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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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迟妈妈适时解了围,从里间抱出一个装帧精美的包裹出来,递给出岫道:“这是太夫人的一番心意,夫人收下罢。”
出岫立刻向太夫人及迟妈妈道谢,顺势将包裹接到手中,转交给玥菀。只这一过手的瞬间,出岫觉得这包裹虽沉,却是软的,里头倒是像件衣裳。
正思索着,但见太夫人已开了口,道:“北地天寒,你从房州过去又值冬日,这件狐裘给你御寒罢。”
太夫人说得轻描淡写,好似是一件极微小的事情。可听在出岫耳中,心头却猛然涌起万千波澜,泪水夺眶而出。
她强忍泪意举目望去,只见太夫人、云承、庄怡然、迟妈妈都在看着自己,面上皆是祝福的笑意。而这一幕,太过温情,太过令人不舍
刹那间,出岫脑海之中划过一个念头,瞬间占据了她的全副心神。
“母亲,我不嫁了行吗?”出岫朝着太夫人再次下跪,涟涟泪水再也克制不住,顺着她的双颊滚落,滴滴晶莹一如沧海明珠。
这一次,太夫人亲自起身将出岫扶起来,故作肃然地道:“说什么玩笑话?天下人都晓得我谢描丹让儿媳改嫁,你如今悔婚,莫说沈予不乐意,世人岂不也要看我的笑话?”
言罢招手对玥菀道:“快给她擦泪,妆都花了。”
玥菀手中抱着装有狐裘的包裹,正打算找个地方放下,外头竹影已经唤道:“夫人,吉时已到。”
几人听在耳中,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别了。往后山高水远,再见一面难上加难。尤其是太夫人年事已高,更是见一次、少一次。
出岫踌躇着不肯接话,反倒是太夫人蹙眉赶人:“快走快走,误了吉时没得晦气!”
庄怡然也上前劝道:“威远王的迎亲使都已到了府门外,母亲快去罢。咱们在北地有人有生意,往后再去看您便是了。”
几乎是连劝带推,庄怡然和迟妈妈一道将出岫送出荣锦堂外。
知言轩的一众奴仆丫鬟排成一排,侯了一路。炮竹声便在此时骤然响起,噼噼啪啪的声响中,还能听到朱将领高吭的嗓音遥遥传来:“王妃!别误了吉时!”
原来这位就是迎亲使。出岫在诚王府与朱将领有过一面之缘,晓得他是沈予在北地结交的好友。只是这人也太过豪迈了些,不过做迎亲使倒是极为合适,热闹得很。
直至走到云府正门前,出岫又瞧见云羡长衫而立,对自己拱手笑道:“恭喜嫂嫂。”
她这才想起,云羡是太夫人指定的送亲使,于是便款款行礼回道:“这一路有劳三爷了。”
云羡没再多做客套,只颔首对出岫伸手相请:“入轿罢。”
出岫低眉看着眼前的门槛,竟是迈不开步子跨出去。恰时,玥菀忽在身后低声唤道:“夫人”
出岫循声回首,才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浅韵。”
许久未见,浅韵的装扮已是妇人模样,显得很是稳重。出岫曾听庄怡然提起,自从小世子出生之后,浅韵已自请前去照料,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嫁了。
她也二十八了,真的要在云府守下去?出岫望着浅韵,见对方缓缓迈步走近,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无端哑然。
倒是浅韵率先开口,虽然面无笑意,但口气尚佳:“在我看来,你就该为主子守一辈子寡,这世上也没人能比得上他。”
出岫喉头一哽,惭愧地回道:“让你失望了。”
浅韵摇了摇头:“既然这是主子的遗愿,我也没资格怨你,只能听从他的吩咐。但若是让我祝福你,我做不到。”
出岫抿唇,心头黯然之意更重了一分。
她本以为浅韵还会重重说道一番,然而没有,浅韵只是朝她轻轻摆了摆手,道:“夫人去罢。我会继续守下去,守着主子的后代,服侍每一任离信侯,直到我死为止。”
语毕,浅韵没再给出岫开口的机会,转身而去。
望着浅韵毅然决然远去的身影,出岫心潮澎湃,不知是何滋味。
“嫂嫂上轿罢,别误了吉时。”云羡适时在其身后出声提醒,门外的朱将领也哈哈大笑起来:“王妃!快一些!”
至此,出岫终于退无可退,只能勇敢迈出这一步了。而这一步,是她自己选定好的路。
云府的门槛高阑厚重,这一迈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而她虽然还是出岫,却要彻底与“出岫夫人”四字说告别了。
沉沉迈步,只一个门槛,凝结了她所有的勇气与决心。当一只莲足终于跨出去时,她知道,这一生都再无回头路。
前方,有沈予在等着她。
关于出岫夫人的一切爱恨,从云府起,自云府终。十年光景,缘起缘灭,铸就了她人生里最深刻、最跌宕、最辉煌的一段时光。
从今往后,永久凝注在记忆之中。
感激与不舍有太多太多,千言万语都难以道尽。再回首,那深冷的门匾和高穆的大门,留下了一道永不可磨灭的辙痕。自今日起,划出她人生的分界线。
上轿时,出岫想起了那件狐裘披风,心头忽而觉得有些微妙之感。若单单只是一件披风,太夫人怎会特意交付?
“玥菀,将那包裹拿来,方才太夫人给的。”出岫步入轿内,撩开车帘命道。
玥菀闻言一笑:“奴婢本打算将披风送去装起来。”
“不必了,给我罢。”出岫伸手接过。
玥菀手中一轻,耸了耸肩,也顺势上了轿子里。
炮竹声再次响起,浩浩荡荡的仪仗与送亲队伍盘踞了整个烟岚城,算是史无前例的婚嫁盛况。
玥菀撩开车帘看向那无边无际的人海,笑道:“就这还不是全部嫁妆,有一些贵重物件,竹影已吩咐提前几天送走了,待到北地境内再与咱们会合。”
而出岫此时却没听进去玥菀的话,她素手解开这装帧精美的包裹,才发现其中这件狐裘不同一般——火红的狐狸毛皮,毫无杂色,触手温软,绝非凡品。
猛然间,出岫想起她听过一则传言:诚王聂沛潇二十岁那年,曾在皇城近郊围猎了两只火狐,毛色之艳之纯难得一见。当时他的父皇聂帝闻之大喜,觉得此乃天赐祥瑞,还曾嘉奖聂沛潇一番。
而今这狐裘披风会是聂沛潇所赠吗?这火红的颜色,是要让自己拜堂时穿吗?
出岫顺势将狐裘抖开,但见一截翠色欲滴的玉箫从中滑出来,恰好落在出岫腿上。这玉箫她记得,正是文昌侯府阖府抄斩之时,自己曾“贿赂”给聂沛潇的赠礼,请他保举沈予戴罪入仕。兜兜转转,今日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思绪万千之际,婚轿已被缓缓抬起,进而向前移行。出岫手执玉箫默默瞧了一会儿,才将它重新叠入狐裘之内,无言收好。
外头的炮竹声喧天鸣响,送亲的仪仗队鼓乐不停。然而不知怎得,出岫仿佛隐隐听到了一段箫声,那吹奏的一曲,正是《朱弦断》。
大约是幻听了罢!此时此刻,她已无心去追究那首曲子的来源,便似这段隐隐约约的知音之情,终于还是有了一个不完美的结局。
但有时,缺憾之美,才最是动人。
送亲队伍一路向北,朝着北城门行进。再也不会路过城南的诚王府,也再看不见那四座汉白玉牌坊了。
可出岫心中,却是无比的圆满。
这一世,与聂沛潇的知音之意,与沈予的相守之情,与云辞的刻骨之爱,已能够让她死而无憾了。
时光如沙,浮生若梦。流年依旧,心静如初。
云辞,我们相约来世。
番外7:宫门深重暗惊心
大凌天授二年,腊月二十,南北两地皆沉浸在年关的喜庆氛围之中。然就在此时,皇城京州的应元宫里,却接连传来两件大事,令人喜忧参半:
其一,皇后庄萧然如期临盆;
其二,皇后临盆之际,恰逢淡妃唐心在侧陪伴,她担忧凤驾不慎动了胎气,有早产之危。
宫人们口中这寥寥两句话,透露着几分别样的不寻常。皇后临盆,何以淡妃会动了胎气?明明晓得皇后该临盆了,而她自己大着肚子,又为何要去凑这热闹?
总之,碍于天授帝的威严和一后一妃的恩宠,宫人们没敢明目张胆说什么。可那流言蜚语却在私底下渐渐冒了出来,五花八门、众说纷纭,令人辨不清真假。
但最令人辨不清的,是帝王之心。
短短一日之内,一后一妃接连临盆,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可淡妃未到临产日期便要提前生产,自然也有性命之危。
为此,天授帝脸色之阴沉,眉宇之煞气,教所有随侍在侧的宫人们都战战兢兢、不寒而栗,即便岑江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灵犀宫主殿之内,帝王正负手而立,凤眸睨着一个小太监,冷声呵道:“说!”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回道:“圣上饶命!奴才说的都是真话!皇后娘娘突然说自己腹痛,淡妃娘娘便欲告退,还命人去请太医。可不知怎的她刚一跨出凤朝宫的宫门,也开始觉得腹痛,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天授帝凝声叱问。
“然后,淡妃娘娘裙上就已经沾了血”说到此处,小太监深深地低下头去,再道:“这期间,淡妃娘娘没在凤朝宫里吃过任何东西,也没近过皇后娘娘的身子,我们都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听闻这一番话,天授帝不禁怒由心生,一脚踹在小太监肩头:“淡妃若有任何意外,朕要整座灵犀宫陪葬!”
话音甫落,主殿上的奴才宫婢们窸窸窣窣跪了一地,吓得连连请饶:“圣上饶命!”
许是为了应和天授帝的这句话,这边厢他的警告之声刚落,主殿里便远远飘进来一阵女子的痛呼,饶是隔得很远,声音隐隐约约,但也足够教帝王心头一痛。
是的,如同伤在己身。
天授帝心中越发烦躁恼火,想要找出暗害淡心的罪魁祸首。可问了无数的太监宫女侍卫,无论是灵犀宫的,还是凤朝宫的,都没有看见皇后做什么手脚,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天授帝相信,这宫里的人不会全都犯了欺君之罪。但他也不相信,淡心会无缘无故腹痛早产。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瞒天过海的手段,才导致了今日这一局面。
千百疑虑涌上心头,更令帝王难以取舍。一边是他敬重信任的发妻,另一边是他真心以待的爱人,无论哪个出了事,都足以令他懊丧伤痛。
遑论眼下一后一妃同时临盆,凤朝宫与灵犀宫皆是忙得人仰马翻,情形混乱至极,又隐隐带着诡谲之感。
帝王就这般站在灵犀宫的主殿之内,再也不发一言,沉默等待。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戾气异常骇人,任谁都不敢动弹半分。整座殿里唯他一人站着,而其余的人全都跪着,正在等待帝王恕罪,亦或治罪。
“禀圣上,淡妃娘娘生不出来”
“禀圣上,孩子的头卡住了”
“圣上,淡妃娘娘有难产之嫌”
“微臣恳请圣上示下,究竟是保大还是保小?”
淡妃生产的全过程,皆由太医和医女们来来回回的禀报,然而每一次有消息传到天授帝耳朵里,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