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中国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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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官」是啥?有人说是「公仆」,到目前为止,恐怕还不见得。我想对「官」字下定 义下得最正确的,蒲松龄先生是其中之一,君看过聊斋志异上的「夜叉国」乎?话说徐先生 乘船出海做生意,一阵大风,把他阁下吹到夜叉国,娶了一位夜叉太太,生了二子一女。有 一天,夜叉太太携一子一女,出去打麻将时,徐先生思家心,切就和大儿子徐彪先生开溜。 回家之後,徐彪先生做官做到「副将」。又有一天,一个商人在海上也被大风吹到夜叉国, 见了徐彪先生的弟,弟乃告之曰:「你哥哥做了官啦。」弟弟曰:「官是啥玩艺?」现在且 听听该商人的介绍词。他曰:「出则舆马,入则高坐堂上,一呼百喏,见者侧目,侧足立, 此名为官。」如果经柏杨先生翻译成白话,你就更会心跳,曰:「出则汽车飞机,欢呼迎 送,宴会训话。入则高坐办公桌後,签字盖章,红包滚滚,权势滔滔,见者裂嘴而笑,半屁 而坐,为之拉车门而穿大衣。此名为官。」英雄豪杰的辱戮如彼,二抓牌的光彩如此,还有 啥可说的。
官既然如此之妙,要想人不选择它,而去选择下场必糟的道路,恐怕有点违反人性。吾 友纪德先生曾曰:「当你在气质、灵性、见解、判上,愈进步的时候,你所获得世俗的荣耀 越少。当你在权势、金钱、地位、官职上,愈进步的时候,你所获得世俗的荣耀越多。」似 乎是古今中外一也。於是遂呈现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既倒楣又遭殃的爱国志士和英雄豪 杰,另一个极端是既富且贵,又阔而抖之的官崽群。夫「官」是坐汽车,乘飞机,训话签 字,去外国落户传种的唯一捷径,教人之不爱之若狂,可乎!
有一种现象,玄妙异常,读者先生天天看报,不知道注意了没有?每一新官出笼,报上 必大为卖劲,官大的,报上所卖之劲大,连祖宗叁代都写了上去,至於生而不凡,异禀异样 等等,更不在话下。官小的,报上所卖之劲亦小,不过登张照片,吹吹他过去干过啥就行 啦。一个人当官也好,升官也好,当然热闹一番,不过如果只在圈里热闹,我们没啥可讲, 一旦上了报,便与小民有关了矣。柏杨先生每看见报上这类照片,或看见其庄严的姓名,便 不由看得发怔,又敬又羡,眼前遂浮起各种影子──有汽车的影子焉,有洋房的影子焉,有 报刘一丈书上那种「厚我厚我」的影子焉,有官场现形记上那种「黄豆汗珠」的影子焉,有 出国考察、视察、开会、存款的影子焉,有端起嘴脸训话,教我们小民忠君爱国努力工作的 影子焉,便不由的七魄荡荡,叁魂渺渺。wωw奇書网
看起来夜叉国对官的介绍,还不够淋漓尽致。只有一点颇为精彩的,那就是官之所以动 人心魄,全因为官和物质享受不可分,黄道周先生当初如果不是被清军活捉,而是坐着八抬 绿呢大轿,则虽然是他卖了国,当了汉奸,但他的遭遇,你说能相同乎?大汉奸洪承畴先 生,史书上只记载他母亲骂他,夏曾佑先生骂他,还有别的几位忠臣烈士骂他,好像人人都 在骂他,实际上他那时的官大矣,曰「武英殿大学士」,曰「七省经略」,报上不但登他的 照片以及祖宗叁代的照片,恐怕连祖宗七代的照片都得往外冒。他阁下驾到之处,所受的荣 华富贵,黄道周先生能望具项背哉。
凡享大福的,都是精通「难得糊涂学」的官,以秦桧先生而论,很多人虽然不肯明言, 但心里恐怕都有此一念,当秦桧要比当岳飞容易得多,也舒服得多。北伐不北伐,「二圣」 还不还、小民水深火热不水深火热,关俺屁事?尤其是所谓「二圣」,当儿子当弟档的赵构 先生都巴不得他们砍头,秦桧先生又何必念念不忘?可惜未王朝时代没有报纸,否则找本合 订本看看,恐怕岳飞先生准被攻击得狗屁不值,专栏焉,社论焉,特写焉,正人君子的谈话 焉,影印出□的通敌叛国证据焉,万人唾骂的通电来信焉,包管天天都是满版。呜呼,当岳 飞先生被明正典刑之,日报上一定登出秦桧先生出席啥会,向与会人士,呼吁团结救国的消 息,你敢和我老人家赌一块钱乎?
好啦,最後说一件故事,以告结束。未王朝初叶,姑苏太守吴伯举先生,被当时的巨号 二抓牌蔡京先生非常欣赏,一年之中,连升叁级,做到「中书舍人」,他如果有柏杨先生这 两下子,善尽昧天良而猛拍马屁,早不得了啦。可惜他竟没有柏杨先生这两下子,不得不垮 了下来。有人为他向蔡京先生讲情,你猜蔡先生说啥?他曰:「既要做官,又要作好人,两 者可得兼耶?」咦!
难得糊涂学
昨天有一位朋友,到柏府串门,对这几天研究英雄下场的大作,伤心曰:「你这麽一 说,英雄豪杰都没有好下场,好像古人都没有你聪明。」呜呼,他实在是太低估了古人的大 智大慧,难道用得着柏杨先生千百年後哎哟一声,众人才恍然大悟哉!我们老祖宗时代,便 早有此发现,不过大家已经被酱,知而不说,不像柏杨先生穷极生疯,泼皮胆大,刚刚一知 半解,便赶紧拉开嗓子乱嚷。君不见,乎真正的仁人君子,和识时务的俊杰,对任何英雄豪 杰的勾当,都不会去干。种玉麟先生之放洋,有人笑;六君子之死,也有人笑。前不已言 之,人人都称赞岳飞,可是如果请他阁下当岳飞,他恐怕吓得稀屎都拉出来。你如果一时心 血来潮,冒险犯难,别瞧朋友在公开场合恭维你,关得门来,有得笑你傻也。苏东坡先生 曰:「他人生子要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我子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贵阁下明 白了吧,在酱缸里,只有佑愚且鲁的人有前途稍微有思想见解骨气才能的人,便只合有数不 尽的灾难。
苏东坡先生的愚鲁政策,千万不能依字面解释,如果依字面解释,则历代下来,林林总 总,大小官崽二抓牌岂不一个一个都是白痴乎?呜呼,谁要说他们是白痴,谁连白痴都不 如。郑板桥先生曹在这上面悟出「难得糊涂」的学问,早柏杨先生一百年,真是了不起的人 杰也。他阁下是清王朝中叶人,酱缸文化一直酱了两千年,才被他戳破了一个小洞,使我们 後生小子,有所遵循,诚功德无量,伟矣大矣。柏杨先生从前曾想办一个「做官之道函授学 堂」,後来改为「做官大学堂」,又改为「官崽大堂」,「二抓大学堂」,将来会不会四改 五改,我不知道,不过不管名称怎麽改,我发明的那些种种升官固位的学问,依然价值连 城,如果再加授「难得糊涂学」,就更包罗万象。郑板桥先生真算看穿了中国官场,也看穿 了酱缸。
郑先生开宗明义曰:「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糊涂更难。」柏杨先生小时候读之, 简直越看越不懂,心里想,聪明当然难,遇到一个算术题,呆瓜算了叁天都算不出,而柏杨 先生一算就出,是呆瓜这种人值钱乎?抑柏杨先生这种人值钱乎?是该呆瓜有前途乎?抑柏 杨先生有前途乎?而郑板桥先生硬是瞪着眼说聪明没啥了不起,反过来糊涂虫倒难得难得, 教人拼老命都想不通。
敲门砖学
儒林外史第十叁回「马纯上仗义疏财」,写的是马二先生的故事,马二先生属於中国传 统文化中知识份子代表人物,他对蘧公孙先说的那段话,真知灼见,惊天地而泣鬼神,世人 不可不焚香拜读,书上曰──
「马二先生问道:『先生名门,又这般大才,久已高发了,因甚困守在此?』公孙道: 『小弟因先君见背的早,在先祖膝下料理些家务,所以不曾致力於举业。』马二先生道: 『你这就差了,「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然要做的。就如孔子,生在春秋时候, 那时用「言扬行举」做官,故孔子只讲得个「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这便是孔子 的举业。讲到战国时,以游说做官,所以孟子历说梁齐,这便是孟子的
举业。到汉朝用「贤良方正」开科,所以公孙弘、董仲舒就举贤良方正,这便是汉人的 举业。到唐朝用诗赋取士,他们若讲孔孟的话,就没有官做了,所以唐人都会做几句诗,这 便是唐人的举业。到了未朝又好了,都用的是些理学的人做官,所以程朱就讲理学,这便是 未人的举业。到本朝用文章取士,这是极好的文法。则就是孔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 举业,断不讲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话,何也?就日日讲究「言寡尤,行寡悔」,那个给 你官做?』一席话,说得蘧公孙如梦方醒,留他吃饭,结为性命之交。」
呜呼,不仅蘧公孙先生如梦方醒,便是柏杨先生也如梦方醒,读者先生中如有人知道马 二先生住址的,务请来信见告,我不但要留他吃饭,结为性命之交,而且还非请他当官崽大 学堂校长,兼授他的「敲门砖学」,以明义理不可。夫举业者,做官的敲门砖也。要想做 官,就得认清时务,在言扬行举的时代,我就言寡尤,行寡悔。在游说时代,我就周游列 国,舌如弹簧。在贤良方正时代,我就贤良方正。在诗词歌赋时代,我就既作诗又填词。在 理学大盛时代,我就连女人都不看。在八股取士时代,我就努力八股。惜哉,一时尚找不到 马二先生,无法请就明王朝以後的时,代指出当行的举业。但依其「敲门砖学」精神类推, 以後到了袁世凯洪宪时代,柏杨先生就努力赞成帝制,至少也在报上发表一篇文章,表示非 有个皇帝出来不能救中国。到了云南起义,再造共和时代,柏杨先生自然跟着义愤填膺,同 样的也要在报上发表一篇文章,面不改色的曰,那些赞成帝制的人都是王八蛋。之後,到了 东亚共荣圈时代,柏杨先生的举业就是喊天皇万岁矣,否则那个给我官做?壮哉,「那个给 我官做?」对小孩子来说,有奶便是娘。对二抓牌来说,能给我官做的就是主子。於是耶稣 先生的八福又多了一福,曰:「有权给人官做的有福啦」,撒下了大圈圈小圈圈,黄圈圈紫 圈圈,自己高坐在上,看那些举业朋友,以头撞之者有之,以屁股顶之者有之,以钢钻钻洞 者有之,以忠贞学挖窟窿者有之,以听话学巩固地盘者有之,热闹哄哄,好不过瘾。
人才
社会上嚷嚷得最厉害,连耳朵都震聋的一句话是:「没有人才」,也难怪有此嚷嚷,多 少年来,无论大事小事,几乎没有一件事不窝窝囊囊,丢人砸锅。小民固然望人才如大旱之 望海龙王,便是高高在上的二抓份子,私欲满足之馀,也想到人才之妙,而兴「没有人才」 之叹。好像中国气数已尽,人才到,此嘎然而止,绝了种啦;旧有的人才死光,再没有新的 人才啦。尤其是二抓牌,坐在辨公桌後翘起尊腿,自得其乐,偶尔抬头一瞧,四周站的全是 给他们官做的子孙圈,想操其妈就操其妈,想罚其跪就罚其跪,自己一咳嗽就有人研究该咳 嗽的哲学基础;自己一搔耳,就有人立刻以头碰地表示搔得好呀搔得好。而那些圈外之人, 有的不准操他妈,有的连罚站都不接受,有的多嘴多舌,有的专唱反调,有的不听话,有的 更为荒唐,竟然说我的咳嗽是害感冒,而搔耳不过因为痒。呜呼,在他阁下的尊眼之中除了 奴才,就是乱民,同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