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木已成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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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单、破布裹成披风、晚装、超短裙等衣物披在身上,在油画和枯树、废报纸、羊的头盖骨的背景前摆出各种造型,时而是古罗马女神,时而是埃及艳后,时而是邦德女郎,那些看似粗糙的道具,在她手里化腐朽为神奇。她穿梭在场上,妆容万变,笑容自然。
琥珀被她吸引,忍不住上前,凑近看她。
她发现琥珀,微微一笑,朝她摇摇手,算是招呼。
舞会结束后,那女子卸了妆,穿着白衬衫和橙色细格子长裤走过来,她的左手带两个银镯子,细细的简单的款式,头发是红色偏黄的卷发,茂盛风情。她整个人并不特别出挑,不是第一眼美女,但却带着耐人寻味的韵味,让人想要不断仔细端详。
她走到琥珀面前,一股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你真好看。” 又说:“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她像个孩子,永远直言自己的感受,包括批评意见,可没有人恼她,只因她的直白可爱而率真,没有杀伤力。听九凤的节目久了,一听到她的声音,琥珀就问:“你是电台的九凤吗?”
她轻微地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我的声音成了招牌。”
她扬手,叫来白衣的侍者,点了一杯金汤力。
琥珀喝的也是金汤力,也就是金酒兑汤力水,加上柠檬片和冰块。味道类似汽水,入口时有股香气,是金酒的一点魂魄在飘散。她通常在想不出喝什么时就喝这个。她在心情特别好或特别不好的时候才会挖空心思地选择饮料,并且要挑漂亮的名字。
喝一小口酒,她微笑着说:“你可以叫我九凤。”
在熟识了相当久的一端时间里,琥珀才知道九凤的真名—辛夷。因为她永远都在节目开始说:“你可以叫我九凤。”
如今社会,当一个中国人的名字可以是Daisy、Lily或者John时,追究其真实姓名并无多大意义。辛夷没有主动介绍,琥珀也就欣然不问。
便是这么相识了。隔了三天,辛夷主动打电话过来:“我是九凤,晚上有时间吗,还在那家酒吧见吧。我想把照片给你看。”
琥珀去了。那次行为艺术舞会非常成功,照片中的九凤极风情。从此两人保持很好的交往。有时周末,辛夷会给琥珀电话:“在干吗呢?”
琥珀永远回答两颗字:“补觉。”
“你怎么整天死气沉沉的?才25岁,赶快艳遇去。”
“什么叫才25岁?我18岁初恋至今,已是7年情海沉浮,早就历经沧桑了。”
辛夷在那端大笑:“25岁正和历史上很多著名风流小寡妇一般大,别拿自己当受伤羔羊。你自18岁开始做少男杀手已多年,还好意思装无辜?”她的周末比琥珀要丰富得多:瘫在地毯上看动画片、韩剧,吃薯片喝可乐讲电话发短信,用脚趾按键听天气预报。
在家里呆得闷了,辛夷会呼朋引伴吃饭泡吧。她是个很知道享受生活的人,活得逍遥自在。逢上琥珀也有空的时候,两人约在常去的吧厅见面。通常是辛夷先到,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她喜欢看漫画,看到好笑处咕咕笑,也喜欢时尚杂志,每有测试题是必做的,如果结论很好,就会眉开眼笑得意洋洋。若是结局不妙,就会告诫自己杂志都是唬人的。无论如何,她总有说服自己的方法。琥珀很喜欢她这一点,辛夷的快乐能轻易地感染人,仿佛人生总是春天的样子。
有次琥珀问她:“你男朋友有你这么个活宝贝,一定整天高兴得不得了,是吧?”
辛夷笑笑:“哪儿呢。他最近和某个女生走得很近。”
“你不担心?”
这一世木已成舟 九(3)
“当然担心。我曾经输过一次,不能再输。”辛夷点一支摩尔,深吸一口,“我只是知道,属于我的东西太少,那么,在手里的,坚决不可以再失去。”
“你很爱他吗?”
辛夷笑:“我不见得多么爱他。可我需要有人和我纵情欢笑,抱着痛哭,一起喝醉了,又先后醒来,他正好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已经很够。从前年轻,被书本骗了,以为爱情就是两情相悦,现在知道我们不需要原谅。只要用一样的材料,做成一样的人,然后相依为命就好。”
再抽一口烟,声音小小的,惘然的:“我不喜欢被人伤害和遗弃的感觉。哪怕只有一次。哪怕我说毫不在乎。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他叫做唐恩。”见琥珀神情专注地望着她,笑了笑,“我是个很骄傲的人,向来不屑对人谈论自己的私事。可是你看,面对你,却是这么乐意倾吐。”
于是,在她淡淡的讲述里,琥珀知道了这段被尘封起来的往事。如同几年后,琥珀所遇到的漓江,同样愿意将心扉敞开,讲起过往的岁月。
其实世间情事无非欢始愁终。每个故事都大同小异,九流言情剧里全都有,不同的不过是讲故事的水平。
龙皓道:“琥珀,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乐意向你倾诉吗?因为你身上有种很亲切很家常的东西,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而陈燃的看法是:“辛夷的世界太缤纷,她不太关注她不上心的人,很多时候我觉得,她的重心不在我,只要知道我在就好。如果有人试图过来和她抢,她是一定要拼命的。你不一样,你是善良的人,有一颗愿意去懂得的心。”又笑道,“你适合做电台主持,只需要说上几句话就可以了:有人在,听到了,懂得。”好象的确是这样,琥珀有一双善于聆听的耳朵,眼里的关切常令那失意的人突然泪落,再淡的酒也醇厚如斯。
初二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早晨,辛夷睡过了头,父母也忘了叫她,她迟到了。背了大书包往教室里冲,愕然呆住了。是谁,是谁在早读的同学中抬起头来,是谁,分明在灯光最亮的一处,粲然咧着嘴,一瞬间,究竟是谁,那般无邪地笑开了?
十几岁的孩子,坐在同一间教室里,隔了几排座位,逢到老师讲笑话了,哄堂大笑里,唐恩朝她笑,她回个笑给他,心里有甜蜜的滋味涌动。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唐恩是眉目疏朗的孩子,大大咧咧的,成绩又好,很惹人喜欢,新年时,会有女生写贺年片给他,掩不住满心的好感,却只写诸如好好学习之类,末了,郑重地签名,名字前面,通常是要加上学友两个字的。小小的孩子,那个时候,就懂得把自己的心意掩在合法的毫无破绽的身份背后。
辛夷不。
她给他写含意无限的诗,若隐若现地,但他明白。
有一天回家,唐恩骑车从后面赶上来,她一回头,世事从此一新。
花蕾般萌生的感情,新鲜而羞怯地,是最干净最真纯的故事,青春那样美好。于是就牵了手,星光下,说着梦想,说着快乐,含笑地,无邪地,纷扰红尘里,他们单纯地相爱。
都是好学生,老师知道了,只是笑笑,没有怎么管。毕竟是聪明的孩子,把握得住分寸。
唐恩有着阔绰的家境,父母都是生意人,平时无暇管他,每个月给他相当大数目的零花钱,他拿了这些钱租了一间房。每天下午放了学,他们俩就急急地冲出校门,赶到他的窝。两个人时常坐在一起,看那些盗版的好看的录象带,开怀,或者叹息,或者颔首。有时也出去走,在长江堤边,来回地走,江面平静,映照着万家灯火,像家一样安宁。
唐恩的课业很好,平时课堂上永远都在看武侠,金庸,古龙,温瑞安,一本接一本。看完了之后就给辛夷讲。辛夷坐在他前排,侧着身子听老师讲课,手随意放在他的桌子上。他常常看着那双手发呆。辛夷知道他爱她,她也是爱他的。他们不敢太张扬自己的恋情,虽然辛夷向来是目空一切的女孩,但到底只是在中学,并且唐恩的家教甚严。
但他真是宠辛夷,单独相处时,会猛地把她抱起来旋转。喜欢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轻轻的,爱怜的。
中考过后,他们都直升到本校的高中部,不再同班。
高中的课业紧张起来,不如初中时那么轻松,两人见面的机会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却依然在每个交错的刹那,已然明了眼波流转。
高考填志愿,两人填了一模一样的第一、二、三志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去了第一志愿,她考取了第二志愿,两人在不同的城市。
知道两人不能在同一个城市的那天,辛夷很难过,奔跑在炽热的太阳下,坐在长江堤边,抬头望天。很蓝很蓝的天,透明的天,阳光下的蜻蜓飞过来,绿草茵茵。渐渐渐渐听到了飞机的声音。
辛夷在大学里很快火起来,是男生追逐的对象。可她从来不为任何人心动,她爱的,始终只有唐恩。两人之间时常书信来往,双方商定毕业后就举行婚礼。
可毕业了,他留在了北京。而她,在上海。他承诺过她,等在北京的项目做完,一定来上海工作。他不喜欢北京,曾经在信里告诉过她,这里有气势夺人的风沙,忽地凌空而来,令人生厌。城市脏而且干涸。掩口掩鼻地出去走一圈,回来用白色湿毛巾一擦脸,土黄的一层。
这一世木已成舟 九(4)
只要一有假期,唐恩一定过来看她。两人都刚工作,没有多少钱,有时他只请到两天假,大部分时间都得在火车上度过,仍会不辞辛苦地赶过来。哪里也不去,只要看到她,他就觉得好了。
真是恩爱啊,那些时光。如果日子能够永远这么过下去,也就好了……
这一世木已成舟 十(1)
许颜和漓江的生活完美得令人叹息。到处都是小纸条,别在镜子上的那个写着,小孩,早安。餐桌上写着,小孩,少吃一点的凉东西,当心你的胃。电视屏幕上写着,小孩,我心疼你的眼睛。
环顾四方,一屋子都是幸福。
漓江问过许颜:“是否后悔跟着这个连三餐不济的我?”为了买房子,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向三寿借了一部分。
许颜说:“不。面包时常有,可爱情不常有。”
和许颜手拉手地走在桂花树下,漓江忽然就很想在她脸上亲一口。暮色里,花瓣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漓江微笑着替她拿开。她踮着脚亲吻他的额头,似乎可以听见彼此心内花朵绽放的惊喜和慌乱。是这样的欢喜着。连空气里,也满是落花与树叶的清香。
偶尔漓江能够按时下班,立刻赶去许颜所在的商场接她,去菜市场买简单的菜,牵着手回来。长而直的小巷,路灯昏暗,许颜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灯光给她的身影镶上了一条斑驳的影,她回头对着漓江笑,甜美如幼童。
漓江走在她的影子里,好似没了主意,一切随她。如果可以,就这样走上一世也是愿意的。
即使钱不多,菜的花样却是每天更换。
许颜指着盘子里的青菜豆腐笑:“这是翡翠叶,这是白玉汤,快吃吧。”她是个可以入诗入画的女孩子,然而个性独特,并不婉约。
幸福是什么?幸福不过是她做饭,他洗碗。灯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无可分开。
都说贫贱夫妻可以朝夕到暮年。是不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
有一天凌晨时分,许颜猛地抱住漓江,说:“生活多美好。”漓江不禁奇怪她的突然。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做了恶梦,醒过来发现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