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杏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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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忙不过来,没这闲工夫。
“殿下,我送您回鸿胪寺的驿馆休息。”薛思春走上前,照旧样子拦腰将他扛起,不由分说直接安放到马背,自己随即认镫而上。
波斯小王子捶着马鞍抗议:“放我下去!你敢劫持波斯贵客,大唐天子一定会砍了你的脑袋给我当革球踢!姓薛的,放我下马!”
“下马容易,殿下,喊出你的侍卫来。”薛思春双臂圈住他,牢牢将其囚在马鞍上,坦言道:“眼下就快到宵禁时辰,天色渐晚,如果不能确认殿下返回驿馆的路上安全无恙,卑职万万不敢离开。”
那孩子没搭腔,只嚷嚷要下马。薛思春怕他沿途再生是非,哪里肯答应。听说不少番国王室都养着一大批影卫、死士之类的侍从,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薛思春便冲周围吆喝道:“波斯侍卫,速速现身护送小王子。”
他连喊三遍,只听到前边大街上的车马铃铛乱晃,轱辘轧轧碾过地面之声。薛思春还要再喊,波斯小王子怏怏握拳捶他:“别喊了,夜游神都快被你喊出来了。没侍卫。”
“你又偷偷溜出驿馆?”薛思春无奈地抖缰绳,催马往鸿胪寺的方向跑。
“能不能别送我回去那里死了人,我我晚上害怕,睡不着。”那孩子低声央求。
鸿胪寺死了人?
薛思春骤然勒住马,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波斯小王子连说带比划,最后又黏在薛思春胸膛前,死活不肯撒手:“法曹,我不鄙视你了,别送我回去。”
他回到长安那天夜里,皇上赐宴送到驿馆为他压惊。鸿胪寺众官吏都在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酒至三更,大家都醉的差不多了,有人携舞姬去赏月寻乐子,也有人撒酒疯胡言乱语,被美姬与众人围着取笑。一时间,驿馆处处喧嚣,连马夫都在抱着酒坛畅饮。波斯小王子喝了不少果子浆,独自离席到后面出恭去。
转过游廊,拐角处有位胖老吏坐在石板地上,半靠着红柱子,似乎是醉倒了。王子好心伸手去推他肩膀:“醒醒,地上湿气重。”这一推,那老吏竟像宰鸡鸭那般折歪脖子,断颈骇然露出个血淋淋的窟窿。
他吓得腿都软了,哆嗦着跑出鸿胪寺。一直在马厩后头藏到天亮,他才雇车寻到薛法曹家暂作停留。过了这几天,小王子仍旧打算跑出城,找贺万牛,住牛场。
“驿馆有杀手我还不想死,呜呜。”
“别怕。”薛思春拍拍他的肩膀,这孩子尚在瑟瑟颤抖。薛思春想了想,打马转向京兆尹家,意欲将波斯王子安置在那里。鸿胪寺再出凶案,他得找京兆尹好好谈谈。
京兆尹正吃晚饭,见薛法曹领着波斯小王子进门,他忙不迭将两人带进内室:“思春啊,你在哪里找到王子的?杀命官虏王子的犯人也逮着了?原说让你歇够了再出城去找找的越久越辛苦,咱们京兆府拿的奖赏也越多嘛”
寺卿一夜丧于非命、王子失踪,京兆尹认定这杀手的目标是波斯王子。
薛法曹疑心葵屋的江户川夜子在复仇,可是,据京兆尹所言,死了的三个人里,只有一人曾丢失鱼袋。而另外两个人跟葵屋的夜子毫无关系。如此看来,刺杀波斯王子这假设更不容忽视。薛法曹坐在胡凳上,不敢妄断是非。
“先审葵屋。”薛法曹向京兆尹问清楚凶案始末,又问葵屋有无异常。
“查过了,一切正常。”京兆尹捻须道:“所以本官认为,有人意图谋害波斯王子。”
波斯王子在一旁猛点头,缠着薛法曹的胳膊,要求京兆尹派他保护自己。京兆尹看看薛思春不清不愿的模样,再看看与他额外亲近的波斯王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思春啊,附耳过来。”京兆尹窃语道:“断袖这种事横竖你不吃亏!我看他眉清目秀,不输长安娘子。”
“头儿,秋后猎鹿,送您百斤鹿肉,外加两张糅好了的熟皮子。”薛法曹果断行贿:“只求一件事,别派我去。”
“行!”京兆尹满面笑容应允下来。他右手亮出一块金灿灿的小元宝,对薛思春说:“京兆府管啥?长安城与京畿二十三县!波斯王子人在长安,思春身为法曹,当管!本官就派你去。”
波斯小王子站在京兆尹身后,得意地晃了晃自家荷包。他也果断行了贿,直接送黄金。
“殿下,我鄙视你。”薛法曹瞪他一眼,后半句说的字正腔圆。
他伸手摘下京兆尹墙上挂的剑,转身就走:“头儿,刚才出门没带刀,宝剑借我用用。今夜查案若把它使断了,不赔。”
“我也去!”波斯小王子三蹦两跳蹿到了薛法曹跟前。
*
京兆府,慎独阁,灯影憧憧。薛法曹聚精会神翻阅京兆尹日前所录口供,他手边还放着成叠的文书,皆是鸿胪寺旧档。桌上摆了三笼包子,一壶酽茶,混着案牍中一行行油烟墨的香气。
“呼——查案原来如此无聊啊,早知道就不跟来了。”王子趴在书堆里,有点失望。
“赶紧写,我快看完这些了。”薛法曹头都没抬,催促他快些。
波斯王子抓着笔,在纸上继续写他们波斯使团里的所有情况。那字歪歪扭扭,堪比螃蟹爬过,时不时还夹杂几句薛法曹看不懂的文字。写到不耐烦处,他把笔一扔,抽出整张白宣铺平,专心折起纸鸽子来。
“太麻烦了,法曹,设个陷阱等他们再行刺时一网捕全吧!”他冲着纸鸽子呵一口气,瞄准窗户,扬臂让它滑翔过去:“哈哈,快看,它飞的多稳!”
薛法曹放下口供,叹道:“的确有点儿麻烦。”
葵屋的口供,一丝破绽也无连那三位死者之前的一起鸿胪寺凶案,都跟葵屋没有分毫瓜葛,京兆尹按照苦主失银的数目,把它定为入室劫财行凶了。薛法曹心知时日已过,再难从现场查出些什么。
他思索片刻,问王子是否愿意设个陷阱:“很简单,明日我送你回鸿胪寺,告诉他们你安然无恙。夜里,我躺在你榻上,你住到京兆尹家。如果有人行刺,伏兵就能抓获真凶了。”
“塞个枕头在被窝里假扮本王,法曹同我一处睡。”他觉得这陷阱比查案好玩许多。
“再议。我们现在去葵屋。”薛法曹灌下两杯茶。哪怕葵屋所有人都在说谎话包庇凶手,至少杏子会对他讲些实情。
那孩子闻言,兴致勃勃掷出他手里的纸鸽子,欢呼道:“太好了,我要去见丸尾小九!”
“丸尾小九?”薛法曹翻开口供,迅速找到它。这名字属于葵屋的账房先生。
“对呀!你书房里的书,你倒没看过么?小九就是写‘吾与花魁春眠不觉晓’的人!我喜欢他!”波斯王子催促道:“法曹快走,我要问问丸尾小九,夜子花魁和她的情郎李画师在天各一方之后,到底有没有终成眷属。”
薛法曹松了一口气,边推门边说:“我很高兴你喜欢他。”
*
月色皎洁,葵屋几十幅鲤鱼旗飘扬起伏,格外醒目。
薛法曹和波斯小王子坐在厅中,一个在等杏子,另一个在等账房。屋主欠身不语,自去后面寻人。波斯小王子头回进花楼,看什么都新鲜。薛法曹提醒他:“见过账房以后,我找线人探消息。你必须跟在我身边,寸步不许离开。而且,谈话中决不能透露你的身份,记住了吗?”
“懂!书里说,逛葵屋的客人为了隐瞒身份,一般都用假名字。”他眉飞色舞,指着自己说:“我化名催文太郎,怎样?专门来催小九写下文!”
薛思春点头道:“催文君,还不错。比我的好多了。但你是波斯人,却起个东瀛名字,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化名。”
“波斯名字太难记,我要让小九记住我!”他心潮澎湃,立刻又换上个新化名:“崔文,波斯商人爱用中原名字。”
账房未到,叮当先到了。她朝薛法曹行礼,惴惴不安奉上一碟果点。
“杏子呢?她该在我家里当厨娘做和果子。一个多月还没办妥离开这里,莫非屋主为难你们?”薛法曹扭头向门后看看,没看到杏子的身影。
叮当不敢抬头,慢慢解释:“思春君,杏子她她已经随高丽商队北去了到达高丽之后,杏子将直接从那里渡海回故乡。杏子说,她欠您的钱,一定加倍奉还,请您宽限些时日。明年日本商队抵达长安的时候,您会收到本金与厚利。”
坐在思春君旁边的那孩子眨眨眼,他察觉到了,法曹脸色越来越平静。
他认识的薛法曹,被纠缠会无奈,解九连环很认真,查案子翻案卷十分专注,想事情时眉头微微皱着,比金吾卫先射中了野兔时嘴角也有笑意。虽没见过他开怀大笑或嚎啕大哭,小表情并不缺。现在是怎么了?平静到面无表情的法曹,怎么了?
叮当俯身拜下去,口中连称感谢:“思春君的恩情,我和杏子永世难忘。”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薛思春虚扶她一把,说:“办完差回家没见到杏子,我心里就有这准备了。走便走吧,思春君是三月来赏花的游人,杏子是枝头迷住我双眼的花。花开有时,花谢有期,我们曾经谈到过。”
“思春君”叮当过意不去,把那碟和果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您请用,它们是是叮当特意为思春君新做的和果子,聊表谢意。”
思春君啊对不起了,债务明年还,吃完杏子为你做的点心就赶紧走吧!叮当默念。
薛法曹端详片刻,每一枚都很精致。他提不起食欲,顺手把瓷碟递给身旁那孩子,让他尝个新鲜。叮当低着头不敢阻拦,只听见思春君对她说:“叮当,以后唤我法曹。”
“您还有何吩咐?”叮当想尽快离开这让人心中不安的大厅。
“叮当,讲讲最近发生过什么,关于葵屋的花魁们。”薛法曹问。
叮当摇头道:“我在厨房干活,早出晚归,厨房以外的事全都不知道。说起花魁,能告诉您的实在不多:快到鲤鱼祭了,同往年一样,夜子花魁和芽美花魁曾特别关照厨房,做一批可爱的鲤鱼点心供应客人。”她指指薛法曹身边的波斯客人,他正捏了枚面鱼往嘴里送。
“哦你下去吧。”他摆手屏退叮当。正如京兆尹所审,葵屋一切正常。薛法曹暗叹,这一趟恐怕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他缄默良久,连波斯王子跟账房的交谈都没听进去半句。只觉耳边叽叽喳喳闹麻雀一般。等账房走后,那孩子吃完碟子里的点心,把他认为味道还不错的一种豆沙糕掰下半块,递到薛法曹嘴边:“法曹,你尝尝。”
“太甜腻。”薛法曹推开他的手。
“不甜,我亲口尝过。”他又递。
“不甜?太寡淡。”薛法曹起身扫一眼葵屋来来往往的宾客,各路赏花人依旧在。
“法曹,天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他咽下最后半块点心,攀爬到薛法曹背上,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法曹不开心么?我陪你过夜,给你唱波斯小调。怎样,我这朋友仗义吧?”
“好,回去睡觉。”薛法曹应允。
叮当一路跑进昆仑奴的小屋子里,气喘吁吁直抚胸口。她缓上气,问杏子:“真不去吗?不去悄悄看一眼思春君吗?”
第十四章
小屋内空无一人。案板上满是糯米粉,三五团馅料都快晾干了。
叮当冲进去,撩起布帘子朝卧房看了看,杏子不在。急死人,叮当一摔帘子,慌忙出去找:“杏子,思春君要走了,你在哪里呀?”
叮当跑出院子踮脚张望,终于瞧见远处粉墙底下有个身影,淡黄衣裙,正踩着木椅扒墙头。
“杏子你害我好找!”原来她已经在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