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三:荒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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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这点。而且以前我知道的事情也已经改变了。”
“因为世界已经转换了吗?”
“是的。”罗兰看着他。“这绝对不是修辞的说法。整个世界的确正在转换,而且越来越快。与此同时,许多东西已经损耗……瓦解……”他踢了一脚会走路的盒子的尸体,来证明他的说法。
埃蒂脑海中浮现出罗兰在地上画的那幅十二个入口的粗略图。“这儿是世界的边缘吗?”他怯声问道。“我是说,这儿看起来和其他地方可没什么差别。”他接着笑了笑,又说:“如果这儿有悬崖,我可没见着。”
罗兰摇摇头。“不是那种意义上的边缘。它指的是光束发出的地方。起码我是这样听说的。”
“光束?”苏珊娜问道。“什么光束?”
“中土先人并没有创造这个世界,他们只是重新创造。有些人说是光束拯救了世界;另外一些人说光束是世界毁灭的根源。光束是中土先人创造的,就像一种线条……能够约束……能够保持的线条……”
“你是说磁场吗?”苏珊娜谨慎地说道。
他整张脸亮了起来,冷硬的脸部线条瞬间消失,令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刹那间,埃蒂可以想像出当他们真的到达高塔时罗兰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的!不仅是磁场,部分还是……重力……还有空间、大小、纬度之间合适的排列。光束就是把一切捆绑在一块儿的力量。”
“欢迎来到疯人院上物理课。”埃蒂低声咕哝。
苏珊娜没理他,继续说:“那么黑暗塔呢?是不是一种发射器?所有光束的中央能源系统?”
“我不知道。”
“但是你知道的是这里是A点,”埃蒂说。“如果我们沿直线走足够长的路,我们就会到达世界另一端的另一个入口——姑且称做C点。但是在我们到那儿之前,我们会经过B点,中点,黑暗塔。”
枪侠点点头。
“这段路有多远?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很远,而且这段距离每天都在生长。”
埃蒂弯下腰仔细检查那个会走路的盒子。然后他直起腰,盯着罗兰。“不可能。”他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大人试图向孩子解释储藏室里并没有住着妖怪,根本不可能住着,因为妖怪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世界不会生长,罗兰。”
“不会吗?我小时候,埃蒂,有许多地图。其中一幅我特别记得,叫做西土之伟大王国。地图上有我的家乡蓟犁,然后是丘陵领地,我成年以后这个王国被暴乱推翻,连年内战。然后是山丘,沙漠,山脉,以及西海——绵延一千多里——但是我却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才走过这段距离。”
“这不可能,”苏珊娜急切地说,声音里透出恐惧。“即使你一路靠脚走过来,也不可能花上二十年的时间。”
“呃,你得允许他时不时停下来寄张明信片、喝杯啤酒什么的。”埃蒂插话道,只是没人理他。
“我并没有靠脚走,大多都是在骑马,”罗兰说。“我偶尔会放慢脚步——是这样说的吧——但是大多数时间我都在赶路,逃开约翰·法僧,那个率领起义者推翻我的国家、还想把我的头挂在他后院的旗杆上的暴徒头子——他这么想也有理由,我猜,毕竟我和我的同胞也杀死了不少他的人——而且我还偷了他非常珍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罗兰?”埃蒂好奇地问道。
罗兰摇摇头。“过几天再告诉你们……也许永远不告诉你们。现在,别想那个,想想这个:我走了好几千里路,因为世界正在生长。”
“这绝对不可能,”埃蒂再次重申,但是他还是吓得发抖。“有可能是地震……洪水……海潮……我不知道还……”
“看!”罗兰愤怒地打断他。“就看看你周围!你看见了什么?一个像孩子的陀螺般慢下来的世界,正如它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加速前进那样。看看你的猎物,埃蒂!看看你的猎物,看在你父亲的分上!”
他两步走到溪水边,捞起那条钢蛇,看了一会儿后扔给了埃蒂。埃蒂用左手接住,蛇身断成两半儿。
“看见了吗?它已经耗尽。我们在这里找到的所有生物全都已经耗尽。即使我们不来,它们不久也会死掉。同样,那头巨熊本来也会死的。”
“巨熊生病了。”苏珊娜说道。
枪侠点点头。“寄生虫毁坏了它的生理功能。但是为什么寄生虫以前没有攻击它?”
苏珊娜没有回答。
埃蒂仔细检查那条蛇。与巨熊不同,它看起来完全是人工制造,由金属、电路板,和好几码(也许是好几里)的蛛丝一样细的电线组成。但是他看着手中这半条蛇,发现它不只在表面有点点锈迹,里面也生了锈,而且还有一块湿渍,仿佛油漏出来或水渗进去。湿气腐蚀了一些电线,貌似青苔的绿色物质爬满数个指甲盖大小的电路板。
埃蒂翻过蛇身,发现一块钢板显示它是北方中央电子有限公司的产品,板上还有序列号,但是没有名字。可能太不重要,所以没有命名,他暗想。只是一个精密的旋转挖土机,目的是时不时地给熊老兄喂点儿吃的东西。
他扔掉钢蛇,两只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罗兰捡起拖拉机模样的机器人,猛拉其中一个轮胎。轮胎很轻易地掉了下来,随之也落下来一团锈尘。他把它扔到了一边。
“这个世界中的一切要么休眠,要么瓦解,”罗兰开口,语调平淡。“同时,让整个世界连贯——时间,大小,空间方面——的各种力量正在衰弱。我们小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但是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但是现在我就处在这个时期,而且我不相信它们仅仅影响我的世界。它们也会影响你们的,埃蒂和苏珊娜;还可能影响其它上亿个世界。光束正在瓦解。我不知道这是根源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但是我知道这是真的。快!靠近点儿!仔细听!”
埃蒂走近那个表面间隔漆着黄黑斜条的金属盒,突然,一段异常不愉快的记忆涌上心头——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想起了那座位于荷兰山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危房。这座危房离他和亨利长大的街区大约一里,占据莱茵侯得街一块无人照看的杂草地,附近的孩子都把它称做鬼屋。埃蒂猜想这个地区的孩子们肯定都听说过关于鬼屋的恐怖故事。整座尖顶房子阴沉沉地矗立在街边,紧盯着从它屋檐阴影下走过的路人。窗户已经没有了,当然——小孩儿不能靠近的时候会朝着窗户扔石头——但是它也没有被人乱涂乱画,没有变成幽会场所,也没有变成射击场。最奇怪的是它一直立在那儿:没有人为了骗取保险金或只是为了看它烧起来而在那里放火。孩子们说那里闹鬼,这是当然。当埃蒂和亨利有一天站在路旁看着这栋房子的时候(他们特意过来瞻仰这个众多谣言的主角,虽然亨利告诉他们的母亲他们只是和一群朋友到达尔伯格去看胡塞火箭),他们感觉这房子可能真的闹鬼。他难道不是感觉到那些古老的维多利亚窗户像危险的疯子似的紧盯着他不放,还渗出一股浓烈的敌意吗?他难道不是感觉到一阵微风把他颈背和手臂上的汗毛都吹竖起来了吗?他难道不是清晰地感到只要他踏进这个地方,门会在他后面砰地关上、锁紧,所有的墙壁会包围他,像对付死老鼠似的把他的骨头碾成粉末吗?
闹鬼的。有鬼的。
现在,当他一步步靠近金属盒时,当年神秘的危险再次侵上心头。鸡皮疙瘩开始爬上他的两腿、双臂;颈后的汗毛硬硬地倒竖起来。同样地,他感到一阵微风吹过,尽管空地边缘的树叶纹丝未动。
但是他继续走向那扇门,(因为那实际就是一扇门,尽管这扇门是锁着的,而且永远不会对像他这种人开启)然后耳朵紧紧贴在盒子上面。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在半个小时前滴下一罐强酸,现在才刚刚开始产生反应。奇怪的颜色在他紧闭的眼睛里飘来飘去。他似乎听见有什么声音从点着电子火炬的长走廊尽头传来,在他耳边低语。那些式样摩登的豪华烛台把所有东西照得透亮,但是又突然黯淡下来,变成阴沉的蓝色光束。然后是空虚……遗弃……荒凉……死亡。
机器还在不停运转,但是粗嘎的杂音不是夹在里面吗?嗡嗡声下面的一种绝望的震动声,好像心律不齐似的?这个比巨熊还要高级的机器不是最终开始走调了吗?
“亡灵的殿堂里一切都很寂静,”埃蒂听见自己用微弱的声音小声说。“在这亡灵的石殿里,一切都已经被遗忘。看看黑暗中的楼梯;看看毁灭的房间。这些都是亡灵的殿堂,蛛网连结,强大的电路板一个接着一个归于沉寂。”
罗兰一把把他拉回来。埃蒂迷茫地看向他。
“够了。”罗兰说。
“不管这里面是什么,情况不妙,对吧?”埃蒂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他仍然可以感觉到盒子散发出的力量正在召唤他。
“对。现在,我的世界里的所有东西情况都不妙。”
“如果你们俩想在这里露营,那就恕我不奉陪了,”苏珊娜说。她的脸色在氤氲的暮气中看起来惨白。“我要走得远一点儿。我可不喜欢这里给我的感觉。”
“我们三个都到远一点儿的地方露营,”罗兰说。“我们走。”
“好主意,”埃蒂说道。他们离开盒子,这时机器的声音逐渐减弱。埃蒂感到金属盒对他的影响也逐渐消退,尽管它仍然在召唤他,邀请他去探索半明半暗的长走廊,黑暗中的楼梯,结满蛛网的毁灭的房间,控制面板一个接着一个全部熄灭。
29
晚上埃蒂又做梦了。在梦里他又回到了第二大道,向第二大道与第四十六街街口的汤姆与格里的风味熟食店走去。路上,他经过了一个音像店,扬声器喇叭里高声放着滚石乐队①『注:滚石乐队,Rolling Stone,美国七十年代成立的摇滚乐队,是继甲壳虫乐队以后又一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摇滚乐队。』的曲子:
我看见红色的门,我想把它涂黑,
不再有任何颜色,我想把它涂黑,
女孩儿穿着夏衣从我身边走过,
我只得摇摇头,把我的黑暗赶走……
他继续向前走,经过一家在四十九街与四十八街中间、名叫“你的倒影”的商店。他在橱窗中挂着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发现他比以前看上去好很多——头发虽然有些长,但是透出健康的茶褐色。他的衣服……呃,天哪!从头到脚一幅傻帽儿模样。鲜蓝的外套,深红的领带,浅灰的西裤……他还从来没有穿过这样一套超级雅痞的行头。
这时突然有人在摇醒他。
埃蒂还想继续往梦境里钻,他可不想现在就醒过来。在他走到熟食店、用钥匙打开门进去、看见玫瑰花田之前,他可不想醒过来。他想重新再看一眼无垠的玫瑰红地毯、笼罩头顶的碧蓝天空、帆船一般漂浮在天空的白云,以及远处的黑暗塔。他的确害怕从恐怖高塔中散发出的黑暗,那种黑暗好像要把任何靠近的人生吞活剥似的,但是这并不阻碍他渴望再次看见这一切。需要再次看见这一切。
可是摇晃他的手总是不肯放弃。梦开始变暗,第二大道上汽车尾气的气味变成了炭火——气味淡淡的,因为火堆基本已经灭了。
是苏珊娜在摇他。她看起来非常害怕。埃蒂坐起身,伸出胳膊环抱住她。他们晚上是在赤杨林的另一边露营的,但仍然听得见溪水汩汩流过撒满碎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