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花之灯火阑珊-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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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会是尧国的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她是我宁国的和亲郡主,连尧国国君都该礼让三分。”
“如此便好。”最后,他还是黯然离开了。
从前,含烟曾问过我,为何跟云衍约定大局已定之后便还各自自由,却不告诉轩丘浥。我该如何告诉他?我又有什么理由让他等?我又要让他等多久?
太多的不确定。谁敢说,我跟云衍会一直活到那一刻的到来?他离开故国,离开亲友,来到宁都,不就是为了远离纷争吗?而我说着爱他,却只能把他拉进阴谋诡计之中。扪心自问,我还做不到像安陵苋那般勇敢。倘若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必定与他生死相依。可我,是帝姬,是要担着天下重任的人。我舍不得把肩上的担子分给他。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些时日,眼看就要到送亲之日,宁都竟是一派平和宁静,连先前大街小巷上的流民乞丐都被驱逐出去了。似乎有人要刻意地掩饰太平。
那张无形的网,已经编织好了。只等众人落网。我强烈地预感到,此番去尧国必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大事发生。可我却不得不去一趟,或许是我作为帝姬的骄傲。我笃信自己能解决。然而,这一别,再回来之时已是十年后,早已物是人非。
☆、一去心知更不回
送亲队伍启程的那天,转眼便到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在祭拜天地之后,就离开了宁都。轩丘浥骑马在前,随后是喜轿,接下来是我的宫辇和骑着马的赢夙并排。回首眺望,王弟等一众人还在城墙上目送我们远行。射日台耸立在宁都外的青山之间,宛如匍匐的巨兽,随时可能一跃而起,给人致命一击。
我想起临行前一天晚上,王弟把我召进宫中的交谈。
大殿之内,只有我和他。仿佛以往我们在一起的无数个日夜。仔细地看着他,那个往日青涩内敛的小人儿,悄悄地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眉目未曾改变,只是凌厉了不少。这样的他,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跟我撒娇,耍赖。
见我来了,他朗然一笑,全不见平日的暴戾与冷狠。我想,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在我眼里心里,他还是个孩子,应该被原谅的。可是,天下人会这么认为吗?他们在乎的,是国君,而不是这个人。
“陛下。”我轻声地唤。
“王姐,你怎么不喊我铄,你是生气了吗?”他有些委屈地问。我何止是生气,简直就是愤怒。我和他,是世间仅剩的血肉至亲,而他呢,轻易地听信来路不明的人挑拨,做了一堆错事。虽然心是这么想的,但见到他的神情,面对着他,那些狠话,我是一句也说不出。我说:“铄,转眼间你已经长大了。你应该时刻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
他扁起嘴,嘟囔道:“王姐能不能先别提那些烦心的事。我们姐弟好久没有聚在一起过。”于是,他命人准备酒菜,像以往他不肯读书一样,我在旁边陪着他,到夜深人静,再让御膳房送酒菜过来。
明日一别,假若一切顺利,再见尚需一月有余。他从小跟在我身边,何曾试过久别,遂今日的姿态也说得通。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我们边饮酒,边聊从前的趣事。有次,他穿着龙袍去捉鱼,弄得一身脏。我生了很大的气,顺起藤条便要打他。他倒是有骨气得很,不哭不闹,一声不吭地任由我下狠劲。那时,倘若他肯服软向我认错,我必定会原谅他的。可惜,他性子犟。后来闹得太傅出面,把我拉开,苦口婆心地劝我,他说我小时候也是整天一泥猴似的,也是同样的犟。
他性格像我,有时候,会自以为事地为对方牺牲。
他说,他从来没见过我哭。王姐在他的记忆里,像神一般的存在,所有难题只要有王姐在,便能迎刃而解。可是,渐渐长大,他知道那本该是他该做的,而王姐,应该跟世间的平凡女子一样,在家里相夫教子,琴瑟和鸣。
没等我接话,他又继续道:“王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好好对自己。你要随自己的心。那些黎民,那些王族,不再是你的责任了。”
恍如一梦。醒来之后,我跟他,隔着高高的城墙,就要分别了。前面的路还有很远,我却不知道它通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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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炙烤着大地,万物如同置身熔炉之中。长河的水开始枯竭,草木开始萎靡,一切了无生机。
远途可见一拨拨的流民,有老有少,面黄肌瘦,三五相搀扶,在赶路。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连他们可能也不知道。只因在故里无法讨得一口活饭,不得已才离开。当我们的队伍经过,一些护卫把他们赶到路旁,把大道腾出来。他们就在原地对我们侧目而视。
我对云衍说:“停下休息吧。”顺便给这些可怜的人一点钱财,让他们不至于饿死路上。
云衍打量了周围一下,皱着眉说:“再等等。”我猜到他是在担心流民会生事,又或者是其中混杂有刺客。本来我也想作罢,可后来,一个护卫把病弱的老人推到在地,老人似乎伤得不轻,“哎哟”痛呼了几声。可能是他怕我们找麻烦,强忍住痛,一瘸一拐地混入了人群中。
我坚持说:“停下。”云衍看了我一眼,不搭话,只是默默地骑马上前,对轩丘浥说了几句,然后他便做手势,让整个队伍停下来。
随行的女眷不少,大多是养在深宫之中,何曾受过跋涉之苦。一些胆子大的宫女,都在悄悄地抱怨太阳毒辣。安陵苋身体不大好,御医连忙上前去察看,所幸除了沿途劳累外,并无大碍。
在休息之际,我命含烟找人去给那些流民分点碎银。
轩丘浥来到了我身边,他把水壶递给我,问我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喝点水。我摇摇头,示意他看路边的流民。他只望了一眼,便明了。他说:“作为一位帝姬,你可以恻隐,但若是要成大事,还是仁慈了些。”
我轻笑说:“仁慈?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了。”不过是随手的善举,我并不认为自己算得上仁慈。
他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用仅有我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云衍知道什么时候该仁爱,什么时候该铁血。他才是天生的帝王之选。”我的心瞬间冷了一半。他的话不是挑拨离间,是我最不想承认的事实。云衍的确有治国之才,并且不在我之下,而且他战功无数,深得民心,擅于恩威并存,手下忠心猛将数不胜数。若然他要造反,只怕这宁国要拱手相让。
可能在不少人看来,我跟他的结盟,是与虎谋皮。但我相信他,他不是那样的人。除非,到了迫不得已之时。
在我凝视着他的背影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与我对视。我吓了一跳,为了掩饰,示意他继续出发。
整队前进。那些得了钱财的流民,心怀感激之意,自发地在一旁目送我们离开。
迎面向我们信马而来一个蓝衣男子。他见了我们毫不避让,一身冷傲的气势和胯下的乌蹄白马令护卫们不敢轻举妄动。轩丘浥跟云衍,皆暗自打量着他。可他视若无睹,不紧不慢地走来。
等到走进了,我才算看清他的相貌,五官端正,中人之姿,属于那种在人海茫茫中难以辨认出的人。然不得不提的是,他的眼神,尤为犀利,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带着睥睨与不屑。直到与他目光对视,他突然流露出一丝怜悯,被我捕捉到。我不懂他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莫名地让我心慌。
他驻足在我旁边,让所有人都警惕着,提防他。我也紧张得握住拳,并不是害怕他攻击我,而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声音缓缓响起,似从天边传来的天籁之音,悦耳且魅惑。等到声音停止之后,他已经离开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环视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他们似乎听不到那句话。莫非他是传音给我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时,我虽然疑惑,却并没有因此一直纠结。等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似乎能够认出那眼神,那声音。十年,到底让我忘了多少?而他,在我的前生,到底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前世今生我们的纠葛早就已经注定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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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在二十日后达到尧国的,一路还算顺风。除却云衍对轩丘浥不时的一些冷言冷语,以及轩丘浥对云衍的不闻不问。
尧国的风光与宁国大不相同。尧国富庶繁华,而宁国则风光秀丽。素闻尧国盛产玉石,果然一路上琳琅满目是玉石店铺,连街头小巷都有小贩在卖玉器。来往路人身上的饰品,大多为玉簪,玉镯,玉佩,玉耳环……
见我好奇,云衍便对我说:“尧国爱玉,但这佩玉可是大有讲究的。”他故意卖个关子,不直接告诉我。我哼了一声,把路人打量了一番,自信满满地说:“未婚女子佩白玉,已婚女子佩碧玉。”
他得意地笑了,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尧国的男子,在及笄之年,会亲自采一块碧玉,雕琢成簪,送给自己未来的妻子……”
望向轩丘浥的背影,一时间我心情复杂。
预计还有十天才到达尧国国都。在第九天的晚上,云衍收到一封密报,上面写:射日台倒,伤民夫数千人;旱灾流民揭竿而起,邺城已陷。
他说他必须赶回去主持大局了。我点头答应。再他转身的那刻,我差点瘫倒在地。千疮百孔的帝国,终于支撑不住了吗?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想让他留下来陪我,就算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也好。我真的害怕。此刻,我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坚强。远远没有。
但我有什么样的理由留下他呢?在他面前,我是帝姬,是他的盟友。他要的是强有力的支持,而不是懦弱,会感到害怕的安陵静姝。
长夜漫漫,不成寐。遂到驿站外随处走走。
经过安陵苋房间的时候,一条黑影闪过,待我想要前去探个究竟,烛火却熄灭了。今夜无风无月。周围一片黑暗,只听得虫鸣之声。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却突然发现背后有人在靠近。回首一看,竟然是他!
☆、蓝田日暖玉生烟
轩丘浥白衣胜雪,手中拿着一支长笛,浑然天成的贵气与超然相得益彰,愈显脱俗。他说:“夜已深,出来时记得添衣,小心着凉。”
“你不问我为何在此?”
“如果你想让我知道,自会说。”他的声音依旧动听温柔,令人忍不住对他坦白。我说方才经过似乎见到有黑影掠过,便走进看看,不料突然灯灭了。
他沉思了一下,把我带到驿站外的桃树林。桃林中有一所简陋的小木屋,他让我随他入内,每一步都要踏在他走过的地方上,应该是在屋外设了阵法。屋内各式器物一应俱全,典雅精致,看得出屋主的别出心裁。他说这是他从前常来的地方,是他母妃替自己找的隐居之处,可惜她这辈子都走不出宫墙。她对宫闱之争深恶痛绝,但为了生存下去,不得已做了很多错事。有些错可以弥补,有些错,却是一辈子的愧疚。
我突然想起我的母后。她那样爱着父王,父王那样爱着她。她应该是深宫中唯一幸福的女人。
本以为他会告诉我很多关于母妃的回忆,但他在给自己和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