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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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仿佛全身的力聚拢到景红的嘴边,可越是这样的时刻,嘴越是不争气,半天道不出片语,只是令人沮丧地颤动。也许此情此景,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咱们上车吧,景红,先到我家去。”于雅先帮景红穿好外套,俩人和景红的女儿小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去。
车子在不时升高又降低的路面上急驶,就像一只轻巧的船在浪里起伏升沉。
车窗开着一条缝,外边的空气湿润、清新、温暖,柔软的轻风吹进来,令人十分惬意。车子驶进一条有些狭窄的街道,路旁的树枝树叶扑扑地撞到车窗上。
景红娘俩有生以来头一次坐这么好的车,心中的不安很快散去,不时左顾右盼。特别是小华,突然,她调皮地从车窗外摘下了一片翠绿色的嫩叶。
“小心手!”坐在前排的于雅先担心地说。
“不怕!”她一甩头。
“于姐,你瞧,它有多好看!”景红端详着那片树叶,惊喜地叫道。
那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树叶罢了。即使在北国,这个季节这种叶片也满眼皆是。是树叶使她惊喜呢?还是因为她们的快乐促使她们在一片普通的绿叶上也发现了美?看到完全放松下来的这对母女,于雅先不由想到。
这多好啊。
“啊,今天天气真好。司机师傅,在这里停一下吧。”
奥迪A6径直穿过一个拱门,在一个有着喷泉、绿地的小广场上停下了。
小华率先下车,一眼望见一道美丽的彩虹,高兴得不得了,快步向远处跑去。但景红却一动不动地坐着,于雅先敏感地注意到她的眼中似乎闪着泪光。
“怎么啦,景红?”
景红不语,泪水在眼里打转。从刚才到现在,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一直认为她已被这个世界抛弃,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人,那么宽容地对待她
这个城市,对她来说,已经不陌生,她来这里生活已经近20年了。
不堪回首的记忆!
“景红,怎么啦?”于雅先关切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景红抬头,于雅先已坐到她的身边。
“其实,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景红沉吟片刻,突然说。
“那你老家是哪里的?”
“一个并不太远的地方,但我已经快20年没有回去了。”
“你是省北的口音,你是省北那边的人?”
景红扭头看了于雅先一眼,目光里猛地多了一些戒备。“哦,不。”
这让于雅先愣了一愣,景红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处吗?或许她觉得向自己完全敞开心扉还不是时候?于雅先想到这一层,沉默了。
景红却开了口:“于主席,我刚才撒谎了,我是省北的人。因为你是好人,我也相信你。所以,我不该再对你隐瞒。”
说罢,景红转过脸去,眼睛里又蒙上薄薄一层泪水。
“于大姐”她垂下眼睛,勇敢地将下面的话说出来:“我本不姓景,我姓方,原名叫方红。老家住龙城,岁从家里跑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方红?18岁!那时你那么小,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呀?”于雅先的心像被黄蜂的尾针猛刺了一下,双手托起那张泪水涟涟的脸,端详许久。
方红,多少年没人叫她这个名字了!景红没有回避,目光一动不动。20年了,她逃避着,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回忆。但她知道,她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去,一天也没有。
24
家,在方红心里是一个充满苦涩的记忆。
虽然也有爸爸、妈妈、弟弟,但在这个家里,她仿佛是个多余的人。她清楚地记得,从她记事时起,脾气暴躁的父亲就动不动骂她野种。15岁时,父亲就不再给她交学费了,她辍学了,每天沿着火车道去拾煤渣儿。也有别的孩子拾煤渣儿,但他们都不搭理她。人家是带着干粮一边吃一边拾,累了,就等大马车路过。当马车跑到跟前时,他们手举着香喷喷的窝头,往车夫手一递,便可坐上车回家了。可惜她没有窝头,即使是饿得发晕,她也不能带家里的窝头。一天,她拾了半篮子煤渣儿,实在是太累太饿,她决定鼓起勇气同那些孩子一块坐马车回家。她的心咚咚地急跳,终于随同孩子们一起跳上一辆马车。一个秃头小子见了,竟一把将她推下去。被石头刮破的腿鲜血直流,但她还是使劲跑。那群孩子没有放过她,忽地围过来,骂她野种!她苦苦求饶,那个秃头小子慢慢凑到她跟前,笑嘻嘻地说:“哎,野种儿,你趴在地上爬两圈儿,再说两遍野种儿,我们就放了你。”
野种儿?又是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儿,她眼巴巴地望着那群孩子说:“我多说几遍自己是野种儿,你们能让我坐马车吗?”
孩子们开心地笑了:“哈哈哈,行行,快说快说!”
她咕咚一声趴在地上,看着那一张张跟自己一样稚嫩的脸,边爬边说:“野种儿,野种儿”
“太好玩儿啦,太好玩儿啦!”随着一声尖利的口哨,心满意足的孩子们跳上马车远去了。
留下她,望着远去的马车和扬起的黄尘,心里一片茫然。她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些硕大的问号像尖利的铁钩子,久久勾着她那颗单纯、稚嫩的心。她只记得有一天,妈妈病入膏肓,悄悄把她叫到跟前,抚摸着她的头许久,用颤抖的声音说:“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呀,你”母亲脸上的痛苦深深地刻到了她的心中。
其后,她才渐渐知道,原来眼下的父亲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是随着妈妈嫁人而带过来的。
妈妈念高中时是个漂亮、活泼的姑娘,同班里一名男生产生爱慕之情。爱情是个神秘的怪物,在年轻人身上,它的魔力就体现得更为充分。待他们觉察时,它已经把这对恋人缠绕得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接下来,妈妈怀孕了!而恰在这时,祸从天降,那个男生不小心将教室柜子上的毛主席石膏像碰到地上,摔得粉碎。在当时那个年代,这是个说不清的“罪大恶极”。男生很快被隔离审查,遭到无休止的批斗。最后以反动学生、坏分子的名义,男生被判处十五年徒刑,押到大西北监狱改造去了。望着远去的囚车,妈妈的心几乎碎了,但心中的恋情却没有动摇。她坚信会有重逢那一天!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没有想到的是,男生一走,就杳无音信。七年后终于来了消息,却是一张狱中病亡通知书!
景红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暗暗想着要离开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家。妈妈的病逝,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将她视为眼中钉的养父,自私自利的弟弟,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那年,她18岁。从家里跑出来的第一夜她住在S市郊的一个大车店里。整整一天都没吃一点东西了,被恐惧,饥饿,兴奋折磨了一天的她,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出去弄点吃的东西。外面好冷啊,冰冷的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马棚亮着微弱的灯光,循光望去,只见饲养员刚把一笸箩马料倒在槽子里,草料里掺着那么多的豆饼和苞米,牲口们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嚼着,真是让人好馋啊。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把把地将豆饼和苞米往衣兜里塞。
忽然,她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刚一回首,一张粗大的手掌捂上来,一股陌生气味即刻笼罩了她的全身。
“这要是让人看见,还得了呀!”那人说,她回首看到一双像刀片拉开似的小眼睛,正努力挤出和善温存。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她颤抖着。
“你说哪儿去了,我不会告诉旁人的,嘻嘻。”
“啊,谢谢你!”她感激地接连颔首,转身欲走。没想到对方猛地抱住她,未等她喊出声来,便把灼热的厚唇堵在她的嘴上了,几乎令她窒息。她拼命挣扎,但在那铁钳般的大手里,微弱之力毫无用处。欲火燃烧的男人喘着粗气,不由分说拽开她的衣襟,将她按倒在一堆玉米秸上。她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好像有一把无情的刀刺进了她惊恐、颤栗的身躯
方红说着说着,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于雅先听完方红的讲述心中涌满了无限的悲切和怜爱,甚至是自责。这样一个弱女子不该有这样一种遭际,至少在这么好的一个时代里不应再上演如此的悲剧。景红应当有另一种生活,她有责任帮助这个苦命的女人摆脱困境。
“你的弟弟现在怎么样,一直没有联系过吗?”于雅先突然问道。
方红默默地摇头。
“他现在也许会很出色,我们帮你找找。他叫什么名字?”
“叫方军。”
“什么?方军?”
“对。是叫方军。”
一道闪电倏地划过于雅先的脑际,她有些发怔。
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
方红难道是方军的姐姐
她们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吗?如果是,方军也一定是龙城人可也许他不是。但是,方军的那双眼睛真像方红,那忧郁时的神情也像哦,不!他的身材和前额,他的一举一动,几乎就是方红的再版!
于雅先拉住方红的手,语气凝重地说:“景红,哦,不!方红,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给我讲了你的不幸。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只要有工会组织在,有我在,你和孩子的生活就一定会有保障,正义就一定能得到伸张!”
“于主席!”方红感激地再次掉下泪来。
此时,小华已经玩了一圈儿回来了,于雅先脸上重新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让司机小孙开车。车子启动起来,发动机很快发出了悦耳、低沉的轰鸣。
“不瞒你说,方红,我也算半个龙城人呢。”
“是吗?”方红苦涩的眼睛里现出一丝惊喜。
“是的,你不相信吗?”
“我相信。”方红认真地点点头,现出了真诚而天真的笑容。
于雅先若有所思地问:“哎,对了,年初你和孩子遭遇车祸,肇事车辆逃逸,当时你报案了吗?”
“报是报了,唉,不过交警那里一直没有消息。看我们这穷样,孤儿寡母的,谁乐意管呀!”
“你看没看清究竟是什么样的车刮撞的?”
“太快了,没怎么看清。好像是辆黑色的车,哎,跟咱们坐的这辆车好像差不多。”
司机小孙听了方红的话,回过头来极为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于雅先忙打圆场:“没看清不要紧,别乱说。”
“啊,对,肯定不是这辆车!”方红顿感失语。不过,她这么一解释,反而更增添了小孙的反感,脸上立时现出一种领导司机的傲慢和不屑为伍的神态:“你知道这是哪儿的车吗,这是市领导坐的车!”
方红一脸歉意,不知如何是好。
于雅先说:“对不起,小孙师傅,我给您赔个不是。她不是故意的。”
小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说:“于主席,您客气了,没啥,也就说说而已。”
于雅先又问方红:“你当时在现场看没看到能留下证据的东西?”
方红低头想了想,说:“现场没什么,可能是那辆车的玻璃碎了,一地碎玻璃碴儿。”
于雅先一听,颇为兴奋:“是吗?”她想到,一般汽车玻璃上都有品牌标识,如果找一下那堆碎玻璃,仔细看看,说不上就能发现这辆车究竟是辆什么牌子的车。
25
早上7点50分,谢景新夹着包刚到办公室,就被方军领来的那个省报记者站的萧万长给缠住了。
这人打了两三次电话了,非要给他写什么通讯,说是谢景新那天在城建二公司门前的壮举的确令人感动,表现了一个市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