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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岁月河-第54部分

小说: 岁月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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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涛是走了,他带给了家人一个晴天霹雳,一个破灭了的希望,也给群艺馆的领导小组和工宣队出了难题。对他的死得有个说法,一个结论。说他是历史反革命,够不上;他是学生时代集体参加过三青团,而且是向组织交待过的。说他是现行反革命,他又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那是什么问题呢?总不能说是领导小组和工宣队的问题吧?最后,大家统一了认识,不管是什么问题,行凶杀人未遂,然后畏罪自杀这是事实;行凶杀人本身就触犯了刑律,是刑事犯罪,是要受法律制裁的。结论就这么定了,领导们组织全体学员开会、学习、讨论、表态,统一了思想认识,然后是再一次声讨葛涛的罪行。一切的后患似乎都不存在了,高潮暂时得到了平息。最后,群艺馆又以组织的名义通知家属,并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给葛涛卖了一口薄薄的棺材。与遗体的告别仪式仅限于葛涛的亲属和朋友,群艺馆的领导小组和工宣队也到了现场。葛涛的妻子儿女们在棺前遗像下痛哭、磕头、化钱纸。孩子们不敢多说话,但妻子崔桦在嚎啕痛哭时,不顾一切地说了一句话:

“老葛啊!毛主席的光辉那儿都照到了,就是没有照到你身上啊!”

史文豪和万山红听后怔了一下,想发作,被工宣队长大老张止住了。

葛涛的死,使得群艺馆革命领导小组和工宣队开始冷静地分析处理一些问题,但阶级斗争不能不搞,这是纲,纲举目张。经过研究和请示,他们决定缩小打击面,孤立一小撮真正的阶级敌人,而把一些犯有这样或那样错误的好人尽快解放出来。因此,继李亚如被解放之后,一些在武斗中犯有严重错误的人经过教育也解脱了。孙悦汉也准备给予解放,只待外调的同志归来,最后落实他家中父母的历史情况。孙悦汉的老家是嘉兴。不久,外调的史文豪回来了,他的脸色凝重、严肃,没有一丝笑容,看来孙悦汉又是凶多吉少了。周星拉住刚进来的史文豪问道:

“史组长,孙悦汉家中情况怎么样,没什么重大问题吧?”

史文豪白了他一眼说:“你呀,就是头脑简单,阶级斗争复杂着呢!好好在运动中锻炼自己吧,不要老是长不大。好了,别多问,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周星挨训了几句,尴尬地抓了抓头皮。

两天后,一发“重磅炮弹”在大字报上炸开,大标语又刷新了一层。大字报的标题是几个特写的大字《孙悦汉原来是约翰孙》。这条非同小可的爆炸性标题,立即在整个文化系统学习班引起了轰动。“约翰孙”这可是个美国名字,美帝国主义可是世界革命人民的头号敌人。于是,人们立即联想到潜伏的美国间谍和特务;联想到他的面孔的确不像中国人。中国人个子没那么高,皮肤没那么白,眼睛没那么深,鼻子也没那么高挺。多么危险啊!敌人就在我们身边,居然都不知道,还准备解放他呢!幸亏外调得及时,否则,我们都要成为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难怪他的小提琴拉得那么好,二胡却拉不好,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中国人吗!那他又是怎么混进革命队伍来的呢?暗中又干了多少坏事呢?又是如何与美帝间谍组织联系的呢?问题和疑点太多太多。大字报前人如潮涌,都想弄个明白,差点没把报栏挤倒。然而,大家都没有找到答案,只看见大字报上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大问号。一些好奇的人们又涌向了太平间,那个过去停死尸的地方,葛涛行凶杀人的地方。他们要仔细瞧瞧“约翰孙”,究竟和革命的中国人民有什么二样?结论是:“他的确像美国人,太像了!”

然而,此时的孙悦汉还蒙在鼓里,因为他一直呆在太平间的反省室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外单位学员站在门窗口对他指指点点,又时而冒出一些“美国人”、“特务”、“间谍”之类的单词,让他吃惊不小,又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日子稍为放松了一点的弦,又在他心头绷紧了。他不能不紧张,中国有句古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况现在是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这些日子为了躲避灾难他有了一个发明,这是根据“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理论悟出来的。他在衣服口袋中每天都放着一只小小的玻璃瓶子,随时都用手摸摸,提醒自己要“守口如瓶”。只要把自己变成哑巴,就不会有灾祸。如果不是生存需要,最好还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是不会妨碍别人的,至少没大的妨碍。但今天怎么啦?我并没有碍着谁,难道又会成为众人之的?孙悦汉的心中忐忑不安。

周星在领导班子和工宣队的眼中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今天关于孙悦汉问题的扩大会议破例吸收了他参加。也可能是因为喜欢音乐的周星过去和孙悦汉关系还好,想让他协助做点工作。会议开始,史文豪什么也不说,而是先拿出两张放大的黑白照片,看得出这是两张解放前老照片的复制品。一张照片上是一位浓妆艳抹的舞女正和一位美国军官跳舞,美军只是背影,舞女却是四分之三的正侧面。尽管照片是黑白的,但舞厅的豪华,众舞者的显贵仍历历在目。史文豪举着照片提示:

“大家注意,这个舞女就是孙悦汉的母亲何旖旎,但真实的身份是个未知数。她现在已经死了。”说完他又举起第二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年青人,站在上海豪门夜总会门口。史文豪介绍道:“这个人就是孙悦汉的父亲,准确地说,只能算是养父,名字叫孙富贵,是个有历史问题的极不老实的死顽固分子。”

两张照片立即在与会者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史文豪清了清嗓门说:

“大家静一静。从今天起,我们成立孙悦汉问题的专案小组,我和工宣队大老张是专案组的正副组长。孙悦汉的家庭问题和历史之谜,正是从这两张发黄的老照片掀开的。同志们都知道,孙悦汉的家庭出身是地主,可老照片上我们看到的却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出现在旧上海十里洋场豪门夜总会的父亲孙富贵,和陪着美军翩翩起舞的母亲何旖旎。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孙富贵根本不是孙悦汉的父亲,他的真正父亲是个洋人,是个美国人,是个有地位的美国人。孙悦汉是个混血儿,杂种。这两张照片是孙富贵现在地区革命委员会抄家时发现的。他们正在为揭开这个历史之谜全力以赴的开展调查,并希望我们单位与其保持联系,相互配合,从孙富贵的儿子孙悦汉身上找到突破口,揭开阶级斗争的盖子,挖出多年来一直隐藏在我们身边的阶级敌人。同志们啦!我们都知道,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多团结一个人就多一份革命的力量。在外调之前我们组织上也内定,如果孙悦汉没有什么新的问题,就让他解脱,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也是我们党一贯的‘给出路’政策。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斗争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也只有奉陪到底了。……”

史文豪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篇,又给大家叙述了一个孙富贵交待的并不可信的,只有在电影中才会发生的故事。最后,领导小组确定了一个对孙悦汉单刀直入的攻心战术,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对孙悦汉的斗争一改以往的大会揭批,风风火火的群众运动形式,而采用车轮战攻心。傍晚,孙悦汉被带到领导小组的办公室。参加审查的只有四个人,史文豪、周星和两名工宣队员。两张办公桌八字形的排开,把孙悦汉包围在孤独于中间的凳子上。史文豪特意从单位拿了一只舞台聚光射灯来,强烈的光柱随时都准备启动。周星很久没有认真注意过孙悦汉了,他发现孙悦汉苍白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的确像个混血儿的模样。他吸取了父母各自的优点,长得很帅,但神态沮丧而忧郁、令人想到朝鲜战场上被志愿军俘虏的美国兵。史文豪念过毛主席语录后便开始了内紧外松的问话:

“孙悦汉!你是中国人吗?”

孙悦汉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中国人”。

“不!你不是中国人,你是美国血统的混血儿。”史文豪说。

孙悦汉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是美国人的混血儿?我母亲虽然死了,可父亲孙富贵还在,可以调查的呀!”

“不!孙富贵不是你的父亲,充其量只是养父。你别自作聪明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孙富贵都交待了,旁证材料也有了,我们只是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而已。”史文豪说。

“你们一定弄错了,我生在父母身边,长大在父母身边,从满月、满一百天、周岁的照片都有。我从未见到过什么美国人父亲,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孙悦汉发急的抗争。

“你要看照片吗?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史文豪说完话,冷冷地一笑,将两张照片拿出来又说:“你自己过来看看,认一认这是谁?”

孙悦汉诚惶诚恐地走到桌边一看,又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最后,他不得不尊重眼前的事实说:“这是我的生身父母。但这两张照片我怎么从未见过?”

“好了!坐回去吧,孙悦汉,别再演戏了!你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约翰孙,美国人的杂种。自己撒泡尿照照吧,你的模样哪点像中国人?个子、皮肤、眼睛、鼻子,瞒得过去吗?别把我们当傻瓜。我现在就点到这里,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吧,顽固到底是死路一条啊!到时新账老账一起算,后果不堪设想!你不想活,家里妻子儿子还要活,你就不为他们想想吗?”

史文豪的话让孙悦汉打了寒噤,又仿佛在云里雾里,真的找不到北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像是比别人的高点。这一举动立即被史文豪发现,他不失时机地从抽屉中拿出一面镜子,吩咐坐在身边的周星递过去:

“让他好好照一照,看看清楚自己的美国佬嘴脸。”

在座的人都笑了,唯有周星的笑有些苦涩和无奈。孙悦汉沮丧地低下头照了照镜子。今天,他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样子的确像个西方人。以前他曾为自己长得高大英俊而自豪,但万万没有想到在这英俊潇洒的后面,潜伏了如此多的秘密和灾难。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不知道照片上的父母是怎么回事?现在,他不仅恨自己的家庭出身,而且恨他们把如此重要的事都瞒着自己,使自己无言以对,无地自容,后患无穷。此刻,孙悦汉真希望地下裂开一条缝,自己好钻进去,永远不再见人,但这是不可能的。他面对的现实是要交待问题,而他又无法交待,更不知要交待什么;他陷入了人生最大的困惑、窘迫之中。然而史文豪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孙悦汉是在耍花招,因为母亲对儿子是无话不说的,何况是唯一的独子。从更深的层次上分析,其中可能还与政治,与阶级斗争有关联。但他不能给孙悦汉过多的提示,只能引而不发,让孙悦汉自己把问题交待出来。时间一分一秒飞快地逝去,审查丝毫没有进展。炽热耀眼的聚光灯终于启用了,已是紧张疲惫数月的孙悦汉又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下,头上的汗珠直冒,苍白的脸变红了,又变灰白了。他口很干渴想喝水,周星想给他一杯水喝,被史文豪制止了。孙悦汉的思绪开始紊乱,视力分散,眼前时而出现幻觉,烦躁不安地捶自己的脑袋。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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