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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大越狱-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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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亭虎拖着受伤的腿就势一滚,躲到了一台机床的背后,但是再也无力奔跑。

铝热反应越来越强烈,椭圆形内的钢板被熔化为四氧化三铁如泪珠般倾泻,整扇铁门像一张被火焰舔过的纸那样,渐渐穿孔、扩散,顷刻间化为一个大洞。

老鲁操起一根橡皮水管,对准铁门开始喷水,使熔化的金属表面尽快冷却。窗外的日本人哇啦哇啦大叫,警报声也越来越响,但老鲁似乎根本没听见。

大功告成,只需穿出这个门洞,就能与外面的韦九会合了。

按时间来算,韦九现在早就应该打开北大门并撒下辣椒粉,说不定已经踩水渡过了小河——但是,谁又能想到,此刻的韦九实际上仍在西墙出灰口旁的煤堆边团团打转,急得连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了。

韦九刚才一走进夹弄,就觉得仿佛被人脑后敲了一记闷棍:昨晚放工前还是薄薄一层的煤堆,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一座煤山!

毫无疑问,这是昨天夜间运来的。

由于工场内的培训计划即将结束,接下来马上就要开始正式的修造工作,对燃料的需求将进一步扩大,所以这次送来的煤特别多,铺天盖地,几乎将半条夹弄塞满,而辣椒粉和钥匙,已被严严实实地压在这多达几十吨重的煤块底下。

韦九只楞了几秒钟便抄起洋锹开始疯狂地向煤堆发动进攻,在记忆中的埋藏位置奋力挖掘,将沉甸甸的煤块往两边拼命拨拉。煤块十分粗大,有棱有角,非常不好挖,按眼下的挖掘速度,粗略估计非得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挖到底,而即使挖到,还不知道辣椒粉包在重压下是否已经破裂、钥匙是否已经弯折……警报声阵阵袭来,刺得韦九耳膜发痛,整颗心脏顿时像落入冰水中一样,令人一下子手脚发软,浑身再无半点力气。看看脚下仅仅才挖出一个浴盆般大小的浅坑,韦九终于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一屁股瘫坐在煤堆上,捏成拳头使劲地敲打自己的脑袋。

直到枪声响起,韦九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跳下煤堆跑出夹弄,然后顺着车间的后墙朝东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机械车间的后门口。

在水流的冷却下,铁门上蒸汽弥漫,黑洞洞的椭圆形洞口像一张巨嘴那样,边缘部分凝结着许多水珠状的金属悬挂物。

“别出来,钥匙没了!”韦九弯腰朝洞内大吼道。

“你说什么?”洞内的老鲁似乎没听明白。

“昨晚运来几十吨煤,钥匙被压在下面了。”韦九再次大叫。

这次里面的老鲁听明白了,洞内再无任何声息,恐怕都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击晕了。韦九转过身来,顺原路飞快地返回夹弄,心里边空空荡荡,大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警报声一声响过一声,大批戒护队士兵在青木藤兵卫的率领下涌入工场,从铆焊车间的楼梯登上气楼,迅速扑向通往机械车间的那扇铁栅。月京未来站在机械车间前门边被捅破的玻璃窗前,铁青着脸色,将目力所及之处能看到的每个人的神色、姿态和所在位置全部观察一遍,以便尽早发现疑点。

“快开门!”月京未来狂吼起来。

李滋第一个从蹲着的角落里站起来,快步奔向前门,捡起地上的那根圆轴,猫下腰来将滑槽内的铁楔往反方向又敲又撬,不多时便将铁门重新打开。

被老鲁破坏掉的锁芯费了青木藤兵卫很多时间,枪托砸不到,用撬棍又不得力,最后不得不动用氧乙炔切割设备,从铆焊车间搬来氧气瓶和乙炔瓶,用气割枪将门搭扣切断。

老鲁和蒋亭虎首先被铐了起来,其他人则被枪兵赶拢到一堆,一律蹲下等候发落。

月京未来凑在门上的大洞前仔细端详,又钻出洞去察看外面的情况,甚至还跑到围墙边去查看北大门是否无恙。但是,经过这一系列的勘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发现,唯一的疑点只有门边那根差不多已被烧焦的电线——漆桶和毛刷早就化为乌有——但是,仅仅只靠一根电线,哪来那么大的能量呢?

“不用查了,是我们俩干的!”蒋亭虎平静地对月京未来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可惜啊,还是没跑成。”老鲁大声叹息道。

“门上的洞是怎么烧出来的?”月京未来喝问道。“这件事为什么要到机械车间里来做?”

“用机油呗,一通电就烧起来了,”蒋亭虎随口胡说,“铸造车间里没机油,只能上这儿来啦。”

“你们准备用什么办法打开北大门?”月京未来一时吃不透机油通电后到底会不会燃烧。“还有,谁是你们的同谋?”

“当然是用撬棍啦。”老鲁翻了个白眼。“这么简单的事还用得着同谋?”

“混蛋!”月京未来即使用屁股想想也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机械车间里谁帮过你们的忙?”

“这事谁敢帮忙?”蒋亭虎语气里带着讥讽。“别添乱就不错了。”

“谁要敢添乱,老子早就一棍敲上去了。”老鲁一下子把机械车间里的人全部撇清。

“你,你说,”月经未来突然指着地上的李滋叫道,“有没有别人帮忙?”

“没……没……没别人帮忙。”李滋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你,你说。”月经未来又一指郭松。

“他们一进车间就关门,手上又拿着铁棍,我们只能躲得远远的……”郭松连忙回答。

“你,你说。”月经未来挥手打断郭松,手指突然指向孟松胤。

“我们都躲在机床后面看,后来枪一响就赶紧趴下,什么都没搞明白。”孟松胤答道。

刚说到这里,野川所的最高长官野川少佐匆匆赶到,沉着脸先去察看门边的情况,但转来转去猜不出个究竟,只得下令先将老鲁和蒋亭虎押到审讯室去再说。

机械车间停工半天,所有的人被分成几组接受盘问,好在大家都把老鲁和蒋亭虎说过的话作为蓝本,颠来倒去只是重复,谁都没有露出破绽来,甚至包括李滋在内,也没敢吐露实情——现在日本人并无证据在手,一时不会危及自身,而一旦触犯难友,则致命的危险肯定就在眼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下午,北大门洞开,驶来了一辆装载砖头和水泥、黄沙的卡车,随后又来了几名外牢,在后门外砌起了一座厚厚的砖墙,椭圆形的大洞被严严实实地堵了起来。此外,厕所里的电灯和电线也被干脆剪除,另在北墙上高高地开了一只窗洞用来采光,尺寸小得恐怕连一只狗都钻不出去。

事后了解到,实际上所有车间的后门外都加了一堵墙,厕所里也一律剪除电线增开小窗,连热处理车间西侧那条通往后大门的夹弄,也被高高的砖墙封堵了起来,以后,包括运煤车在内的一切运输车辆,全部由野川所的正门进入工场——这就是说,韦九再也无法接近后门,手上的钥匙也成了废物。

日本人虽然暂时弄不明白门上的洞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但亡羊补牢和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不会不懂。至于机油通电后是否真会燃烧的问题,最终并未深入研究下去,因为即使能够燃烧,又怎么可能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呢?月京未来建议向上级报告,请专家来勘验现场,追查真相,但野川少佐并未采纳这一意见,原因非常简单:并不想让上司得知此事——号称固若金汤的野川所,居然在重兵把守之下依然捅出这么一个大窟窿来,除了说明主管人员的无能,对任何人的前途都没有好处。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撬开老鲁和蒋亭虎的口。

月京未来亲自负责审讯,在刑讯室内整整呆了一天,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作为一名具有一定经验的监狱管理人员,他深知对待面前这样的硬汉,家常便饭一样的老虎凳、辣椒水、烙铁烫之类不会起任何作用,所以一开始就使用了类似于凌迟的毒刑。

凌迟是将肉割下来,而月京未来只是割皮,让医务室的一名台湾医官用细巧锋利的手术刀将人体的表皮割开,然后顺着一定的角度在表层切入,这样的结果是皮肉仍然相连,失血也不会很多,而痛楚却无与伦比。这一过程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割割停停,停停割割,一旦晕过去便马上用盐水浇泼,直至受刑者的后背和大腿上如鱼鳞般挂满一块块破碎的表皮。

没有人知道老鲁和蒋亭虎是怎么熬过来的,尤其是蒋亭虎,由于腿上的枪伤失血较多,昏厥的次数特别多,到最后别说盐水泼不醒,连烙铁烫上去都没了反应。

傍晚时分,月京未来失去了信心和耐心,下令将二人吊到广场上的旗杆上去。

放工之际,当人群排着队走回“羽”字号牢房的时候,全都看到了这样一幕令人心颤的场面:原本挂有日、汪旗帜的两根旗杆上,倒吊着两具全身赤裸、面目全非的人体,双臂柔软无力地下垂着,一些尚未干结的血水顺着十个手指慢慢滴落。

当天夜间,蒋亭虎停止了呼吸。

天亮以后,老鲁被放了下来,台湾医官过来看了看瞳孔,又摸了摸心跳,当场大表惊叹,说从来没见过生命力这么顽强的人,接着便给老鲁打了一针,并用绷带草草包裹躯体和大腿,让外牢用担架送往病栋。

“真是条好汉。”医官看着一声不吭的老鲁忍不住再次感叹。“真是条好汉哪。”

“是啊,不怕死没啥稀奇,硬硬头皮就行,谁都做得到,”抬担架的外牢也对老鲁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熬过这些折磨,真叫是生不如死,绝对不是人人做得到的。”

蒋亭虎的尸体,被直接送进了地下室中的硝镪池。

三十一、水之殇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邓一棍先生头上抹了许多香喷喷的刨花水,换上一身轻薄鲜丽的软缎春装,一路摇摇摆摆走进了镇夏镇。

邓一棍有个相好在镇上开糖果店,是个颇有三、四分姿色的半老徐娘,蔡大少爷今日兴冲冲前来,满心希望能成就一星半点如糖果般甜蜜的事体,没想到她家那做木匠的男人正好因为生意清淡而歇息在家。蔡大少爷与妇人隔着柜台四目相望,料想今日不可能有所斩获,真是巫山相隔远、大漠孤烟直,只得灰溜溜地无功而返。回家的路上,大少爷兀自气闷,寻思是不是找个地方喝上几口,途中正好碰见一名昔日的老友秦春狗,干脆一把拖住就近走进一家酒馆。

秦春狗在和平军中当差,还是个腰胯驳壳枪的中队长,这几年里和蔡三乐做了不少生意,以每发子弹一角钱的价钱暗中倒卖赢利,大挖大日本帝国的墙脚。

二人叫了酒菜慢慢吃喝,三杯下肚,不免聊起了男人间永远兴致勃勃的话题。邓一棍感叹道,最近明月湾来了一对小夫妻,那小娘们的长相别提多撩人了,老子一辈子花草堆里走过来走过去,还没见识过这等要人性命的美色。秦春狗说,别吹牛了,你小子天生一对桃花眼,看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邓一棍说,骗你是丫头养的,他妈的城里女人硬是不一样,细皮嫩肉的赛过水豆腐。秦春狗问,你小子浑身都是本事,早弄上手了吧?邓一棍悻悻地说,屁,她家男人不是等闲之辈,手里还有一把德国撸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秦春狗一听来了精神,忙说手里有德国撸子的人确实不好惹,不过这样的人怎么会呆在明月湾呢?邓一棍说,我也正纳闷呢,估计里头大有隐情,而且那小娘们还想托我跟光福那边的共产党牵线搭桥,说是有一份……化……哦,化学的什么名堂要交给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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