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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食色杏也-第24部分

小说: 食色杏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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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救了吗?呜呜!”叮当一把鼻涕一把泪,手绢都湿透了。

“没救。大理寺,牢门开,进得去,出不来。别说杏子只与区区六品法曹有旧,就算跟六部侍郎蜜里调油,那也是花魁和恩客的关系,谁肯为一个花魁得罪国舅?”小九账房踱着方步,摇了两下扇子,拍拍叮当的肩头,好心劝她赶紧为杏子预备全套装裹:“人各有命。体面送她最后一程,也算圆了你们姐妹间的情谊。”

叮当无奈,抱着小九账房给的银子和几贯散钱,泪奔到西市。

棺木、寿衣、明器,一样样都要捡铺中最贵最体面的。及至挑到陶俑时,店掌柜推荐道:“咱家铺中货不全,街北拐进去第五间琉璃铺手艺甚好,货美人也美,都称她琉璃西施。您手头若是宽裕,不妨到她家定做几对,包管您满意。”

叮当含泪点点头,留下葵屋的名号,付过钱,一路扶着墙向琉璃铺走。

进了铺子,果然满架琉璃生辉。有瓦,有摆件,有花砖,还有簪镯等物。林林总总摆了一屋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安插。

“掌柜的,明器做吗?”叮当朝里问。

“做!”一位年轻女子放下鸡毛掸,拿起算盘,走出来接待客人。

原来是位年轻胡商。叮当睁着泪眼打量她,看眉眼,倒是十分面善,像前阵子在葵屋见的那位波斯客。对,就是和思春君一起来逛葵屋的小客人。

唉,波斯人,大抵都长得差不多罢。叮当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言明自己要订做几件明器。

“米娜桑,过来接活啦!”年轻美貌的小掌柜转身去喊后院的伙计们。

叮当一愣,她没听错吧?米娜桑,分明是她们葵屋里常听到的家乡话“大家”。她揉揉眼睛,再看那人两眼,确是胡商。长安何时兴起东瀛话了?

“掌柜也同东瀛商客打交道?”叮当问她。

那女子笑得开怀:“哈,小妹妹,你听得懂东瀛话?我娘是东瀛人,我爹是波斯人,我呢,却是个地道的长安人。两种番语我都会一点儿,说不全。”

“哦,这样啊。我叫工藤叮当,随父亲来到大唐,咱们算半个老乡。掌柜贵姓?”叮当坐在胡凳上,接过小伙计递来的图样,圈出几对陶人陶马。

“老乡不见外,你唤我的东瀛名字吧,立野莎子,请多多指教!”莎子掌柜热情地赠她一块帕子擦泪,安慰叮当几句“逝者登仙去”之类的客套话。

叮当翻完图样,抬头说:“我想再订个陶俑,不要这些载歌载舞的旧样子。”

“老乡想订成怎样形状?”莎子掌柜拿来炭条,在一旁候着画草图。

“女陶俑,为逝者恸哭。”叮当眼角不由又蓄了泪。

她想订一尊哭泣的陶俑。

*

过了午饭时辰,眼看着又该吃晚饭。波斯小王子坐在桌边,不满地举箸敲着盘沿:“法曹还没请回来?你们真没用,统统扣月钱!”

大宅管家老仆小心伺候这位只黏小郎主的贵客,布上菜,答道:“郎主说他今夜在大理寺陪伴吾池小娘子。殿下,您先用饭吧,郎主吩咐老奴,一定得侍奉好殿下。”

“哼,夜不归宿!”那孩子胡乱扒了两口,把碗一推,嚷嚷着要到大理寺去。

老管家坳不过他,只得殷勤备车,点出两队仆役护送小王子出行。

等到了牢门口,波斯小王子气势十足喝退狱卒。他坐在椅子上,叫人抬着下到狱内,大老远的,就喊起“法曹”来。

“法曹!回府陪我吃饭!啊啊嚏,这地方真冷。”波斯小王子一时不适应阴寒,又被灰尘呛了,着实打了个大喷嚏。

薛法曹正搂着杏子为她保暖,见了小王子,忙劝他离开:“殿下金贵,岂可在腌臜之地逗留,快回去!我顶多耽搁一两日,救出杏子便走。”

“阿嚏!多大点儿事啊,比陪本王还重要?”那孩子定睛辨出黑暗中的法曹与杏子,食指中指一并,指着杏子说:“我是波斯王储,保她一命易如反掌。”

“只要法曹肯随本王回波斯。”他念念不忘这事,一边打喷嚏一边开出条件。

      第二十三章

狱中待的时辰越久,寒气越侵骨逼人。

薛思春察觉到杏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自忖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议后事。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辞官去一趟波斯,然后回到长安从头干起嘛!

想到这里,他抱着杏子站起来,点头道:“诺。”

“阿嚏!来——阿嚏——人!”波斯小王子喊来那帮狱卒,居高临下横着嗓子说:“本王看上这女子了,本王要纳她为后宫之妃。叫大理寺速速消案,办妥以后到鸿胪寺领喜钱去。”

国舅算哪门子官儿啊?哼。莫说在牢里抢个民女,就是相中了公主,皇上也得卖波斯王几分情面。如今大唐才刚安稳没几年,边疆上难免有几处需要仰仗各番国的地方,不可轻易得罪。那孩子虽顽劣,却是正经王子,使团大事上头不犯糊涂。他喝退狱卒,眼皮都不抬,挥挥手扬长而去。

回到住处,薛法曹忙碌一夜。府中常客王子殿下自然得小心照顾,如今又添了个杏子需要关心。第二天他早早起来,遣出两位老仆。一位往画铺送信,请爹娘晚上吃顿团圆饭。另一位到葵屋去寻叮当,好叫杏子安心。

叮当哭着进门,哭着同杏子絮絮叨叨说了小半天话,直到晌午才想起她为杏子准备的“后事”订单。叮当一拍脑袋,赶紧出门去退货。小王子听得直笑痛了肚皮:“别退,给小九账房存上!”

下午,大理寺丞、鸿胪寺卿和波斯正使一齐来拜见小王子。

不消片刻,那孩子利落地消去了杏子旧案。

两位唐吏离开后,波斯正使奉上一碗黑糊糊的汤药:“殿下,该进补了。”

波斯小王子接过银碗,皱起了眉头。这东西他每月都得喝,自从十岁就没断过。波斯王和太医曾在密室中告知他,药里掺着一个难得的方子,能让他渐生男相,安安稳稳在波斯当王储。

对旁人都称是补药。为配这方子,宫中兽苑也不知养了多少虎豹豺狼以供取鞭。

他咽了一大口,苦味瞬时贯透了四肢六骸,苦得他连舌头都发麻了。

苦味散开,旁边的薛法曹嗅出些端倪。

进补无非是些鹿茸燕窝之类,从没听说苦得难以下咽。薛法曹担心药内被人动了手脚,万一伤到波斯小王子,那可不是小事。他伸手覆在银碗上,阻住那孩子,关切问道:“什么补药如此苦?先别喝了,我去请大夫为殿下验一验药方。”

“不用不用”那孩子忙摆手推辞:“本王饮了五年,一直都是这个味。良药苦口嘛!”

既然是拿银碗验过,味道又没错,可以放心了。薛法曹这才松开手。

小王子捏住鼻子一口气灌下去,豪迈地撸起袖子,向薛思春展示他根本没甚肌肉的胳膊:“这些补药可以令我更有男人味。本王再喝几年,雄风一定超越法曹!”

“你?呵,殿下不但赖床、光吃甜的、不好好吃饭、挑肥拣瘦,还不肯跟着我练功跑步,动不动就让卑职背着走。你啊,喝多少补药都不顶事”薛思春一边历数对方陋习,一边伸出手,轻易扳倒那孩子的小胳膊,笑道:“殿下,窃以为,您还差得远。”

那孩子垂手甩了甩袖子,神情颇有些失落。

他盯着空药碗,手指在薛法曹掌心挠了两下,说:“很苦,法曹给我一块糖吧。”

杏子刚做好一箅子点心,端在盘中送过来。薛思春远远见了,招呼她先让小王子尝:“杏子,把最甜的和果子奉给殿下。”

那孩子等不及,跑过去抓了两块点心就往嘴里塞。压住舌上的苦味之后,才缓过心情饮一口梅酒顺顺嗓子,调戏杏子道:“爱妃,下次做个桂糖馅儿的吧。你好歹也是本王名义上的首位妃子,别总偏心只做法曹爱吃的和果子呀,本王很受伤!本王很寂寞!”

杏子笑着打开扣在碗上的瓷碟,里面盛着只冰兔,青枣大小,水晶似的晶莹剔透。

“咦?模子冻出来的小兔?”波斯小王子拿勺舀起冰兔,白色雾气飕飕直冒,十分凉爽。探舌舔了一下,有点甜意。里面掺了蜂蜜吧?他含住冰兔,啧啧咂起来,十分受用。

“官爷,思春君,请用。”杏子把剩下的点心放在波斯使节面前,欠身到厨房准备晚饭去了。薛思春拈一枚和果子,命人准备上盐水,候着王子殿下待会儿漱口。

那孩子懒洋洋舒展开胳膊,向后仰到树间吊的绳床上,边啖冰块边感慨:“法曹,你家住着真舒服不如把这宅子搬到波斯去?我封你作个随侍大臣,让杏子当王妃,咱们还住在一起。将来呢,我的儿子封王,杏子的儿子封侯,本王绝不亏待她。”

“殿下,解开这套九连环再商量吧。”薛思春顺手丢给他一串铁圈。

“又是新铸的样式?法曹狡猾,每次都刁难本王。”他拎起沉甸甸的九连环,绕了两下绕不开,撇嘴抛到地上:“腻了,不玩这个。”

薛思春摸摸下巴,笑道:“还有套九宫格,殿下试一试?”

他翻箱倒柜,取出幼时玩过的木镶九宫格,搬小凳坐在树下教那孩子。波斯小王子接在手中,只见是个一尺三寸见方的木盘,纵横九道,分出九九八十一个小格,跟棋盘模样相仿。

薛思春从布袋里倒出一堆薄木片,皆漆着红色数字。

九宫格本是欧阳询临帖写字时所创。贞观六年,魏征撰文,欧阳询执笔,写出《九成宫醴泉铭》,是为“正书第一”。从薛思春往上数八辈,薛家也享着高官厚禄,同这两位大家沾亲带故。

可惜薛老爹那辈子后人因祸断了传承,舞文弄墨一事,便松散了。薛思春摆弄木镶九宫格不为临帖,而是演练算术。

“瞧,这样玩。每一横行,可以摆入木片一至九。每一纵列,同样摆入一至九。全盘三三分成九方内格,又叫上三宫、下三宫、左宫、右宫、中宫。这里面也得摆上一至九。横、纵、内,九个数字不可重复。”薛思春翻开算谱,快速摆了个简单的局,将木片依次填好,示范给王子看:“全部摆完,殿下就赢了。”

“费脑子的木片”小王子挠挠头,抱在怀里开始学。

*

薛思春留下木镶九宫格占住那孩子的手,看他渐渐入神思索起算术来,自己悄然起身,轻手轻脚离开树荫,一径向厨房里去。

新厨娘真好。

他推开竹帘,抬指做个“嘘”的手势,示意众人各安其职。蹑起步子走到杏子身后,薛思春伸胳膊松松垮垮环住她的腰,贴在后边看她揉面滚成各色团子。

“灶上有火,思春君站这么近,不热呀?”杏子回头蹭蹭他的脸。

“杏子热?”薛思春摸到她腰里罩衫的系带,边解边笑:“热就脱几件衣裳罢。”

厨房还有三四名老仆在淘米择菜。杏子“刷”地一下羞红脸,忙去推他。满手的栗子面混抹了思春君一脸,眉毛都变白了。

那几名老仆冲他们的小郎主挤眉弄眼,个个借口如厕,躲得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甩开那孩子,偷得空闲来看你,忍心拒我?”薛思春攥住她的手,挪了几步,两人离开灶台,从案板旁边移到大水缸那里。缸沿凝着一圈小水珠,清凉之气幽幽而生。

杏子眉眼含笑,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边点过一吻。

“不够。”薛思春靠住水缸,左手揽着杏子的腰,右手从缸中捞出一节竹筒。竹筒内湃着早间买回来的几块冰。他摇摇竹筒,笑问:“杏子,我的冰兔呢?你怎能偏心只给殿下一人做?我才是杏子的债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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