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日记-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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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头目带兵官每月年俸银五万八千一百八十两,中国兵勇口粮在外。言如此,即包管克复金陵、苏、浙。余答以须函总理衙门定夺。语次,又出地图,令余指出长毛贼蔓延之处。申放仍归芜湖,略赠以茶叶,火腿之类。旋与薛炳炜围棋二局,写对联十付。傍夕,雪琴言请恤事,词气过激,心为不怿。夜清理文件,写沈幼丹信五叶,倦甚,二更三点睡。是日早间大雨,午后放晴。
说过了,曾国藩要开发新的战争资源,要成立洋枪队。
这个机会,原本是人家太平天国的。说起这时候的太平天国,委实悲摧,全靠了最后的英雄李秀成,独力支撑。
说起这李秀成,他与湘军大将塔齐布,并称慈悲二将。湘军在攻击由太平军占领的武昌之时,塔齐布摧师大入,挥刀斩杀,突然发现对手竟然全都是孩子,这是太平天国的童子军,把不谙世事的孩子送上战场,是洪秀全超喜欢的游戏。因为孩子心智不成熟,易于奴化摆布。塔齐布见童子军血染城门,落水溺死,忍不住大放哭声,立即停止攻击,将落水的孩子全都捞出来。
而李秀成也怀有同样的慈悲心肠,他替洪秀全六解南京之围,最终击溃清军的江北、江南大营。原天地会反清复明好汉、现任清兵提督张国梁战死,尸骨无觅。是李秀成命人从南门护城河中,将张国梁的尸体找到,以礼葬之。
李秀成说:两国交兵,各扶其主,生与其为敌,死不与其为仇,此是恤英雄之心。
嗣后,李秀成克苏州、常州,苏民不忿,李秀成亲率小艇,去说服人民群众,却被乡民手持凶械围住,但李秀成丝毫不以为忤,苦口婆心,劝说大家放下武器,接受天王洪秀全的……领导。
但洪秀全丝毫也体会不到李秀成这天才将领的价值和意义,事实上他原本就缺乏正常的思维能力。但要命的是,他的权力意识与神棍所特有的愚昧,却是异常的发达。这就导致了李秀成的悲剧,李秀成不可能从洪秀全那里获得任何支持,相反,对李秀成牵制最大的,并非是湘军,反而是洪秀全。
也就是说,李秀成是太平天国所表现出来的最理性的一面,但这却非洪秀全所能接受的。所以,纵然是李秀成有心,也缺乏最基本的开发列强为战争资源的机制。
所以这支洋枪队,最后就便宜了曾国藩的得意弟子李鸿章了。
李鸿章与洋将戈登,率洋枪队攻克苏州,构成了太平天国最终落幕的绝唱。
(3)最容易的是破坏
四月二十二日,乱世而当大任为人生之至不幸
早饭后清理文件,写申夫信一,周子佩信一,与屠晋卿围棋二局。旋见客二次,邓伯昭、罗少村谈颇久,阅《小旻》之诗。午刻拜发谢恩摺,一谢沅弟浙抚之恩,具疏恭辞,一谢季予谥建祠之恩,又附万方伯辞藩藩一片,专曾德麟进京。中饭后至幕府鬯谈。与程颖芝围棋三局。申刻阅本日文件较多,写沅弟信一。傍夕小睡片刻。夜与小岑鬯谈,阅何廉昉所集苏诗对联,因阅苏诗黄州一卷。是日淫雨竟日,彻夜不息,忧灼之至。皖南到处食人,人肉始卖三十文一斤,近闻增至百二十文一斤,句容、二溧八十文一斤。荒乱如此,今年若再凶歉,苍生将无噍类矣!乱世而当大任,岂非人生之至不幸哉!
皖南啊,富饶的鱼米之乡。就因为洪秀全的精神颠狂,导致了人肉市场价格的突飞飙长。最初人肉只有三十文一斤,近期市场调控不利,价格连翻两番,涨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斤。而且在句容、在二溧,人肉市场的价格,始终维持在八十文一斤的高价上。
洪秀全,他没有丝毫的能力改变历史,但是他可以改变太多太多的人的命运。
他不能带你去天国,那里是天耶嫂和洪秀全的家,你谁呀你?凭什么带你去啊。但是他可以让你进入地狱,让你站在人肉市场前,为人肉价格的翻番而愤怒。
为什么洪秀全,他这么容易就改变别人的命运呢?
是这个样子的,人类的具体社会活动,有两种,一曰建设,二曰破坏。天底下顶难顶难的事儿,就是建设了。打个比方,你想做点善事,替大家修桥铺路,那就意味着你要出真金白银,光靠嘴说是不行的,如果单靠你一个人的人力,替大家修筑一座桥,只怕累死你,也干不成这么点小小善事。
但如果你要破坏呢?那就太容易了,你随便给个路人当胸一刀,这家人就立即跌入到地狱般的苦难之中,一辈子也走不出你这一刀的阴影。
为什么建设如此艰难,而破坏却又是如此的轻易呢?
这是因为,无序(熵)的总量总是持续增加的,破坏是加大社会的无序总量,非常容易。而建设则是逆流而上,于无序中建立秩序,这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洪秀全是天才的破坏专家,他从中国旧有的社会结构入手,首先着手破坏了家庭结构,把家庭拆散,让每一个人都失去家庭的保护,沦为孤零零的个体,被迫屈顺于洪秀全的神权暴力之下。被迫离开原有的正常生活,进入这个地狱般的人肉市场讨价还价。
任何时代,总有许多存心险恶的人,以各种方式呼唤战争。因为战争是破坏,是比建设容易百倍的事情。而在一个更多的人渴望建设的世界里,这个社会才会慢慢变好,才会成为每个人都能够获得尊严与幸福的天堂。
(4)洞穴中可怕的妖怪
四月二十九日,陈氏妾病逝,年仅二十四。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三次,核改信稿。已刻见客二次,杨畏斋坐最久。午刻核科批稿,改沅弟信一件。中饭后与晓岑围棋二局,写沅弟密信,鬯论勤俭志谦明强六字,写未毕。许信臣来,久谈约一时半。旋将沅信写毕,与洪琴西论皖南事,请其写信与缵先。戌刻至幕府一谈。接信,知含山已克,寿州亦有可解围之机。夜又与筱泉围棋一局。本日文件于酉刻阅毕。其批札各稿,则竟未核办,积阁甚多,对之不能了也。二更三点稍寐。四更五点闻号哭之声,则陈氏妾病革,其母痛哭。余起入内室省视,遂已沦逝,时五月初一日寅刻也。妾自辛酉十月入门,至是十九阅月矣。谨守规矩,不苟言笑。内室有前院后院,后院曾到过数次,前院则终未一至,足迹至厅堂帘前为止。自壬戌正月初三吐血后,常咳嗽不止,余早知其不久于世矣。料理各事,遂不复就寝。妾生以庚子十二月初四日辰刻,至是年二十四。
陈氏女过门十九个月后,与曾国藩的缘份彻底断绝了。
她死了。
她死的时候,母亲陪在身边,大放悲声。而曾国藩在写给弟弟的一封信中,透露说:此女性情尚属平和,惟其母贪而且狠,因女病常住此间,若渐染母教太久,亦必变成狠性,殆非吾家之福。今女既物故,母之技亦无所施矣。
隔了一天,曾国藩说:是日内室后事皆陈氏之母与兄嫂为之,申刻大敛。竟日闻其母号泣之声,心绪殊劣。
又隔了三个星期,曾国藩再次表示,陈氏女下葬之事,命巡捕成天麒经纪此事……连陈氏女的下葬,他都没有去。
在这两个年龄相差了31岁的男女之间,原本就不存在着交集。他们的相遇只是一个误会。陈氏女本是一个正常的民间女子,而曾国藩,他刻意以求要成为圣人,距离正常人有着很大的偏差,这偏差就是一道无法愈越的鸿沟,他和她,永远也不会彼此读懂对方。
他们虽然同处一室长达19个月,但相互看对方,就好象地球人看火星人一样,始终也无法看懂对方。
不可能让陈氏女去理解曾国藩,她和他存在着三十年,上万本发了黄的古书的遥远距离。也不可能要求曾国藩向她走过来,他沿着自己的圣贤之路,走出的太远,已经绕不回来了。
临死前的陈氏女,一定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吧?仿佛自己落入了一个可怕的洞穴中,面对着面目可憎,皮屑纷飞的异类怪物,她于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之中,慢慢沉陷入永恒的睡眠之中。
她回到梦境中去寻找自己的生命与快乐,留给曾国藩的,只有厌恶与憎恨。
(5)英王府探险寻宝
五月二十五日,本日睡贼留石床
早饭后见客二次,衙门期也。清理文件。旋与小岑围棋一局,写沅弟信一封。天气奇热。有石床者,系贼首居此时所置,久弃不用。本日在石床久睡。中饭后又围棋一局,阅李文正公诗,阅白香山诗。申刻,天转西北风,稍有凉意,酉刻甚凉。连日郁蒸之气,为之稍解。外间望甚殷,犹以不得雨为觖望。酉正至幕府鬯谈。灯下,又在竹床久睡。二更后改摺稿二件,片稿一件。核批札各稿。三更睡,微凉,稍成寐矣。
陈氏女走了,曾国藩又恢复了他旧有的孤独与凄惶。于是他独自一人,在陈玉成的英王府中探险,寻找宝物。
太平军的将士们,多是既贪且狠又蠢之人。贪蠢狠,此三者同为一体,过于贪婪者谓之蠢,贪之不得,心生怨恨,谓之狠。所以太平军一路掳掠而行,把看到宝物全都搜罗过来,占为已有。但蠢人必然又缺乏品鉴识货的眼光,抢来的宝贝太多,到底哪桩值钱,哪桩是伪劣产品,这可就难住他们了。
所以太平军的地盘上,尽多笑料。淮上名将刘铭传攻克州,生擒太平天国护王陈坤书,磔之。而后刘铭传住进护王府,夜晚睡觉的时候,就听见到叮叮当当刀剑撞击之声,出门看时,却见护卫林立,庭院中并无刺客交手。再去找声音来源,发现是战马吃草的时候,笼头马环与槽沿碰撞所发出。
马槽怎么会发出金属之声呢?
刘铭传仔细观察,越看这马槽越是蹊跷,找来行家品鉴,原来此物乃护王府镇宅之宝,号虢季子白盘,价值连城。刘铭传大喜,当即瞒着人,扛着这只马槽送自己家去了。
连护王府都有虢季子白盘,曾国藩现在住的陈王府,应该有更好的东西吧?
但曾国藩说,他就找到了一只大家丢了不要的石床,别的好东西,可能在他搬进来之前,就被大家抢光了吧?
曾国藩,连太平将陈玉成睡过的石床,都敢躺下来睡,可见在他的心中,实在是百无忌禅。
(6)最狠的报复
八月二十四,庞作人来,其一无所所而好讲学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二次。有庞作人者,一无所知,而好讲学,昔在京已厌薄之,本日又来,尤为狼狈恶劣。甚矣,人之不可务实也!与鲁秋航围棋一局,写澄候弟信一封。午初读《周礼大司马》。大孝风来谈极久。中饭后,郭三来,雨三之弟也。录《诂训杂记》,阅本日文件,与晓岑围棋一局,酉刻核批札稿未毕,至幕府鬯谈。夜再核批札稿,改信稿五件。二更后温《诗》《大明》《谷风》《柏舟》诗篇,高声朗诵。睡颇成寐。是日北风甚劲,萧然深秋,岁行暮矣。
庞作人,他终于来了。
苦等了二十年之久,曾国藩终于等来了他。
庞作人又是哪个呀?
想一想,二十年前,曾国藩还是名年轻的庶吉士,困于京师,为了向领导靠拢,大搞理学修身,结果在京城的庶吉士中,掀起来了一场批判曾国藩人性不洁的良好风气。那时节,曾国藩每天都要写日记,狂骂自己不是东西,听说门外热闹可看,忍不住去看,这是错误的。听说有美女,不由动了心,这又是错误的,搞到最后,生生把曾国藩搞到快要发神经,硬是成了个假道学。
当时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