙。
就仿佛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孤单、迷惘。
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轻轻抚平他的眉头。
二哥,请你,一定要过的快乐。
空气中飘浮着舒缓的清香,星子粼粼如波光,四周是这样的静谧。我平静的坐在那里,心里,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幸福和安然。
仰望着天空,一个人静静的微笑了起来。
伸手,将他的头,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许多年来,都是你,在我身旁,默默为我守护。那么,这一刻,就让我来给你温暖吧。
用这一刻的温暖,来照亮我此后,每个漫长又黑暗的夜晚。
我用手轻抚着他高挺的鼻子、微抿的嘴角,感受着他平缓又轻柔的呼吸,心里的柔情,缓缓泛滥开来。
生命是如此的漫长无望,真希望此刻,可以永远、永远……
空旷的夜里,周遍的一切都已渐渐模糊。只剩下我和他……
——彼此依靠。
彼此温暖。
“纤云弄巧,
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
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的气息,吹拂在我的鬓旁,轻轻扬起了我的碎发。
第五卷 四十六、公主(下)
天的雪花滚滚而落。眼前是遍地的蒙古包。我和朱在远处,不禁看的呆了。
这么多的蒙古包,附近又是守卫森严,却是要到哪里去找她?
我看了朱高煦一眼,他亦看着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正自无计可施之际,远出传来两个人轻微的脚步声,正朝这边走来。二人对视一眼,即蹲下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
那二人走近,火光映照之下,面容分外清晰。
其中一人——
却原来是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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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蒙古大汗已历经多代传承,建文四年(也就是1402)被窝阔台的子孙鬼力赤所篡夺,并改国名为鞑靼。蒙古也已分裂为三块,分别是鞑靼,瓦剌和兀良哈三卫。瓦剌的首领就是马哈木,而兀良哈三卫也即朵颜三卫,由于在靖难中协助朱棣有功,战后被封于辽东一带,为兀良哈三卫,向明朝朝贡,接受明朝的指挥。
此次大明公主远嫁瓦剌,鞑靼和兀良哈三卫自然是要来拜见。火真自靖难之后便一直居于辽东,三人多年未见,初一见面,都是惊喜万分。
二人向他说了来意,火真微一沉吟,点头道:“我今晚刚要去叩见德宁公主,殿下和郡主何不扮作随从,跟随我同去?”又抬头一笑,道:“只是这样,却也太委曲了些。”
我笑道:“将军肯帮忙。已是感激不尽。何来委曲一说?”与朱高煦二人微一对视,心中已有了默契。道:“挑时不如撞时,咱们这就准备准备。快去见公主罢。”
二人换上蒙古服饰,穿上蒙古袍,戴上毡帽,模样甚为滑稽。彼此看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蒙古草原之上,营帐一座连着一座。二人随着火真东拐西拐,不知道拐了几个弯,方才来到一座营帐之前。这营帐通身灰色,从外表看来,并无甚异常之处,又有谁会料到堂堂大明公主,竟会在此毫不起眼的帐中?
我看了朱高煦一眼,朝他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心道:“好险!幸亏没有冒冒失失的跑进来寻找,否则肯定找错。”他亦是微微一笑,轻轻握了握我地手,以示安慰。
只听得火真恭立帐前。高声道:“兀良哈三卫火真,求见德宁公主。”
帐中有人低低应了一声。一女子地声音道:“请进来吧。”声音温柔,竟是有十二分的熟悉。
我心中一动,帐幕已轻轻掀起,一侍女低声道:“将军请进。”我和朱高煦紧跟在火真身后,进了营帐。
一进帐中,才发觉珠帘软幕,间中透着隐隐的花香,光华亮丽,到处都是精致地摆设。帐中侍立着几位婢女,我不敢贸然抬头,只装作恭敬垂首。营帐上方那公主却微笑道:“将军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失礼了。”
我只觉耳边嗡的一声,蓦然抬头,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傅以柔!
她此刻也正朝我看来,二人一朝相,都惊得呆了。
我心中仆仆乱跳,朱高煦此刻也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微微发愣。只有火真和其他诸人仍恭敬低头,未料到此时帐中的情势,竟已发生了如此微妙地变化。
二人在这里乍见彼此,都是心中大惊,半晌不得做声。良久,以柔方定了定神,轻声道:“本宫乏了,大家都下去罢。”顿了顿,又道:“谢过将军。”火真一楞,转头看向我和朱高煦,朱高煦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说。他亦微一点头,谨声对以柔道:“遵命。”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
出得营帐,但觉寒风刺骨。火真低声道:“现在该怎么办?”
朱高煦道:“咱们再等等。”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一个婢女走了出来,低声道:“公主请二位进去。”听那声音,竟是汉人。想是以柔从宫中带来的贴身女侍。我点了点头,朱高煦轻声对火真道:“稍候。”二人随那婢女又进了帐去。
此时帐中已无旁人,以柔正背对帐幕而立,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微一颤动,又随即平静下来。低声道:“露儿,你去门外守着。”那婢女露儿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我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姐姐!”心中激动至极,低呼道:“怎么会是你?”
她转过身来,一双晶莹的眼睛只是看着我,微笑道:“为什么不会是我?”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袖,叹道:“除了你我,还有谁敢违抗朱的意思?这重任大责,也只有你我方能担当得起。”说着,自嘲地笑了一笑。
我心中激荡,颤声道:“他不是已将你监禁了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你?”
她微微笑了起来,道:“到这里来,是我自己要求的。”微微一笑,低声道:“七年了,就算再傻,我也知道,以皇上的个性,以后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那么,我再在宫中这样无望地等待,又有什么意思?”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叹道:“与其这样孤老终生,还不如来这里和亲,无论怎样,总归还是有自由一些。”
我心中微痛,低声道:“姐姐,是我害了你。”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说过,我不怪你。”昂首看着帐顶上方挂着的长明灯,低声道:“这都是命。可是——”她咬了咬牙,“从今而后,我却不能再任凭命运的安排。”话声里,有切齿的愤恨和坚毅地决心。
我惊道:“姐姐!”
她笑了起来,嫣然道:“我不怪你,我还要感谢你。倘若不是你,我又怎么能够有这样一个机会?”眸子里隐隐透出一丝阴霾之色,“我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我要让朱棣为他今天所做的决定,懊悔终生。”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春花一样灿烂地微笑。
我颤声道:“你凭什么说服了皇上?他又怎么会准许你来和亲?”心中隐约有一丝担忧之意,有个念头隐隐浮现,却不敢相信。她微笑道:“你猜的对。我能来这里,全靠了他。”平和的眼里流露出冷厉之色,缓缓道:“姚广孝,道衍。当今的太子少师。我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朱棣又怎么会答应让我来和亲?”说着,冷冷地笑了起来。
第五卷 四十七、暮雪(上)
心中百转千回,一时无法理清思绪,只皱眉道:“你么做?”
她大声笑了起来,走到我身旁,却压低了声音,道:“我要报仇。他日,我要亲自用剑,刺进朱棣的心脏。我要让他明白,天底下,还是有人不肯听他的话;还是有人没有忘记靖难带来的痛苦和耻辱;还是有人,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能力,让他夜不安寝!”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眼中神色却是凄然。
我低声道:“可是你这么做,并不能得到快乐。”
她凄笑道:“从朱棣攻进南京那日开始,从皇上失踪那天开始,我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我失去的,我要自己去拿回来。老天既不可信,就要依靠自己。”
她的声音平静,却冷冽如冰。我心中酸楚,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她手,低声道:“姐姐,忘记仇恨,忘记那过去的一切,难道不好吗?”
她猛地摔开了我手,厉声道:“不许你这么说!”目光凝视着我,良久,才渐渐转缓,低声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想接我回去么?是想代替我,牺牲自己去和亲么?”
我低低道:“是。”
她摇头微笑了起来,道:“小七,你还是这么善良。”将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却是转头望住站在一旁的朱高煦,道:“殿下,你为什么要陪她来?”
朱高煦淡淡一笑,道:“因为我喜欢她。”
他的声音坦然诚挚。回答的也是干脆利落。我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目光对视,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感伤。
以柔无言地点点头。手温柔地抚着我地肩膀,低声道:“小七,你真幸福。”叹道:“太子为了你,甘愿冒着被他父亲斩断双腿的危险而为你求情,而汉王殿下为了你,又远赴千里。不顾生死,与君相随。”双手滑落下来,握住我手,柔声道:“你回南京吧。不救我和太子殿下,你必定是不安心。可是我并不需要你来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义无返顾,也绝不肯回头。”
我抬起头来,凝望着她。她地面容依然明丽。却多了当日未曾有的刚毅和沧桑。她的微笑淡然,眼中的神情,是如多年前一样的关怀亲切。心中疼痛,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低声道:“姐姐!”
她轻轻拥抱住了我,俯在我耳旁轻声道:“要怜取眼前人。记住了。”
伸手将我一推。低声道:“殿下,带她走吧。”
朱高煦点了点头,抱拳道:“公主保重。”伸手将我拉到身旁,带我出了帐去。
我眼中含泪,回头望去。帐幕已落,眼前惟剩灰蒙蒙的一片。幕中响起几声寥落地琴弦拨动之声,一个清丽动人的声音低低吟唱道:
“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闲离别易消魂。
酒宴歌席莫辞频。
满目河山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声音渐唱渐低,到最后,惟剩轻轻的叹息声。我眼泪怔怔而落,心中伤痛无比,朱高煦将我拢于怀中,柔声道:“不要难过了。”
我垂泪道:“她明知道时光短暂,韶华易逝。她明知道落花风雨,春光不久。她叫我怜取眼前人,可她却牺牲了自己!为了一个独自离去的人,葬送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