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者-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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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不热?”他不敢把空调温度降太低。
狄双羽摇摇头。阳光被车窗贴膜滤掉大半,没那么炙烈,晒得背上暖暖,小腿和脚稍有点凉,蜷起来贴在座椅上,以手掌轻轻摩挲。
戚忻也不再出声,靠进椅背,两眼没什么焦距地盯着风档玻璃,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关节被擦破,隐有血丝。
狄双羽维持蜷缩的姿势没挪动,过了很久,肩膀开始轻微而有节奏地起伏。
戚忻看在眼里,也不确定她是否真的睡着,小声交待了一句,“我去买瓶水,很快回来,你躺一下。”下车先掏出手机给易小峰拨过去,“小峰,小小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没出什么事,我中午去接她,看她气色很不好,开始以为只是没睡好,五更半夜还在发短信,后来才发现有点发烧了不严重,应该不用去医院现在我车里,睡着了烧得稀里糊涂还想走,我担心她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你去接也不行,发烧这种事可大可小,万一真在飞机上出什么状况你又该说我不拦着了葭子也没在,我待会儿先带她回我家,如果还不好就送去医院是真的对,只是发烧,没其它事,真有特严重的情况我一个人当然处理不了,肯定通知你过来你别废话了行不行,小小一个人在车里,我买瓶水得赶紧回去呢”
车门一关就睁开眼睛的狄双羽,先是坐起来呆望戚忻的背影,看他打着电话越走越远,最后进了一家便利店消失不见,才肯收回视线。过于封闭的车内空间让她透不过气,降下车窗也唤不进风来,索性推门下了车,站在路边看车来车往,有风掠过,反倒更闷热了。又想起在上海街头被关允赶下车的一幕。
很难过被人如此对待,她没过于奢求什么,却付出了这么多。
不甘的情绪仿佛修牙时在齿面打磨的小小钻头,并不会造成多大疼痛,细微而尖锐的声音却直传进神经中枢,越安静,越刺耳,让人持续地高度紧张,全身的肌肉都僵化了。
马路间车辆交错,像宴会上推换的杯盏,乱舞的人像,华丽堂皇,她快走几步,直奔过去,想融入这热闹,淹没脑中那尖锐刺耳的钻声。却有熟悉的人影挡在身前。
一双写满不赞同,却依然带着和绚暖笑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她。
狄双羽很久很久都没见到这么温柔的眼睛了,她能看见自己绽开嘴角的欣喜模样,好真切地倒映在他漆黑如墨的瞳仁中。
“小小,你干什么!”人就在面前,声音倒似很远,语气急切,关心中有责备。
真的是他思念揉酸眼睛,再度凝起她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
“小峥”她伸手攀附,却只有车尾气的温湿灸灼,手上空空,心也空空。什么也没捉到,整个人失重前倾,她不在意,不收重心,也不伸手支撑,就那么直直地倒下去,无比相信这副怀抱。果然被牢牢接住。
他从不让她失望。
“我好累,易小峥。”
“小小,你!?”
“我们回家吧。”
“值得吗?”他问。
她算不出,费力地摇头,“抱我。”好累。
“小小!!”
☆、第六十五章
狄双羽睡得极安稳;不皱眉头,没有惊搐现象,甚至不翻身,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睡着;累坏了的样子。如果身下不是那造型独特的病床;真看不出来是生病住院。医生为她做了各项检查,找不到昏迷原因,生命体征正常,都显示她在睡觉,只是;叫不醒。
她倒下的前几个小时里;戚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推推她,唤她名字;一直没反应。医生也采取了指掐和针刺的急救法,都叫不醒,只能暂时推进病房24小时监护,待专家会诊。戚忻陪在床边,看她睡过了登机时间,睡过一晚闷热夏夜,又睡过了日出。后来竟不忍心吵她了。
近二十个小时不间断的睡眠,虽不常见,但对一个长期熬夜的人来说,也还不能诊断为病吧。
半仰头望着一窗清凉蔚蓝的天空,戚忻想,今天这么漂亮的晨光,怕是也要被错过了,视线拉平重新投至病床上的人身上。“睡吧,睡够了再说。”说着拨开她额前的头发,以便能更清楚地看见她的眉眼,竟然看见她睫毛轻颤,眼睑缓缓掀开。
“几点了。”她问,声音有点哑。
戚忻从她睁眼起就没呼吸过,这时终于长出一口气,伸出一掌,扣住她整张脸。
狄双羽在他掌心下嘻嘻笑,“别闹。”双手揭开他的手掌,扭过头,看着戚忻,脸上的笑忽然僵住。
戚忻才落回胸腔的心脏又悬起来,小心翼翼站起来,贴近她,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小戚?”她声音清楚,语气却是让人不安的困惑。
“头疼吗?”戚忻问。见她要坐起来,忙搭手搀扶,顺便按铃召来医生。
环顾身处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病服,她的表情由困惑转为惊慌,紧紧抓住了戚忻的手,眼神慌得直晃,“易小峥呢?”
戚忻听得太清楚,以至于全身冰凉。
易小峰赶来时,狄双羽刚从CT室被推回来,医生为她又做了一轮检查,叫戚忻到办公室看片子,走廊里遇到冲杀进来的易小峰,他边跑边逐个地看门号,寻找狄双羽的病房,完全没注意到戚忻。差点擦肩而过的时候,戚忻一把抓住了他。
他收住脚步,看清是谁直接就问:“醒了吗?”
戚忻点头,“不过你有点准备,她情况不太对劲喂,你先听我说完!”
易小峰已经找到病房一头闯进去。
狄双羽弓着腿坐在病床上,两臂圈着膝盖,腰挺得很直,伸长脖子往窗外看。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扭过头,眼圈就红了。
易小峰扑上去一把抱住她,“小小,你可怜可怜我吧。”
狄双羽捉着他胸口的衣服堵住眼泪,“他们说小峥死了。”
易小峰根本听不清她鼻音过重的哭腔,只一味紧紧搂着她,“你吓死我了,醒了就好,吓死我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昏倒”
狄双羽推开他,“你带我去看看他。”
易小峰愣住,“看谁啊?”看一眼后跟过来的戚忻。
狄双羽也瞥下他,“他说小峥死了。”
这下易小峰可听清了,“谁!?”
戚忻一字一顿重复,“易、小、峥!”他加重了那个峥字,将刚才就要说明的情况告诉易小峰,“小小要见你哥——她不相信他已经不在了。”
易小峰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了,扶着狄双羽肩膀严肃地盯着她,“你要找大哥?”
“真的死了吗?”
“是。”他老实回答,尽管觉得这问题相当怪异。
“我要见他。”
“他都不在了,你怎么见。”
“尸体也好。已经火化了吗?骨灰也好可是,你们怎么能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我是他妻子呀”才止住的哭势再次崩溃。
“你等下。”易小峰退后两步,将戚忻拖出病房,压着嗓子低吼,“怎么回事?小小她撞坏了脑子?”
戚忻举手投降,“所以让你听我说完。医生说没有脑损伤,没有血块,也没有震荡,为她测试记忆功能没问题,问什么都答得上。你也看到了,她神智清醒,咱们俩她都认识,家庭地址,就职单位也记得,今天几月几号,都想得起来,还知道自己的杂志专栏。”
“她说是我哥的妻子,她说她是我哥妻子。”易小峰一阵发毛,“你听见没有戚忻?”
“我听见了,你来之前她就这么说的。填到婚姻状况时,她填已婚,配偶姓名:易小峥。”
“那你还说她没撞坏脑子!”
“医生说的。”戚忻拨开紧擒自己领口的双手,“而且她根本没被撞到,我亲眼看见的。车离得很远她就昏过去了。你刚才看她有任何外伤吗?”
“见鬼了!?”
“具体的还要看会诊结果,医生刚拿了新拍的片子,等下可能会来病房,在此期间,让我们先别刺激她。别刺激到她的意思是你听好了。”戚忻抓过鬼鬼祟祟往病房里看的易小峰,“她说什么都不要去纠正,她听不懂的信息,你也不要向她传递。”
不纠正她的话易小峰能做到,至于后面这句话——“什么叫她听不懂的信息?”
“就是说,确实有些事她不记得了。”戚忻说。
易小峥是继父带过来的孩子,她大学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婚后住在北京。还有一个弟弟在澳大利亚,为了能陪伴老家的父母,年前刚回国发展。出事当天他和先生原计划回去看望患病的父亲,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细节说不清楚,她的记忆本来还停留在早上起床的时候,一路想下来,才记得撞车这一段。
时间地点没问题,事件过程都完整,她的叙述没有明显不合常理的情节,所以当戚忻说出“易小峥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去世了”的事实时,在场者肯定有人怀疑,狄双羽和他到底谁才是有问题的一个。毕竟对于一个刚刚接受丈夫死讯的女人来说,狄双羽的表现太平静了。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无谓抵抗治疗的行为。
戚忻因此才更加担心,还有一个细节他越想越不安:狄双羽说易小峥是她丈夫,那关允在她的记忆里,又是什么人?
易小峰只知道有个长得像他哥的男人,和狄双羽关系密切,或者已经到了恋爱关系,其它一无所知。戚忻也了解不多,可能除了狄双羽本人,就只剩吴云葭最能明白个中究竟了。
果然听完大致情况后,吴云葭第一句就问:“那她记得关允吗?”
戚忻两眼一闭,“不敢问。”
电话里传来极低的抽泣声,还有阿米轻声安慰的话,好半晌,吴云葭才再开口,“你什么也别问,小戚,等我回去看了她再说。”
没她的叮嘱,戚忻也不会去问,他对关允所知太少了,以前就单纯觉得小小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不开心,要不是在她家门口目睹那一幕,还想象不到她竟被欺负到这种程度。那么难听的话,换个女人都会一巴掌扇过去,她就呆呆站着听他说完,根本是吓傻了。
戚忻也不确定关允是夜里就和在一起的,还是第二天早上才过去。总之那天晚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狄双羽睡不着的事,或许也是她陷入这种混乱状态的原因,并且绝对和关允脱不了干系。
为了避开易小峰免得他听多话多,戚忻是在另一个楼层给吴云葭打电话的。这层是特需病房,除了医护人员鲜少有走动,比较清静,戚忻打完电话,就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回忆那天在狄双羽家门口听到的话。忽然觉得应该告诉吴云葭,如果小小自己不提关允,他们很有必要直接当这人不存在。
正写短信,身边光线一暗,抬头一眼看见人高马大的容昱,旁边是个护士,扶着个满头银白头发的老太太。
容昱也看见戚忻了,脸上也没太大表情变化,大有直接经过的企图。
戚忻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哥!”
容母拍拍容昱的手示意他停下,“戚忻,什么事?”指着前后的病房,“是有谁住进来了吗?”
“舅妈。”戚忻叫过人,脸再转向容昱,“小小双羽在里面。”
容昱的脸色从漠然到震惊,只一瞬,下一秒戚忻眼前就没人了。
容老太太平静地看着戚忻,“有空进来陪我说会儿话吗?”
做完常规检查,医生拿着病历跟易小峰说话。狄双羽在床上躺着,大概觉得不舒服,没两分钟又挪到了沙发上。那里正有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