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三:荒原-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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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杰克,”埃蒂说。“我们去搭个手。”
“不用!”泰力莎姑母干脆地说。“我们也许上了年纪,但是我们不需要客人帮忙!还不需要,年轻人!”
“不用插手了。”罗兰说。
“这帮老傻瓜只会弄伤自己。”埃蒂小声咕哝,但仍旧听从别人的建议,不再试图帮忙。
埃蒂把苏珊娜从轮椅里抱出来,抱着她穿过后门。繁茂的景象让苏珊娜忍不住惊叹:呈现在眼前的不只是茵茵草坪,还有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鲜花像火炬一样怒放在柔软的绿草上。其中有些花她认识——金盏菊、鱼尾菊、夹竹桃——但还有许多从未曾见过。正在这欣赏的当口,一只马蝇停在一瓣亮蓝色的花瓣上……那朵花倏地把马蝇裹进去,紧紧闭上。
“哇!”埃蒂惊讶地四处张望。“布希公园②『注:布希公园(Busch Garden),位于美国佛罗里达州坦帕市,是全美著名的野生动植物公园。』!”
希说道:“这里我们按照世界还没转换之前的原样维护,而且我们保护着它,瞒过了经过这里的所有人——陴猷布人、戈嫘人,土匪强盗。如果他们发现肯定会把这里毁之一炬……而且会为了我们的隐瞒而要我们的命。他们痛恨一切美好的事物——他们所有人。这倒是这些混蛋的共同特点。”
眼盲的老妇人捅捅他的胳膊,示意让他别讲了。
“这段时间已经没有人路过这儿了,”装着木头假腿的老人开口说。“很久都没有了。他们一直待在那座城市里,大概他们在那儿什么都有。”
白化病双生兄弟费力地把桌子抬了出来,后面有一位老妇人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石水罐,紧催他们加快动作别挡着她的路。
“请坐,枪侠。”泰力莎姑母朝草坪挥挥手,说道。“你们都坐下吧。”
几百种各不相同的香味钻进苏珊娜的鼻子,让她霎时觉得有点头晕,仿佛一切都在做梦。她实在无法相信寂静死城的断壁残垣之后居然会隐藏着如此一隅伊甸园。
另一位妇人托着一盘玻璃杯走了进来。玻璃杯样式不一,但纤尘不染,阳光照射下就像精致的水晶。她先走到罗兰跟前,递过杯子,然后是泰力莎姑母、埃蒂、苏珊娜,最后是杰克。等每个人都拿到杯子后,她把一种深金色的液体倒进杯中。
杰克盘腿坐在一块椭圆形的绿色花床边,奥伊伏在脚旁。罗兰微微向杰克侧身,低声说:“喝一点点以示礼貌就行了,杰克,否则我们就得背着你出镇了——这是格拉夫——烈性的苹果酒。”
杰克点点头。
泰力莎高举起玻璃杯,罗兰跟随举杯,埃蒂、苏珊娜、杰克也纷纷举起杯子。
“其他人呢?”埃蒂悄声问罗兰。
“前奏仪式结束以后他们会有的。现在别说话。”
“开始之前你愿意说点儿什么吗,枪侠?”泰力莎姑母问道。
枪侠站起身,酒杯高举过头顶,接着微微垂下头,仿佛在沉思。河岔口居民们尊敬地凝视着他,杰克觉得目光中还夹着一丝恐惧。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让我们为大地干杯,为逝去的光阴干杯好吗?”他提议,激动让他嘶哑的声音微微颤抖。“让我们为过去的团圆、远逝的朋友干杯好吗?让我们为欢聚一堂的旅伴干杯好吗?这样行不行,老妈妈?”
杰克看见眼泪从她眼中流出,但整张脸庞仍然因为喜悦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霎那间,她几乎变得年轻。杰克看着她,非常惊讶,自己也被强烈的喜悦感染。自从埃蒂把他从通道里拉出来,他第一次感到埋在心中的看门人的阴影真正消失了。
“唉,枪侠!”她说。“说得好啊!这些话足以让我们开饭了!”她举起杯子,一口饮尽,罗兰接着也干杯。埃蒂与苏珊娜紧跟其后,只是喝得没那么猛。
杰克尝了尝杯中酒,没想到自己挺喜欢这个味道——并没他想得那么苦,而是又酸又甜,有点像苹果汁。但他几乎立刻就感到酒劲上来,只好小心地把杯子放在了一边。奥伊嗅了嗅,退了回去,鼻头重新搁在杰克的脚踝上。
围在旁边的老人——河岔口最后的居民——纷纷鼓起掌来。许多人和泰力莎姑母一样,忍不住开始啜泣。接着他们轮流拿到其他的玻璃杯——不够精致,但堪堪能用。头顶无垠的草原天空,在漫漫夏日的午后,聚会真正开始。
7
埃蒂觉得那天的饭菜是自从他儿时神秘的生日大餐之后最美味的一顿。小时候那次,他妈妈做了一桌子他最爱吃的菜——肉馅糕配烤土豆,甜玉米,旁边配着香草冰淇淋魔鬼蛋糕①『注:魔鬼蛋糕(Devil's Food Cake),一种甜点,相对于蛋白做成的较松软的白色天使蛋糕,魔鬼蛋糕则有浓浓的巧克力或可可的香味和颜色,质地也比较密实。』。
让埃蒂兴奋的当然是呈现在眼前的各式不同的佳肴——尤其是经过这么好几个月只能吃螯虾肉、鹿肉以及一点罗兰保证能吃的绿色植物之后——但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注意到杰克也吃得狼吞虎咽(还不忘时不时扔给蹲在脚边的貉獭一块吃的),而他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一个礼拜。
大盆大盆的炖菜(野牛肉浸在浓稠的肉汁里配以蔬菜)、一盘盘新鲜出炉的饼干、一罐罐白色甜奶油、还有一碗碗看似菠菜叶子的绿叶菜……但又不完全是菠菜。埃蒂从来不喜欢吃蔬菜,但仅仅尝了第一口就好像打开了某个闸门,让他感觉无法餍足。每道菜都极对他的胃口,但他对这种绿叶菜的喜爱已经变得近乎贪婪。他看见苏珊娜吃着这些绿叶也是一碗接着一碗。最后他们四个人足足吃了三碗绿叶菜。
老妇人和白化病兄弟把碗碟收拾干净后端上两盘高高垒起的大蛋糕和一碗鲜奶油。蛋糕散发出甜腻的香味,让埃蒂觉得自己已经来到天堂。
“只有野牛奶油了,”泰力莎姑母不无遗憾地解释。“再也没有奶牛了——最后一头也在三十年前被宰了。野牛奶油肯定不是最好的,但总比什么也没有强,上帝啊!”
埃蒂发现原来蛋糕里夹满蓝莓,这比他以前吃的所有蛋糕都要美味。连吃了三块以后,他身子向后仰了仰,一个饱嗝从嘴里冒出来,他赶紧捂住嘴,内疚地向四周张望。
梅熙,那位盲眼老妇,粗声说,“我听见了!有人对厨师表示了感谢,姑母!”
“唉,”泰力莎姑母大笑道。“是嘛!”
上菜的两名老妇又回来,一个捧着一个冒气的罐子,另一个托着盘子,几个粗实的瓷杯子垒在托盘上,看上去摇摇欲坠。
泰力莎姑母坐在桌首,罗兰坐在她右手边。罗兰俯过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仔细倾听,笑容稍稍隐去,然后点点头。
“希,比尔,蒂尔,”她说。“你们三个留下。我们要与枪侠和他的朋友们谈谈话,因为他们今天下午就要离开。其余的人带着咖啡到厨房里去,也不要说话了。走之前注意礼节!”
比尔与蒂尔,这对白化病双兄弟,继续坐在桌脚。其他人排成一行,轮流从罗兰他们身边经过,每个人都和埃蒂、苏珊娜握了握手,然后亲吻杰克的脸颊。杰克有礼貌地接受了亲吻,但是埃蒂看出他既惊讶,也有些尴尬。
当众人经过罗兰时,他们都在他面前跪下,亲手摸摸从他挂在左臀的枪套里戳出来的左轮枪檀木枪把。他双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亲吻他们的额头。走在最后一个的是梅熙,她伸手环抱住罗兰的腰,在罗兰脸颊上印下一记响亮的湿吻。
“上帝永远保佑你,枪侠!假如我能看见你该有多好!”
“注意礼节,梅熙!”泰力莎姑母厉声说,但罗兰没有理会,他向盲眼老妇俯下身。
他温柔坚定地握住她的双手,抬起到他的面颊。“用手看我吧。”他边说边闭上了眼睛,而她用刻满皱纹、因为关节炎而变形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双眉、脸颊、嘴唇和下巴。
“唉,枪侠!”她微微叹息,仰起空洞的眼窝对准他淡蓝色的眼眸。
“我看得很清楚了!你的脸很英俊,但也充满哀伤与烦恼。我为你和你的伙伴忧虑。”
“但是能有缘相见已经很让我们高兴了,不是吗?”他说完在她光滑、写满忧虑的额头上温柔地印下一记亲吻。
“唉——是啊。是啊。谢谢你的亲吻,枪侠。我从内心里感谢你。”
“走吧,梅熙,”泰力莎姑母的声音稍稍柔和下来。“带上你的咖啡。”
梅熙站起身,那个拄拐杖、装假腿的老人牵住她的双手放到他裤子腰带上。她对罗兰和他的伙伴最后行了一次礼,然后由他牵了出去。
埃蒂擦了擦眼睛,竟然发现有点湿润。“她是怎么瞎的?”他嘶哑地问。
“土匪,”泰力莎姑母回答。“用烧红的烙铁干的,他们干的。他们说因为她眼神无礼。二十五年以前了,那是。喝咖啡吧,你们都喝!热的时候味道不好,但冷下来就更像泥浆。”
埃蒂把杯子举到唇边,尝试性地小啜一口。虽然他不会很过分地将其称做泥浆,但这也绝对不是什么蓝山拼配咖啡。
苏珊娜尝了一口她的,显出惊喜的样子。“啊,这是菊苣!”
泰力莎瞥了她一眼。“我知道那不是。我只知道这是道柯,道柯咖啡,自从我被那个女人诅咒之后就只有道柯咖啡了——那个诅咒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
“您到底多大年纪了,夫人?”杰克突然问。
泰力莎姑母诧异地看看他,然后嘎嘎大笑起来。“实际上,少年人,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记得也是在这里庆祝了我的八十岁生日,但是当时草坪上坐了五十多个人,而且梅熙那时还没瞎。”她的眼光落在伏在杰克脚边的貉獭身上。奥伊并没有从杰克的脚踝上挪开鼻头,但他抬起镶金边的眼睛看着泰力莎。“一头貉獭,上帝啊!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貉獭和人呆在一起了……以为它们已经忘记了过去与人同住同行的日子。”
白化病兄弟中的一个弯下腰拍拍奥伊,奥伊倏地躲开。
“以前他们还能牧羊,”比尔(或者也许是蒂尔)对杰克说。“你知道吗,年轻人?”
杰克摇摇头。
“他会说话吗?”白化病人又问。“过去有些貉獭会说话的。”
“是的,他会。”他低头看看这头貉獭,陌生人的手一离开他就回到了杰克脚边。“说你的名字,奥伊。”
奥伊只是愣愣地盯着他。
“奥伊!”杰克又叫了一声,但奥伊还是一声不吭。杰克有些懊恼地看看泰力莎姑母和白化病兄弟。“呃,他的确说话……但是我猜他大概只有想说的时候才会开口。”
“那个男孩看上去并不属于这里,”泰力莎姑母对罗兰说。“他的穿着很奇怪……他的眼睛也很奇怪。”
“他来这儿还没多久。”罗兰冲着杰克微微一笑,杰克迟疑地回应了一个笑容。“一两个月以后,就不会有人觉得他奇怪了。”
“噢?我怀疑,真的怀疑。他从哪里来?”
“很遥远的地方,”枪侠回答。“非常远。”
她点点头。“那么他什么时候回去?”
“永远不回去了,”杰克回答。“这里就是我的家。”
“那么上帝怜悯你,”她说,“因为在这个世界太阳已经落下,永远不再升起。”
这句话让苏珊娜感到一阵不安,一只手按住腹部,仿佛她胃里难受。
“苏希?”埃蒂问。“你还好吧?”
她试图挤出一丝笑容,但非常虚弱;平时的信心与沉着就好像在此刻弃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