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嫡妃-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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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要说了!”几乎是东陵胥话语落地的刹那,宋初玉飞快接话。
她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问,竟会搅动这人内心,万丈狂澜。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东陵胥抿着薄唇,嘲讽渐露。
良久的沉默。
直到,那满怀压抑恐惧的音调响起,像泥潭中蓦然伸出的一双手,将人拽入地狱。
宋初玉没想到他会说,分明,她那么明明白白伤了他的自尊。
那一定是段很痛的记忆,从他那锥心泣血的语调中,就像戴着穿骨镣铐,哪怕一地鲜血斑驳,却仍强迫着自己,一步步向前走,去揭开,那早就生疮溃烂不堪的伤疤。
天启大陆,四国鼎立,可谁人又曾记得,二十年前,那位于四国版图中心的隐国。
诸葛弘初登大宝,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弑兄杀父夺位,故而,急需政绩来笼络天下众人的归顺之心。
于是,位于四国版图中心,一直被诸国觊觎的隐国,成了诸葛弘的最佳目标。
后话不必多说,隐国是小国,东昌彼时虽刚经历国变,却依旧是四国霸主,故而,夺取隐国,其余三国也未插手。
理所当然,寡不敌众的小国,成了敌人砧板上的一块鱼肉,任人宰割……
这些历史,宋初玉曾自老和尚给她的《四国志》中阅览过,不过成王败寇的道理,早就见怪不怪,因这是世间的客观规则,然而,眼下,听着东陵胥的陈说,宋初玉突然想到,莫非?
接触到宋初玉疑惑震惊的目光,东陵胥淡淡点了点头,那般无甚在意的姿态,若非听到那语音中压抑的痛楚,当真会让人觉得,这不过是段尘封,不值得再提及的过往史。
破国者,作为被灭之国的皇室宗亲,其下场,自然是可以想见。
前世,也读过很多史料。
记忆最深的,莫过于西燕皇帝慕容冲,早前前燕国灭,这个俊美无双的男子,与其姐清河公主,共同侍奉苻坚,长安歌谣: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突然觉得有点冷,宋初玉听不清东陵胥在说什么,只看到那薄唇一张一合,唇上的血色褪尽,化为惨白。
一个少年,一个如花般年纪的少年,那样的事,该是多么恐怖的噩梦。
她万万没想到,东陵胥曾经的遭遇,竟比慕容冲惨上数倍不止。
丝竹管弦,声色俱佳,那是对凯旋将士的庆贺。
所有人脸上都挂满欣喜的笑容,澄碧的酒液,让他们的脸颊微醺,目光迷离,纯白的雪花,从天际飘落,一片一片,身着狐裘锦衣,他们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寒,又或者,因喜悦,而整颗心滚烫。
瑟缩在角落的小小少年和少女,小兽般睁着茫然的眸眼,看着这陌生的一切,他们很冷,可,没有人,给他们一口温酒,一条薄毯,饥饿与寒冷,让他们只能紧紧相拥,才能感觉到暖意。
雪还在下,酒过三巡,少年的脸色已然苍白麻木。
过了好久好久,宇宙洪荒不过如此,在他们以为,自己要去见天上的父皇母后时。
却猛地,被一双大手狠狠拽起。
那些放肆的笑容,肆意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游走,毒蛇般,又或者,像猎人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看着那些近乎狰狞的面孔,他们听不到任何言语,整颗心整个脑袋中,只剩下茫然的恐惧。
以致,那个上位者,冷冷宣布着他们的命运时,除了狞笑,再也没有其他。
当白雪从天空中敲打在脸上,薄薄的,凉凉的,可是,那样的凉,却比不上身上的凉,心上的凉,就那样被人压倒在雪地,每一寸肌肤,被粗暴的劫掠,当挣扎都变成徒劳,他才第一次深悟,命运的残酷,他知道,他再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太子,再也没有父王母后抚摸着他脸颊温柔的笑,再也看不到皇姐,在月光下,欢快的舞蹈……
当华丽的色彩惨褪为黑白,白雪,那样纯粹的颜色,竟也洗不去,身上的肮脏和污秽。
他不再挣扎,想着,就这样吧,被大雪掩盖,静静地,屈辱的死去……
可皇姐绝望的叫声,唤回了他抽空的神智,他转过头,看着曾经众星拱月,温柔美丽的皇姐,被那人毫不留情挥开,雪水泥泞沾湿了她的绝色容颜。
他听到有人在起哄,对着那俊美若神祇的男子,语调近乎谄媚,“荣王殿下,若这女子你想要,皇上必然舍得。”
冷漠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回应,那清冷目光,颇具王者气质,接触男子目光的人,无不变色。
“公仪渊此生只有一个女人,那便是蓝瑛,诸位大人慎言!”
听着那近乎残酷的拒绝,他看到皇姐眼中的颓败绝望,就像一朵盛开最美的花朵,一瞬,凋敝。
若他一句话,必然可以救她,那个男人不同于在场的任何一个男人,不止气质容貌,便是那双眼,清澈冷傲,宛若高山之雪,不落浮世之尘。
继而,他看到那些人,再无顾忌,漫天挥落的衣服碎片,猥琐的笑声,以及,皇姐空洞灰白的双眼。
那双眼睛,曾经那样美丽,每每笑起来,便弯成精致的月牙,恍若盛满星光,可眼下,那里只有无处遁形的死气。
接着,她看到皇姐的眸光一亮,玉簪落地声沉闷,然后便是压着皇姐的男人,用桌上切肉的刀,刺透她的心脏……
那一瞬,是整个世界的崩塌,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人,再也没有人陪他,爱他,关心他,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
绝望的嘶吼,像挣脱樊笼的狂兽,划破落雪的天空。
片片白雪纷扬,不知人间苦寒,静静地落,覆盖那满目的红……
东陵胥的故事接近尾声,以一个抒不尽苍凉的笑容结束。
难怪,他讨厌别人说他脏,难怪,他喜欢黑色,受过伤的人,受过重创的人,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感觉到安宁,那刺目的白,会让他们无处遁形,继而,勾出浅藏的痛苦与阴霾。
吸入口中的空气似乎都是凉的,她的手悬在半空中,然而,终是没有勇气,落在他的身上。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仇人,对仇人不心软,也是她的一贯原则,不是不能释然,可是,东陵胥会放下仇恨么?
答案,否定。
四大世家,当初都在那场噩梦中,担当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他的目地,是倾覆东昌,踏着满地尸骨,告慰在天的亡灵。
那仇恨执念已深入骨髓,已然成为他生存的唯一信念和目标。
她不会傻到劝他,说放弃仇恨之类的傻话,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她没那么多的泛滥同情心,既是自己选的路,天堂地狱,又与她何干。
看到她眼中的沉痛,同情,怜惜,渐渐转为沉静,东陵胥笑了,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心狠。
不关她的事,又或者她不在乎的人,生死,俱与她无关。
好残忍!他一直都知道她与别的女人不同,通常别的女人听闻,若不是感伤流泪,便是低声劝慰,然她,什么也不说。
冷静,冷静到残忍,这也是他欣赏她的地方,可眼下,他却恨透了这个女人的冷静漠然,倒希望此刻,她能像个世俗女人一样。
如果,她能对他表现出哪怕分毫的关心,如果,她愿意永远陪着他,也许,他会放弃,十几年的苦心经营?
他也想屈从于现实的温暖,可是心中所期盼的那个她,到底不是现实中的这个她。
勾起抹嘲讽的笑,他再度封了她的哑穴,牵着她的手,不容拒绝。
“别动,若你还想见到他!”
如果那时,她见到公仪鹤,还能这般冷静,那么,他就放手,挥断对她的情丝,从此,只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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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近,那么远,分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宋初玉却觉得隔了整条银河,看着那想念到发狂的身影,她多想,跑过去,拥住他,告诉他,她爱他,再也不想离开他。
然而此刻,说不出话,就连双手,也被东陵胥狠狠攥在掌中,动弹不了分毫,就是容貌,也与先前不同。
他听见东陵胥出声,唤住那优雅的身影:“荣王世子——”
公仪鹤缓步朝他们走来,一步一步,每走一步,她的心就随着那步伐跳动一下,她的眼中,只有他渐渐清晰的容颜。
风华迤逦,举世无双,她的公仪鹤,不论穿什么都那么优雅,大红喜炮,越发衬他眉目如画,绝世风华!
咫尺近旁,他可还能认出她?
她既盼着他认出她,又盼着他不要认出她,东陵胥的目地,她尚不知晓,她不能再一次,将他置于险境,那么,所有的苦痛,便让她一人背负。
只要能这样静静看着他,她已经满足。
“国师——”不冷不热的寒暄,公仪鹤如月色醉人的眸眼,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宋初玉身上,哪怕一次。
不是没有失落,但随即,她收起眼中的泪,挽出苦涩的笑容,她自以为那笑容很正常,可是,旁人眼中,这笑,却带着令人心碎的悲伤。
“恭喜荣王世子,抱得美人归!”东陵胥自顾说着,眼角不时瞟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宋初玉。
“国师客气!”那幸福的笑容,不似作假。
宋初玉这才意识到不对,她被东陵胥掳走,那,与公仪鹤成亲的那个女人,又是谁?蓦地,脑中掠过一双熟悉的眸眼,是她,今日东陵晚带来的那个婢女,先时觉得熟悉,却不知道哪里熟悉,眼下才确信,是眼睛!
眼睛相似,再用易容术,好心机,当真好心机……
猛地一股热流蹿上心口,腥咸的味道冲入喉管,她的脸色难看的发紧。
东陵胥也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一闪而过的忧虑。
而公仪鹤,也似这时,才看到东陵胥身旁的人。
小厮的装束,脸色不太好,东陵胥担忧的神色,看来,他对此人不一般。
“国师大人当真体恤下人。”他的目光淡淡,落在两人握住的手上,他倒不知,东陵胥有龙阳之好。
“这是应该!”东陵胥淡笑着回答,紧了紧宋初玉发凉的手掌。
看着公仪鹤如此淡然的表情,那目光也是清浅一沾即逝,说不心痛,那是假话,为什么,她觉得眼泪已不受控制。
然而,眼泪将落未落,她看到不远处,大红喜服的娉婷女子,缓步走来,举手投足,都与宋初玉很像,然而更像的,却是那张脸,即便猜想过可能,但见到那张脸,宋初玉还是禁不住后退。
像,那不单是一个像字可以形容,不止容貌,就连动作气场,若非她知道那人是假的,只怕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世间另一个自己。
“国师——”那女子熟稔的挽上公仪鹤的胳膊,对着他们点头。
东陵胥将这样一个女子放在他身边,显见用心良苦栽培,他们的目地,不,她不能让他们得逞!
还未等她行动,经脉被什么一弹,她直直僵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东陵胥故作关切,实则警告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落。
“说好的规则,是要他自己认出你!”
除了愤怒,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情绪,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就在绝望之时,当空一声啼叫,雪白的灵鹫,静静落在宋初玉肩侧,用温热的头部,轻触着宋初玉的脸颊。
灵鹫?它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师兄?
“荣王世子当真好福气,子都羡慕不已。”一道暗劲,将宋初玉肩侧的灵鹫震飞,遥遥飞向天际。
这下,连最后的希望都破灭,裴煊是她的师兄,而灵鹫是裴煊饲养,这些,公仪鹤都当知晓。
眼下,要她放弃?不可能!
她想了一个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