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阴阳寮-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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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落也走了出来,问道:“你以前怀孕过麽?”
“……”柳若眉忧伤地颦眉,显然不愿去回忆,“带我去轻絮宫吧。”
“还要去?好吧。”自己对那里没什麽感觉,但轻絮宫好歹是柳若眉在宫中的居所,于情于理还是要去看看。
秋末的轻絮宫尽显颓败,荒芜,苍凉,干枯的柳枝卷满了黄叶,齐膝的野草也是枯黄一片。镜落也不喜欢黄色,明亮的黄太过耀眼,所代表的权力背后是死寂,而暗沉的黄所代表的生命背后依旧是死寂。人还是很怕寂寞的啊,所以才是灰色的不是么。想到这儿,嘴角扯出一抹无意的微笑,转头去寻柳若眉,却发现在回廊下徘徊的魂魄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细线,闪烁着微银的光。
追魂链!心下一愣,虽不知何时系上的,但明显这里只有一个人能这么做。追魂链消耗灵力虽不多,却需要灵术师个人敏锐的感知和心无旁骛的意志。她伸手正欲拉断细线,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声音。
“你难道不知道空手拉追魂链不仅没有用,还会反噬吗?”
与自己一样,雌雄莫辨的脸庞,柔和不失英气,磁铁般中性的嗓音缓缓流动,与自己的清脆利落毫不相同。
柳若眉已经有些惊慌了,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里:“珈澜大人……”
“是柳淑妃娘娘啊,好久不见。”一如平常的招呼语气,仿佛根本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
镜落上前一部,挡住柳若眉,略带警觉地说:“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有灵力的人是不可能看不到魂魄的,所以我才用珈蓝香,不过你似乎没有受珈蓝香的影响,很了不起呢。”珈澜微微笑道,“放心好了,我只是想注意下她的魂魄安全,毕竟,虽然宫中有足以见鬼的灵力的人只有我和你,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万一被发现了终是不好,还得牵连到我。”
“季轩也是普通人啊……”镜落抱着手托着下巴思考,“如你所见,我只是过来完成任务的,这位小姐怎么说都不远引渡。”对上珈澜翡翠色的眼眸,恍惚间神思朦胧,“我似乎以前在什麽地方见过你。”
“是麽?可我是初次见面呢。”珈澜笑道,略略欠身,“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珈澜。”
“我叫镜落。”她同样回以礼数。珈澜一听到她的名字,脸上滑过一丝诧异,旋即恢复平静,“很特别也很好听的名字。”
“多谢夸奖。”她拉过柳若眉,颔首致意,“我只是要完成任务而已,所以请别对我的客户出手,毕竟她付出的代价还是很大的。”
“我会在我所能尽的范围内注意的。”珈澜眯起眼,仿若有碧色的池水荡起水纹。
“那些,先在此谢过了必须快点回清河宫,以董碧染现在多疑的心思,晚一分便多一份怀疑。清河宫的气氛却异常的好,正主襄修仪也没再对银耳莲子羹挑剔半分。
接着,镜落就听到一个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消息。
德妃的表亲,怜贵人,还未侍寝就被斥令禁足三月,从贵人降至才人。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金枝欲孽之戮Ⅷ:一丛花令山亭柳昔
怜贵人的事还得从初次侍寝说起,其实论才情怜贵人毫不逊色于董碧染,季轩也对她怜惜有加。原本是安排在董碧染之后侍寝,但董碧染几乎占据了大半的侍寝,剩下的时日还有德,惠两妃以及一些不召寝的情况,所以才拖到现在。
怜贵人首次独自面圣,展现了在新荷宴上并未展现的才艺,书画双全。
这自然是极好的,灵慧可人的女子总是令人怜爱。季轩大为喜悦,准备为她晋位迁居。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镜落一听到那句话就反应过来,这绝对是有人蛊惑怜贵人说的。
“若陛下有意,嫔妾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将轻絮宫赐予嫔妾居住。”
怜贵人的话大致如此,据说季轩当时脸色就变了,接着就是之前的一连串禁足旨意。
轻絮宫是季轩的逆鳞。镜落总结出这条结论,看向柳若眉。既欢喜又哀伤的复杂表情轮番在这个空灵的魂魄的脸上浮现。
说到底还是个痴情的女子。微微叹口气,镜落不再做出什麽评价,她对于感情这一类,大多还是从小说游戏上看来的,而真实的感情,至少自己还没经历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顺着这片逆鳞,摸到事件真正的经络,轻絮宫所代表的一切,并非只有柳若眉一人。
董碧染的肚子日益见大,脾气也变得别扭,整个清河宫已经停止使用熏香,改用新鲜的花果。换上这季最后一批鹅梨,嗅着金黄澄亮的果皮下晶莹的果肉所散发出的甜香。镜落未免萌生出浪费粮食地罪恶感来。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遥遥的一声传报把神思勾回,柳若眉若有所思地望着雍容华丽的身影渐行渐近。1^6^K^小说网更新最快。在镜落眼中半透明地身形俨然不动:“果真……来了啊。”
“德姐姐怎么来了?妹妹有失远迎。”董碧染笑意盈盈,招手吩咐道。“上茶。”
她所说的茶并非凡品,而是季轩前不久刚赐下地紫笋茶,连德惠两妃都未享用的上品。
被誉为绝色的秘色茶碗,紫笋刚刚吐出芽舌,镜落一言不发地端到德妃跟前。欠身行礼后便要退下,却听到德妃说道:“妹妹已是三品修仪,按礼应有一名尚宫夫人,四名御侍,八名良侍。怎么姐姐总是见这丫头一人服侍妹妹?”
“姐姐过虑了,妹妹只是三仪之中的修仪,理应示谦,所以就不添置过多人手,以免人多手杂。”董碧染抿了口茶。话里有话,“更何况这丫头虽然嘴笨了些,但手脚还算伶俐。而且从秀女时就开始服侍了。多了些安心罢了。”她推辞掉德妃想给清河宫添加人手的话头,又胡乱说了些闲话。
镜落退回门边。眉头微微皱起。柳若眉在她身边安静地站着,看向这两个将在绫罗绸缎中终老一生地女子。不由叹息:“现今想来,我也不是和她们一样。”
“妹妹怀孕这些日子,朱颜宫那里可否有人来?”德妃终于把话题拨
董碧染脸色微愠,道:“贺礼在人不在,谁知道到底是不是贺喜的。不过也好,免得带晦气进清河宫。”“妹妹的话不能这么说,惠妃还是颇得圣恩啊,更何况她还是你的亲姐姐。”
“哪门子亲,顶不过是个偏房生的罢了。”董碧染嘴边微笑,却笑得很浅,“姐姐这话怎么说?妹妹有孕以来,皇上一个月里倒是有六成日子是去姐姐那里。怨不得皇上心急,姐姐也想再为皇室添一位皇子不是?哪里又要盯着朱颜宫不放德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年方六岁。先皇后的长公主已是豆蔻年纪,而皇室至今无男嗣,这是所有嫔妃心头之事。
董碧染既然说到这个地步,德妃思忖半晌,也不隐瞒,摆手让镜落出去,接着就开门见山说起来。镜落关上门在台阶那儿靠着廊柱看风景,柳若眉凝神细听,转头道:“你不想知道她们在说些什麽吗?”
“不用听也知道。”镜落摇摇头,“大抵不过是河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董茜染……”柳若眉念叨着这个名字,神色略戚,尤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襄修仪与德妃商定合作后,第一件事是让镜落去探望怜才人。如今已是入冬,才人的月例自然没有贵人那么多,更何况是明摆着失宠的嫔妃,连镜落的月例都丰厚许多。
碳笼里稀稀拉拉几块木炭不温不火地弥散出有些呛人地气息。整个屋子里空空荡荡,寒气盘旋。还没等镜落开口,柳若眉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我最后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镜落心里翻腾着千百滋味,将包裹搁在桌子上,对怜才人道:“这是襄主子派我给才人地御寒衣物,木炭过会儿会送来,才人千万要安心才是。”董碧染这一步只是想先安抚怜才人,免得后院着火而已。
怜才人身上套了三四件旧衣,沧然泪下:“尚宫姐姐不必安慰我,我本无意入宫,入宫也不过是任人摆布。德妃娘娘虽与我是表亲,但此地身不由己,我能安稳地活下来已属万幸。只是陛下他……实在是我失言在先。”
镜落与柳若眉皆是一愣,镜落是没想到怜才人有如此想法,而柳若眉则是情不自禁地把她与自己的过往重叠,轻声道:“你怎么知晓我地事?”
魂魄地声音常人自然听不到,于是镜落又说了一遍,怜才人泣然道:“我初涉宫廷,怎会轻易知晓柳淑妃的旧事?是陛下召我侍寝之前,德妃娘娘对我说凭我地书画才艺,必得陛下青睐。若有赏赐,就让我奏请陛下将轻絮宫赐我。我原本想那处也清幽,娘娘断不会欺我,谁知……后来才听宫里上了年纪的嬷嬷说,轻絮宫是之前被诛的柳家之女柳淑妃的寝宫。”她说出实情,即使早先有了预感,但镜落也不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德妃竟利用怜才人试探皇上,而试探的目标是早已死了好几年的柳若眉。她是想知道季轩是余情未了还是对董家的态度?
想到这儿,镜落将目光投向柳若眉。柳若眉早已戚愤之极,咬牙道:“陛下素来最厌恶他人试探,德妃岂能做到如此地步?”
见怜才人拭泪不语,镜落安慰了她几句便告辞离开。走出怜才人的居所,愈发觉得此处萧条清冷,她按着头思索一会儿,方道:“我记得藻渊阁没有本朝史册吧。”
“自然是没有,本朝史册只放在礼部史馆以及紫宸殿的书房内。”柳若眉道,“镜落大人,你该不会是……”
“我要查一下你们家出事时的记录。”镜落颔首,“礼部太远,一晚上来回一定很累,所以就去紫宸殿,你这次得给我守好了,我不想再被骗一次。”语气毋庸置疑,在柳若眉耳中听来像是绝对的命令,下意识地允诺下来,“是。”
金枝欲孽之戮Ⅸ:上艋舟无计可消愁
当夜季轩翻了清河宫的牌子,镜落认为事不迟疑,当机立断以身体不适为由换了值夜的班,撤下易容,直往紫宸殿书房而去。
万一不幸被人抓住,也能隐瞒过清河宫尚宫的身份,她如是打算。
书房大得出奇,一望无尽的书架上满是乌压压的书册,在黑夜里尤生出肃穆的感觉来。镜落抬手召唤出一个莹莹发光的光球,借着柔和的光芒通过书上的签笺很快找到了史书区,接着就在最低下发现了本朝记事。
柳若眉紧张地靠在门边,魂魄的听觉比较敏锐,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侍卫悄声无息的走动,内侍压低嗓音的谈话声。
“找到了,这里!”镜落低低地欢呼一声,手指抚过墨迹,轻声念道,“新历二十二年,冢宰柳相宇领兵造反,内宫淑妃柳氏下毒于贵妃药中,贵妃小产,男胎成形。上大怒,下旨诛门。董氏一门护主有功,董江庭封为安国公,修仪董氏晋为惠妃。”
越听到后面,柳若眉的脸色就越苍白,身体不住地发颤,失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柳家世代忠心报国,怎么会!怎么会!”
“史书也是人写的,谁知道真相到底会是什麽样子。”镜落说道,正欲将书放回,忽地噤声凝息,止住了动作。柳若眉也僵住了身形,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听在耳里越来越沉重,明显是往书房而来。
“隐!”在脚步将停的那一刻,镜落抽出符咒,掐了一个隐字诀按捺住身形。大气不敢出一口。她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