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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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天授帝噙起一丝魅笑:“做朕名正言顺的女人。”
“可是这太突然了!”淡心只觉更加难以置信。她原以为,只要能留在帝王身边就好了,即便是做执笔女官也无妨至于入宫为妃,她真得没想过!
天授帝见她这副模样,亦是自嘲地笑了笑:“别说你不信,从前朕也不信。”
不信又如何?一切都还是发生了。在鸾夙之后,另有一个女子用两年光景,走了进来。他一直沉溺在过去而不可自拔,想过要抗拒到底,更曾想过,“执笔女官”是他留下淡心的底线。
而如今到底还是想给她一个名分,不愿她受半分委屈。
也许他这辈子,注定要和云氏扯上关系:他龙潜时的封邑在房州,起势时的军费靠云氏支持,鸾夙的母亲出身云氏,如今淡心也是云府的人
天意弄人,造化弄人,真真是逃也逃不开,躲也躲不掉。
思绪有片刻游离,天授帝感到怀中的娇人儿又微微颤抖起来。他见状蹙了蹙眉:“怎么?还在怕朕?”
淡心死命摇了摇头:“不不是”
“那为何颤得这么厉害?”天授帝稍稍松了些手劲,见淡心面上已再次溢出泪痕,晶莹剔透滴滴坠落。
“奴婢是云府家奴出身,怎能入宫为妃?”淡心感到受宠若惊,然更多的是怯懦。她总觉得后妃的生活并不单纯,倒不如她做一个执笔女官而来得快活。
做女官,她只需听凭帝王的吩咐;可做了后妃,只要是比她位分高的妃子,她都不得不听从而这样的生活,显然她不需要。
尤其,她想起了自己入宫之前,太夫人和出岫曾说过的敏感话题——子嗣。
做母亲,是每个女人的梦想。自己倘若入宫为妃,帝王会让自己生下子嗣么?一个与云氏亲近的孩子?
叶太后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天授帝连叶家都提防,何况是云氏?一旦自己有了孩子,他(她)是否会与诚王聂沛潇同一个下场?自己是否会走叶太后的老路?
淡心实在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她越想越是胆怯,方才那股子无所畏惧的冲动忽然消失无踪。她真得没有勇气能在波云诡谲的后宫里生存下去,更害怕帝王的恩宠会如天边流星,美丽而短暂
想着想着,她的身子越发颤抖起来,方才只是轻微的,此刻却愈来愈剧烈。
天授帝感受到她的迟疑,心中蓦地一痛:“你在想什么?不许瞒着,你得告诉我!”
淡心咬唇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提出这个话题。
天授帝想起方才她询问“替身”之事,还以为她对子涵耿耿于怀,于是连忙解释:“那日在皇陵我确实是遭了算计你若心里不痛快,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在淡心面前,他已无法说出那个沉重的“朕”字。此刻他不再是什么帝王,他只是人世间最普普通通的一个男子,在追慕、在求爱,唯恐心上人受半分委屈。
“我虽忘不掉鸾夙但我分得很清楚,子涵不是鸾夙。”天授帝端得是一阵后悔,忽而恨恨地道:“那日我就该杀了她”
“不,不是我是说她留在皇陵就好了。”淡心发现自己开始语无伦次,她迫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往日的伶牙俐齿忽然消失无踪,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别急,慢慢说。”天授帝自觉从未有过如此好耐性。淡心的哽咽与眼泪同时也淋湿了他的心,在某个角落里汇聚成了一泓水,灵动而温热。
可淡心越是急迫,越是说不出话来,急得脸色绯红,只差跺脚。天授帝倒是不再多说一句,抿唇看着她,静等下文。
如此,淡心平复半晌,才抽抽搭搭地道:“奴婢以为,您只喜欢鸾夙一个那日在皇陵奴婢心里难受”
淡心深深垂眸,想起这难得的“两情相悦”,又是如此不舍:“您的心很大,心系苍生,能容纳下很多人奴婢只要能在您心里有很小的位置,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是很小的位置,比你想象得大。”天授帝无法描述内心的感受,只得重重一叹:“也许是朕太过贪心了但有些女人,朕没办法忘记她们。”
听闻此言,淡心又是猛地摇头:“不是您贪心,是奴婢太贪心了奴婢既想留下,又没这勇气。奴婢猜不透您”
眼见淡心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天授帝抬手以拇指替她拭泪。可她一双清眸就好似一个泉眼,泪水源源不断地又冒出来,令他无奈又心疼。
尤其,淡心这句话的意思是天授帝不禁心中一沉:“你还是想要出宫?”
“奴婢不知道”淡心煎熬不已,既恐惧于后宫的一切,又担心天授帝终会翻脸无情。
而最最令她犹豫的,是她没有自信能够留住他的心
眼泪落得更凶,抽噎的声音也渐渐变大,天授帝一直在等,却终究没能等到她的一句应答。
说不失望是假的。他此生曾对两个女子剖白,却先后遭到拒绝了。也许,他注定是孤家寡人,注定要与江山为伴。
落在淡心肩头的手逐渐滑落,天授帝魅惑的容颜看不出丝毫伤心,与往常无异。而那完整肌肤下逐渐溃烂的伤口,终也无法愈合。
感到帝王不再揽着自己,淡心几乎是摇摇欲坠。她再也无力支撑着自己站立,趔趄两步跌坐在地,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你哭得这么厉害,可见心里有我为何没有勇气留下?”天授帝试图走入她内心深处,便俯下身去看着她,低声探问。
淡心哭得太猛,抽噎着说出了一句话,可实在是断断续续,天授帝听得不大清楚。
“你想说什么?”他蹙眉,忽然有一种不祥之感。
淡心吸了吸鼻子,极力让自己的口齿变得清晰:“云氏子嗣我不能背叛云氏”
这一次,天授帝听懂了。不可否认,这的的确确是个棘手问题。很棘手。
沉吟良久,他才反问:“跟了我,就是背叛云氏吗?”
这个问题,淡心无从回答。她唯有垂眸问道:“那您会让我有孩子么?你不忌惮云氏么?”
“你怕云氏会变成第二个叶家?”天授帝一语道破她的顾虑。
淡心抽噎着没有答话,可那神色已是默认。
“你怎么会这么想?”天授帝心思一沉:“云氏是鸾夙的母族,也算是你的娘家我虽忌惮云氏强盛,但也不会轻易动他们只要他们安分守己。”
“可是我一但入宫,外头必定风传是云氏的‘美人计’”淡心顿了顿,继续啜泣道:“难道您不怕那些风言风语?倘若外人都说云氏野心勃勃,只怕您听得多了,也就信了。”
三人成虎,自古有之。何况天授帝本就多疑。
“为了云氏,你宁肯放弃入宫?”帝王的脸色不大好看,既阴鸷、又伤情:“你选了云氏,要放弃我?”
“云氏待奴婢恩重如山”淡心又开始以“奴婢”二字自称:“而且,奴婢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你就这么不相信朕?”天授帝更加伤情,语中藏不住地失落:“难道在你心里,朕连自己的女人都安排不好?”
这一次,淡心略微停止抽噎,终于肯再次抬眸看他:“您有法子?”
“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天授帝无奈而笑:“真正两全其美的法子并没有,或多或少都要做出一些让步。朕肯为你让一步,你是否也肯为朕让一步?”
各让一步淡心并不晓得天授帝会想出什么法子,但她却想要信他一次,亦或者是,离开他真的太过艰难了!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让帝王妥协退让?走到这一步,她又是何其有幸!
淡心觉得,自己是不大贪心的,可还是有些小小的贪心。鬼使神差之中,她缓缓点头:“我信您。”
天授帝立刻长舒一口气,看着淡心道:“我的法子是让礼部尚书收你做义女,重新给你换个身份,以选秀的名义纳你入宫。”
礼部掌嘉礼、军礼、学务、祭祀之事,此外还问吉凶、待宾礼,实权相对小一些,官职也更神圣一些。以礼部尚书的女儿入宫,不会让淡心处于风口浪尖,至少这要比云氏的出身轻松许多。
更何况,礼部尚书算是德高望重,就连左相庄钦也给他三分薄面。只要淡心成为他的女儿,皇后庄萧然便不会怠慢淡心。
这个法子,是天授帝所能想到的,最折中的法子了。
“说来说去,您还是要让我舍弃云氏。”淡心凝声道:“做了礼部尚书的女儿,我便与云氏没什么干系了。”
“怎会没干系?”天授帝耐心解释道:“你只是表面不与云氏亲近,实际上不还是云氏的人?朕也能用你这个身份来堵住悠悠之口,不仅不会有云氏的宿敌找你麻烦,别人也休想借你来攻击云氏。两相获益,一举两得。”
天授帝噙起一丝魅惑笑意,再道:“出岫夫人只会更替你欢喜。你有云氏和礼部尚书两大世家做后盾,难道还怕朕亏待你不成?”
听闻此言,淡心的娥眉娇俏蹙起:“我以前从没想过要离开云府奈何还是相继离开了侯爷和夫人”
话到此处,她却忽然停顿下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双腿:“以后我就见不到云府的人了”
出岫、太夫人、浅韵、竹影、竹扬她在云府生活多年,这些人早已成为了她的亲人,她又怎能轻易舍去?
“女儿终归要嫁人,难道你想一辈子活在云府的庇护之下?”天授帝很不赞同:“淡心,你二十五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
“那也是您喜欢我这个小姑娘。”淡心嘟囔一句,仍旧不肯松口。
既然对方是个“小姑娘”,天授帝也只得拿出哄人的本事,故弄玄虚道:“这法子只是权宜之计,你突然问我,我一时只想到这一个不若你先留下,往后咱们从长计议,总能找出更好的法子来。嗯?”
这最后的一个字,天授帝说得分外柔和,长长的尾音富有磁性,如何能让她拒绝得了?
淡心生生被哄住了,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再然后,重新点头。
天授帝见她如此踌躇不决,更觉无奈,而这无奈却令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他宠溺地替她拭去泪痕,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座椅之上:“总是跪着,腿不疼么?”
淡心摇头:“有些酸,从前都习惯了。”
天授帝一手搁置在她膝盖之上,似有所想。半晌,又道:“我答应你,在想出更好的法子之前,我不会碰你还有子嗣的问题,都能解决。你只需信我这一次,不要再胡思乱想。”
天授帝边说边看向淡心,狭长的凤眸柔光闪烁,魅惑人心。淡心似陷进去了,在这难以言说的情愫里无法自拔,她被诱惑着缓缓点头:“好。”
天授帝长舒一口气,半是戏谑半是郑重地道:“这次你不能再反悔了,否则朕治你欺君之罪。”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时连自己也无从琢磨。帝王的内心辽阔似海,装着百姓、装着权欲,还有鸾夙和庄萧然。但终归给了淡心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从此之后妥帖收藏。
天授帝想去吻她,可又怕失了郑重,更不愿在光天化日里,轻薄了这娇俏可人的女子,怠慢了这来之不易的感情。
“把赐婚的旨意还给我,现下不作数了。”天授帝再次笑叹:“淡心,谢谢你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