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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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卡特说:「它的脚跟匕首一样锐利。」
「比较像剃刀。」寇特说,他细长的手指拂过斯卡瑞尔不甚起眼的黝黑躯壳,「感觉又滑又硬,像陶器一样。」
「不要乱动它。」铁匠的学徒说。
旅店老板小心翼翼地移动身子,抓起它一只又长又滑的脚,想用两手扳断它。「不像陶器。」他改口说。他把怪物放到桌边,卯足全力压着它,喀的一声拔下它的脚。「比较像石头。」他抬头望着卡特。「这些裂痕是怎么来的?」他指着躯壳表面上的细纹。
「它攻击奈莉时造成的。」卡特说:「它从树上跳下来,在奈莉身上爬,用脚划破她的身体。它动作太快,我甚至没来得及回神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卡特在葛拉罕的力劝下,终于陷坐到椅子上。「奈莉被马具拌住,遭到攻击,断了几条腿,然后它转而攻击我,在我身上爬来爬去。」他双手抱住血迹斑斑的胸部,全身颤抖。「我设法把它扳开,死命地踩它,它又爬到我身上……」他声音渐弱,脸色惨白。
旅店老板一面自顾自地点头,一面拨弄着那怪物。「里面没有血,也没器官,灰灰的一坨。」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像蘑菇一样。」
「老天,拜托你就不要再碰它了。」铁匠的学徒央求。「有时候你杀了蜘蛛,它还会抽动。」
「你看看你们,」老马严声斥责:「蜘蛛不会大得跟猪一样,你们也知道它不是蜘蛛。」他环顾四周,和每个人一一目光相接。「这是恶魔。」
他们盯着那个被支解的怪物。「噢,拜托!」杰克说,一如往常般提出异议:「又不是……」他做出难以细说分明的手势,「它不可能是……」
大家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世上当然有恶魔,但是他们就像泰鲁的天使一样,就像英雄与国王一样,是属于故事里的,远在天边。至尊塔柏林召唤火焰与闪电以摧毁恶魔,泰鲁亲手斩除他们,把呼天抢地的他们流放到无名虚界。但你的儿时玩伴不可能在往贝登的路上踩死这种东西,这太荒谬了。
寇特拨着红发,打破沉默,「有个确定的方法,」他说,伸手进口袋。「用铁或火。」他掏出一个鼓胀的小皮包。
「还有上天的名字。」葛拉罕指出:「恶魔害怕三样东西:冰铁、明焰、上天的圣名。」
旅店老板抿着嘴,那表情并非不悦。「那当然。」他一边说,一边把皮包里的东西都倒在桌上,拨弄那些杂乱的硬币:有沉重的大银币、轻薄的小银币、铜币、破烂的半分钱、铁币。「谁有铁板?」
「就用铁币吧,」杰克说:「那是好铁。」
「我不需要好铁。」旅店老板说:「铁币里含碳太多,几乎称得上钢了。」
「他说的没错,」铁匠的学徒说:「只不过那不是碳,我们是以焦煤炼钢,焦煤和石灰。」
旅店老板恭敬地对孩子点点头:「小师傅,这方面你最在行了,毕竟那是你的本业。」他修长的手指终于在一堆硬币中找到一枚铁板,他捡起那铁板说:「找到了。」
「它能做什么?」杰克问。
「铁可以杀恶魔。」老马的语气不大笃定:「但这只怪物已经死了,可能无法发挥效用。」
「有一种方法可以辨识。」旅店主人和他们一一对望了一眼,仿佛在打量他们一样。然后他毅然走回桌边,他们又退得更远了。
寇特把铁板压在那怪物的躯体侧边,结果发出短促清脆的碎裂声,就像松木在烈火中劈啪作响一样,众人大惊,看到那漆黑的东西还是动也不动,才松了一口气。老马和其他人相视苦笑,就好像男孩被鬼故事吓到一样。等屋内开始弥漫花朵腐烂与毛发燃烧的刺鼻甜味时,他们又笑不出来了。
旅店主人啪的一声把铁板放在桌上,「我想,这样就确定它是恶魔了,现在我们要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用围裙擦手。
◇◇◇◇
几个小时后,旅店老板站在道石的门口,放眼望着暗夜。旅店窗子投射出来的灯光,落在泥土路及对门的铁匠坊门上。这条路不宽,人车也少,感觉不像其他路那样是通往某处的。旅店老板深深吸了一口秋夜的空气,不安地四处张望,仿佛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他自称寇特,来这里时特地小心挑了这个名字。从前,他多半为了寻常的理由更换名字,也有几次是基于不寻常的理由。名字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他抬起头,看到无月的深邃夜幕上闪烁着万点繁星,每个星辰他都认得,都知道它们的来由和名字,他对它们了若指掌。
寇特低下头,不自觉地叹息,接着转身进门。他锁上店门,拉上大窗,仿佛刻意让自己远离星辰和它们形形色色的名字。
他有条不紊地拖着地板,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他擦洗桌面与吧台,耐着性子利落地做事,忙了一小时后,水桶里的水还是干净得很,让女士洗手都没问题。
最后他拉张凳子坐在吧台后方,开始擦拭两大酒桶间的一堆瓶瓶罐罐。在这方面,他就不像做其他事情那么利落了,很快就可以明显看出,那擦拭不过是想触摸与握住东西的借口。他甚至哼了点小调,不过他自己也没察觉,否则他一定会打住的。
他用修长的手转动瓶子时,那熟悉的动作缓和了脸上一些疲累的线条,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一定还不满三十岁,甚至离三十岁还有好几年的感觉。这年纪对旅店老板来说算满年轻的,对脸上那么多岁月痕迹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
寇特爬上楼梯,打开房门。他的房间简朴,近乎单调。中央有个黑色的石砌壁炉,一对椅子,一张小桌,除此之外,就只剩一张窄床和床尾一个深色的大柜子,墙上毫无装饰,木质地板上也没铺什么。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一名年轻人端着热腾腾的炖肉走进房里,胡椒的香味四溢。他肤色黝黑,样貌迷人,笑容可掬,眼神机灵。「你好几旬没忙到这么晚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中那碗炖肉端给寇特,「今晚一定有精彩的故事吧,瑞希。」
瑞希是旅店老板的另一个名字,几乎就像绰号一样。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他不禁苦笑,坐进炉火前的椅子。「巴斯特,那你今天又学到了什么?」
「主人,我今天学到为什么大情圣的视力比大学者好。」
「为什么?」寇特问,语气有点逗趣。
巴斯特关上门,回来坐上第二张椅子,面向他的老师和炉火。他一举一动中有股奇怪的优雅气息,仿佛随时要翩翩起舞。「瑞希,因为内容丰富的书都是在光线幽暗处发现的,但美女通常在阳光下,所以在外头念书比较不伤眼力。」
寇特点头,「但是天资聪颖的学生可以把书拿到外头读,这样既可增广见闻,又不用担心有损宝贵视力。」
「瑞希,我也这么想,因为我也是天资聪颖的学生。」
「当然。」
「但是我在阳光下发现适合阅读的地方时,美女就走过来了,让我无法读书。」巴斯特语毕,一脸得意。
寇特叹了一口气:「所以我猜你今天都没读《瑟穹酊阕》吧?」
巴斯特设法装出惭愧的样子。
寇特望着炉火,想板起面孔却做不来,「巴斯特,希望那美女像树荫下的和风一样可人,这方面我不是好老师,还好我不是,现在我并不想上很长的课。」两人一阵沉默。「卡特今晚遭到斯卡瑞尔的攻击。」
巴斯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表情震惊,脸色惨白。「斯卡瑞尔?」他半站起身,仿佛要冲出房门似的,然后尴尬地皱眉,逼自己坐回椅子上。「你怎么知道的?谁找到他的尸体?」
「卡特还活着,他把斯卡瑞尔带来了,只有一只。」
「没有『只有一只』斯卡瑞尔这回事,」巴斯特淡淡地说:「这点你也知道。」
「我知道,」寇特说:「但事实上就是只看到一只。」
「他杀了那只吗?」巴斯特说:「那可能不是斯卡瑞尔,或许……」
「巴斯特,那是斯卡瑞尔,我看到了。」寇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他今天算是命大,就这样。不过他还是伤得很重,缝了四十八针,我几乎把缝补伤口的肠线都用完了。」寇特端起那碗炖肉。「万一有人问起,就说我祖父是商队护卫,他教我如何清洗与缝补伤口。他们今晚吓到没问我,但明天他们其中几位可能会起疑,我希望他们不要想太多。」他对着碗吹气,一股热气扑上他的脸。
「你怎么处理那躯体?」
「我没对它做什么。」寇特强调:「我只是旅店老板,那不是我的角色能胜任的事。」
「瑞希,你不能放任他们觉得事情就这样算了。」
寇特叹气说:「他们向祭司提起这件事,他为了完全错误的理由,做了所有正确的事。」
巴斯特正想张嘴说话,寇特在他没来得及说出口前就继续说:「有,我确定那洞挖得够深,我也确定火中放了山梨木,确定他们掩埋它之前先用大火烧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确定没人拿了一部分的残体做纪念。」他皱起眉头,两眉连成一线。「我不是白痴。」
巴斯特明显松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瑞希,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不放心这些人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乱搞。」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下,「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一只。」
「或许他们翻山越岭时都死了。」寇特猜测:「死到只剩一只。」
「不可能。」巴斯特不认同。
「或许是几天前的暴风雨吧。」寇特指出:「真正的『翻车暴雨』,就像我们以前剧团说的那样,那风雨可能把其中一只吹到脱队了。」
「瑞希,我觉得你第一个讲法还比较可信一些。」巴斯特尴尬地说:「三、四只斯卡瑞尔行经这小镇就像……就像……」
「就像温热的刀子切奶油一样,易如反掌?」
「像好几把温热的刀子刺杀好几十位农民还差不多。」巴斯特冷冷地说:「这些人无法自卫,我敢打赌全镇连六把剑都凑不齐,当然,剑也拿斯卡瑞尔没辄就是了。」
两人沉默陷入长考。过了一会儿,巴斯特坐立不安地问:「有任何消息吗?」
寇特摇头:「今晚没提到什么消息,他们还在讲故事时,卡特一来就打断了。我想,这样也好,他们明晚还会再来,这样我就有事情做了。」
寇特漫不经心地拿着汤匙拨着炖肉。「我应该向卡特买斯卡瑞尔才对。」他若有所思地说:「他可以拿那些钱去买匹新马,大家会从各地来观赏,我们的生意也会有起色。」
巴斯特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寇特用拿着汤匙的手示意他放宽心。「我说笑的,巴斯特。」他挤出一丝无力的微笑:「不过,那样做应该会不错。」
「瑞希,那怎么可能『不错』!」巴斯特强调:「大家真的会从各地来看。」他嘲讽地说。
「那生意就会不错。」寇特澄清:「忙一点不错。」他又用汤匙戳弄炖肉。「任何事情都会不错。」
他们坐了许久,寇特沉着脸面对手上端的炖肉,眼神疏离。「巴斯特,待在这里一定让你觉得很糟。」他终于说了:「你一定觉得无聊死了。」
巴斯特耸耸肩:「镇上有几位少妇,也有几户人家的女儿。」他像小孩般露齿而笑:「我通常会自己制造一些乐趣。」
「那就好。」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寇特又舀起一匙肉,咀嚼后吞咽入腹。「他们觉得那是恶魔。」
巴斯特耸肩:「最好是啦,或许他们最多只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