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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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祸后
我实在无法容忍他继续侮辱我深爱着的妈妈,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彻底把我激怒了。如果说在一分钟前我还有足够的理智的话,那么现在我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我吼叫着冲了上去,劈头盖脸地朝他猛打。孙学军毫不示弱地展开回击,我们两个在宿舍滚成一团。这时杨涛也卷了进来,他名义上劝架,却把我整个人按住。孙学军重重的拳头无情地砸在我的头上,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了伤,只是感觉鲜血涌动,沾满了衣服,流淌到地上。我像一只受困的雄狮,竭尽全力地挣扎。突然,我的头一晃,顶开了李权的褥子,在里面横着那把他自己做饭时买的菜刀,许久不用上面已经是锈迹斑斑。我像看到了救兵一样,身体里爆发出一股神奇的力量。我挣脱他们的控制,不顾一切地抓过那把刀,甩手向杨涛砍去。杨涛一闪身,砍在他的胳膊上,没有受伤。但他看我真的玩命了,赶紧放开我一溜烟地跑掉了。孙学军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他也想跑。可那时我已经杀红了眼睛,又怎么会放过他?我在他后面紧紧追赶,他跑到楼道转弯处,那里有着一层厚厚的冰,他踩到上面,一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我赶上来,举起刀,用尽全力捅了进去。就听他“啊”的一声惨叫,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直射到我的脸上,和我的血迹混在一起。我呆呆地站在那儿,目光凝滞,一动不动。
我的思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孙学军被同学们火速送往医院抢救。没有人再敢理我,我一身血迹地站在楼道里发呆,直到闻讯赶来的刑警给我戴上冰凉的手铐,把我带到刑侦大队的讯问室里。
讯问室里灯光昏暗,我的情绪低落至低谷。我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毁了,什么理想和抱负都像泡沫一样破灭了,十年苦读的心血伴随着我一时的冲动而付诸东流,我沦落成了一个杀人犯。或许我会被枪毙,或许我会在铁窗中度过余生,我甚至连呼吸一口外面新鲜空气的机会都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亲人,今后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消磨时光。
侦查人员黑着脸问我问题,我全部如实供述了。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只是当他们问到我家庭情况时我想到了妈妈,一种极度绝望的感觉无比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我极力想回避,可是妈妈那瘦弱矮小的身影、辛苦劳累的表情、温和慈爱的眼神却始终在我的眼前晃动,弟弟的声音也一直在我耳边徘徊,我独自一人有足够的坚强承担所有的不幸,可是我该如何去面对深爱着我的亲人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泪如泉涌,直至最后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侦查人员在我断断续续的供述中逐渐了解了我特殊的家境,他们投来了同情的眼光,可我知道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孙学军并没有死,经过及时抢救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我那一刀也捅得异常凶狠,幸亏他当时用胳膊护了一下,缓解了一下刀的力度。即使是这样,刀锋也只是在离肾一指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医院诊断为“右前臂刀砍伤,右桡侧腕长短伸肌断裂、右指肌断裂、右尺骨掀起骨折、桡神经深支损伤”,经法医鉴定为重伤下限,伤残程度属十级。现在想起来我还为这件事后悔不已,同学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呢?我最不该年轻气盛不计后果,他最不该辱我父母伤我自尊。这种事情一经发生对谁都是一个天大的悲剧。
在公安机关初查终结后向检察机关申请批捕的关键时刻,惠岩叔叔出面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一个晚上,惠岩叔叔来公安局看我,他神色凝重地责备我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冲动,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你如果进了监狱你妈妈要多么伤心,她还会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吗?”
我蜷缩成一团,满脸的污渍,神经在高度惊吓后变得异常麻木了。
惠岩叔叔又说:“如果严格依法办事你肯定要进监狱了,学军的伤势已经构成了重伤,到了法院最少要判你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在监狱呆上那么几年,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呆呆地看着惠岩叔叔,感觉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助。
惠岩叔叔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烟头的火光或明或暗。惠岩叔叔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海海,现在只有一条路了,等明天学军父母来了后你和你妈妈一起到学校去见见他们,现在学校给你使的劲不小,你们好好求一求他们,只要他们不再追究你,咱们这边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我一听妈妈要来,焦急地说:“叔叔,我求您了,不要告诉我妈,她知道后一定会难过死的,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她……”
惠岩叔叔严厉地对我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能不告诉你妈妈吗?再说,你妈妈早就知道了。”他一转话题,再次叮嘱我道:“孩子,你要记住,明天能否成功是你最后的希望了。”惠岩叔叔说完,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我在警察荷枪实弹的押送下来到学校。
我在走进办公室的一瞬间就瞧见了正在里面焦急等待的妈妈。随着我的推门声,妈妈也看到了我。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妈妈抱着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淌个不停。我伏在妈妈肩头,无比愧疚,只觉得自己的咽喉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死死地堵住,一波又一波窒息的感觉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耳边响起了一种奇特的声音,周围的世界在疯狂地摇摆,我的眼前突然一黑,瘫倒在地上,再没有一点感觉。
妈妈死死地抓住我的头,拼命地摇动,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直到我渐渐苏醒。我仰脸看着眼前痛苦不已的妈妈,她在这种巨大的打击下显得疲惫不堪,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流着,我多么对不起妈妈啊,从小到大,我给她闯了多少祸,又什么时候让她过上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啊。我哽咽着对妈妈说:“妈,我对不起你。”说完,泪如泉涌,母子二人放声大哭。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老师劝我们止住悲伤,说孙学军的家长马上就要进来了。
果然,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三个人,正是孙学军的父母和惠岩叔叔。
学军妈妈一脸的冷漠,在经历了这次变故后她显得衰老很多,眼睛布满了血丝,黯然无光。
妈妈见了她立刻冲了过去,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个面对再大的生活压力都没有说过一声“苦”字的妈妈,在为他儿子求情的时候毫不迟疑地跪在了另一个女人面前,这一跪跪进了她多少屈辱,跪出了多少对自己儿子的爱啊。我站在旁边,心如刀绞。
学军妈妈一脸冷酷,妈妈仰着脸,无助地哀求道:“我求求您了,您高抬贵手,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吧。”
学军妈妈看着妈妈,冷冷地说:“那你儿子在追杀我儿子的时候想过要给我儿子一条生路吗?”
妈妈泪流满面,呜咽着说:“孩子不懂事,求您不要和他计较了,他还小,如果把他送到监狱,那么他一辈子都要毁了。”
学军妈妈愤愤地说:“那我儿子呢,被你儿子砍成了残疾,他这一辈子又该怎么过呢?”
妈妈心乱如麻,思绪大乱,她在学军妈妈一连串的质问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抱住学军妈妈的双脚,捣蒜般地在地上磕头,“砰砰”山响,嘴里不停地重复哀告“求求您了”。
学军妈妈厌恶地抽脚,没有抽动,便使劲儿地挣扎,她的高跟皮鞋无情地蹬在妈妈的脸上,妈妈的脸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我哭叫着扑上去,想把妈妈扶起来,妈妈却用足了力气狠狠地抽了我一记耳光,她声嘶力竭地骂道:“混蛋,还不给你阿姨跪下,求她放过你吧。”我呆呆地看着妈妈那张脸,血与泪交汇在一起,蓬头垢面,眼窝深陷,二目无神,她的精神和身体受到了多么大的创伤啊。我悲从心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时间慢慢地流淌,每一秒钟都显得那么漫长,直到最后学军妈妈再没有一点力气,妈妈还是死死地抓住她的脚不放松,那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刻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妈妈的眼光呆滞,机械地重复着简单的语言,那可怜而又悲惨的样子让每一位在场的老师都泪流满面。惠岩叔叔在旁边也不停地擦拭着眼睛。过了很久,学军妈妈原本无比怨恨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同情,妈妈顿时看到了一线希望,她声泪俱下地说:“我们都是做妈妈的,我想我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谁的儿子被打伤自己能不难过呢,可是,他们还都是孩子啊。海海生来命苦,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我们孤儿寡母一直艰苦地生活着,您知道吗,海海就是我的命根子,他的身上寄托了我所有的希望啊。这次确实是他混账透顶,可是他平日里确实很懂事,他特别懂得心疼我,想想您的儿子,您对您儿子的爱我对我儿子也一样有啊。他干出了这种傻事,我做妈妈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您要打要骂我都心甘情愿地承担,只是求您给孩子一个机会,我们全家永远都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我们学校校长在旁边听了许久,站起身,看着学军爸爸妈妈说:“我们这次给您们请过来,主要就是想给您道歉,您的孩子在我们学校遭遇了不幸,我们责任重大啊,不过,在学校孩子打架毕竟和社会上的小青年聚众斗殴不一样,都是一时冲动。您看,林海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也是非常的不易,如果林海进了监狱,林海妈妈精神还能不出问题?那样一来,这个家庭就毁了。我给您提个建议,仅供您参考,不要追究林海的刑事责任了,您和林海妈妈都是做妈妈的人,咱们坐下来,协商一下,看看怎么解决问题吧。”
惠岩叔叔看着学军的父母,语气沉重地说:“你们看,林海妈妈多么可怜啊,咱就不说林海的前途或是命运,就是看在这位妈妈的情面上,我看就不要再继续追究了。”
在这种悲伤而凝重的氛围中,学军妈妈一颗冰冷坚硬的心逐渐软化了。她看着脚下匍匐已久的妈妈,眼睛湿润了。她伸出手,想把妈妈扶起来,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依然在不停地哀求着。学军妈妈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不知是心疼自己儿子还是同情妈妈,“噗噗”地往下直落。她一字一顿地说:“您起来吧,我们不会再难为您的孩子了。”妈妈听了这话,眼睛里顿时闪出希望的火花,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得鲜血直流,那是一个农妇最本能最直接也是最朴实的表示感激的方式……
后来,这件事情的解决应该在众多读者的意料之中,在惠岩叔叔的大力斡旋下,公安机关没有向检察机关申请批捕。我再次返回学校,不过这次沉重的打击在我心中留下了永久的伤痕。孙学军辗转了几家医院,接受了最好的手术治疗,最后身体基本恢复了原状。十级伤残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严重,只是他的父母再也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在外面,而是让他回到唐山市区的某个高中继续读书。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孙学军做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