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之痛-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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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付十来个人,一个连够了,再说还有你那么多民兵。”杜荣林对陈石港说,“我还得留着些兵力,提防敌人声东击西。”
杜荣林他们赶到水车村时,陈石港召来的各乡村民兵和杜荣林调遣的战士已经到位。这时太阳西斜,杜荣林把民兵编成十来个分队,分别派去扼守山间各路口,吩咐安排于岭南的分队不要声张,岭北的分队则大张旗鼓,说:“让那些人吓一跳,猫下来,别再玩什么演习了。也叫他们老实呆在咱们这边,不要窜到北边邻县去。天黑以后办不成事,各队都准备好,天亮了听命令一起动手。”
他仔细了解了情况。有两个放牛孩子看到了那些人,大约十来个,背着枪和电台,从水车岭南边两个山头之间走过去,匆匆忙忙,打仗一般。这两个山头间没有村落,是偏僻之地。有一个放牛娃在山腰看到他们,站在石头上招手,大叫“解放军叔叔你好!”叫了四五遍,那些人才向他摆手。放牛娃有些委屈,说:“开头他们不理我。”
第五章 父女缘(8)
杜荣林笑道:“他们一时没调整过来,总记着自己是‘国军’。”
杜荣林在水车村村部设搜寻指挥所,时已入夜,他安排部队和民兵先休息,准备天亮行动。当晚司令部发来命令,同意杜荣林组织搜山,并已通知附近各部队和地方民兵配合围捕特务。杜荣林部的战斗准备基本完成,包围圈坚如铁筒。
那天晚上杜荣林和陈石港于村部指挥所一起忙到深夜,万事俱备,只待天亮。杜荣林把手中一支红铅笔往地图上一丢,感叹了一句:“弄半天干什么?十来个特务,打来打去就打这种仗?”
陈石港说你还嫌少?把他们都请来?飞机军舰大炮一起上?
杜荣林道:“要那样还真解决问题。”
他说,像现在这样,跟小特务们玩捉迷藏还真是不痛快。他总想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大打一仗,彻底消灭敌人。两军隔着海峡对峙已经十多年了,这一仗拖得真长。部队进军福建时,指导员于立春在笔记本上写了四个字,读给他听,说这叫做“台湾海峡”。当时他没想到这汪蓝色海峡会这么折腾人,越过它这么不容易。
杜荣林跟陈石港提起女儿杜山。他说,杜山告诉他,她要上大学,毕业后制造导弹,帮爸爸解放台湾。难道真会等到那个时候,把老子们没打完的仗交给小子们接着打?让杜山去造导弹,杜海去开炮艇,杜路去打冲锋?让陈石港家的陆军空军和海军也一起上?叫他们向敌人射击,也让他们吃敌人的子弹?一想起这个他就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陈石港说老杜你是“大北杠”,你就是喝了南方姑娘的迷魂汤,娶了个南方老婆,在南方生儿育女。你要是土生土长本地人,你会更知道这什么事啦。
他们也没多说。夜已深了,得小休片刻,准备指挥天亮后的战斗。村部已经打好地铺,他们和衣而卧。杜荣林往地铺上一躺,忽然哈哈笑了两声。
“还记得溪坂村那晚吗?老陈?咱俩一块,睡的也是地铺。”
陈石港说你又想念哪个相好的?那刘什么?刘四斤。那回好险,差点让小土匪弄死在祠堂里。还好老杜你命大啦。
他俩哪里知道,杜荣林曾那般想念过的土匪刘四斤,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清晨战斗打响,一路敌特被歼,另一路敌特不见踪迹,潜逃。据报,率队潜逃者为敌特队长,少校,姓罗。
此人原非生人,他自有来历。
第六章 台岛相望(1)
1.
罗进在五十年代末奉调回到台湾,到台湾后依然在陆军情报部门供职,军衔升为少校。罗进所在的机构驻于台北郊外的一个山岭下,营区外有一片竹林。
罗进调台湾三个多月后,处里有一个同事奉命到台南公干,开一部卡车去,同事随口问罗进想不想跟着走。罗进那几天恰逢休假,他考虑片刻,搭上了同事的便车。
“不到台南,你把我带到台中行了。”
罗进生在高雄,父母把一家人从台湾带回大陆时,他年纪很小,对台湾的旧居没有多少印象,跟高雄一带的亲戚也没多少来往。罗进从金门到台湾后懒得出门,像一条正在蜕壳的虫似的总窝在他的营区里,在台北他无处可去。
那一天,他们的车一早出发,途中稍有耽搁,到台中时已近中午。罗进跟同事道别后,叫了辆计程车到市区七转八转,来到一条小街,那街不长,略显古朴,如旧书摊上一本散发着陈年尘土味的古书。小街街道弯曲,路面铺着石板,有行人来来去去,街道两侧开着一些店铺,插着些花花绿绿的旗子。罗进在街头下了车,顺街边“五脚距”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一直走进街尾部一家茶馆,这茶馆门面很新,里边空间不算大,却布置得相当清爽。中午时分,茶馆里的客人不多,罗进在靠窗边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一个小姐即走了过来。
“先生要点什么?”
罗进向小姐要金门高粱。小姐面露惊讶,说她们有高山茶,有乌龙茶,先生点的这种牌子她还不太知道。罗进不答,只问老板娘,说:“老板娘叫吴淑玲吧?”
小姐没有马上回答。
“你跟她说,有一个姓罗的找她讨酒喝,从金门来的。”
小姐让罗进稍等会,自己去了后边。片刻,吴淑玲就从吧台后门走了出来。罗进看到吴淑玲还是在脑后梳一个发髻,穿白衬衫,外边套一件马甲,收拾得清清楚楚,比在金门岛当寡妇时耐看许多,只是脸色有点发暗,眼圈略有些黑,模样显得疲倦。
“你来了。”她说。
她的语音平淡,情绪平静,像是烧过香求过签,知道罗进会在今天上门一样。
吴淑玲从金门到台湾后就住台中。吴淑玲有一个叔叔在台中警局里做事,有些身份,吴淑玲在他关照开了这么一家小茶馆,卖杯茶水搭点茶配,有一点没一点谋几个水钱度日。吴淑玲到台湾后跟罗进时有书信联系,但是没见过面。
罗进对吴淑玲说,他已经调到台北,有两三个月了。总打不起精神。这两天休假,忽然就想来台中看看吴淑玲。吴淑玲问他是不是嘴里发涩又想起金门高粱了?罗进点点头说,吴淑玲离开金门后,他再没喝过那么地道的酒。吴淑玲说:“走吧。”
她领着罗进从吧台后门走了。他们穿过一条小巷走到街上,吴淑玲指着街上的铺子跟罗进说话。时为秋天,“双十节”刚过,街上这里一条那里一条还挂着些政战宣传标语,不外“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反攻复国”,“肃清匪谍,巩固复兴基地”之类词汇。吴淑玲说:“跟金门一样。不过这里还好,不打枪,也不打炮。”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罗进说。
“美国大兵在这里跑来跑去,共军敢来?”
罗进说,共军在韩国跟谁打?还不是美国人?等有了足够的飞机和军舰,他们就上来了,到时候不管国军美军都一样,屎都得拉在裤裆里。
吴淑玲问:“那你还呆在兵营里干什么?等枪子?”
罗进一声不响。
吴淑玲把罗进带回家。吴淑玲住在小街附近一条巷子里,那一带多为平房,显得破旧低矮,屋顶覆盖的瓦片都黑不溜秋,有一种饱经沧桑模样。吴淑玲住的房子是两层小楼,楼前一圈围墙围着一块小庭院,楼虽也旧,在周围平房中倒有些鹤立鸡群。
罗进问:“是自己的房子?”
吴淑玲说房子是她到台中后买下来了,用的是孩子他爸爸留的钱。罗进说,这肯定是保安队长大人健在时搜刮的民脂民膏。吴淑玲倒没生气,只是摇头道:“又来了,总这么阴阴沉沉。”罗进问起吴淑玲的孩子,吴淑玲说:“上学去了。”
罗进在吴淑玲家喝了一下午酒。吴淑玲在台湾已经不做酒馆生意,她自己家里就是寡妇独子,没一个喝酒的,可她的柜子里金屋藏娇装着好多酒,一瓶一瓶,全是金门高粱。她说:“我知道会有人要来喝的。”罗进也不要其他下酒的,只要花生,吴淑玲现炒了一盘,罗进便坐在吴淑玲家楼下厅堂的八仙桌边自斟自酌,埋头喝酒,一副认真办公之状。吴淑玲在一旁看着,时而跟他说说话。
“这么喝不行,”罗进对吴淑玲说,“会坏事的。”
“你有几天假?”
“三天。”
“那就喝吧。”
罗进大醉,当晚人事不省,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罗进发觉自己躺在吴淑玲家楼下侧房一张陌生的床上,有一个男孩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是吴淑玲的孩子,时近十岁。罗进在金门时常进吴淑玲的小酒馆,因此这孩子跟他挺熟,孩子大名叫庄文炳,他母亲和到小酒馆的大兵们都管他叫“阿炳”。
阿炳说妈妈到茶馆里去了,他是放假呆在家里。
第六章 台岛相望(2)
“叔叔你会开小汽车吗?”男孩问。
罗进说他会开玩具汽车。阿炳说玩具汽车谁都会开,他问的是开真汽车。罗进说什么汽车他都会开,但是他不喜欢汽车,因为汽油味挺臭。
“妈妈让叔公给借一辆小汽车。”男孩说,“叔公说可以。”
“干什么呢?”
“明天是星期天,妈妈答应陪我去看日月潭。”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了日月潭。男孩说的“小汽车”其实就是一辆旧式美军敞篷吉普,罗进当参谋驻防江西九江时,天天开的就这种车。那一天罗进充当车夫,送吴淑玲和她儿子去游日月潭。罗进弄了一张地图,一边走一边看地图一边对路标,走走停停捉摸不定,罗进自己开玩笑说这还弄得有几分共党特工摸上台中的模样。中午时分他们到了目的地,在潭边一个饭馆吃排骨面,然后去坐游湖船。小男孩阿炳特别喜欢玩水,游过湖下了船后还赖在岸边,罗进和吴淑玲在岸上找了块石头,并肩坐下,静静地看着孩子玩水。
“你要让阿炳学会划船。”罗进说,“等共军登陆的时候,让他用一条舢板把你划到美国去。”
吴淑玲说:“我不听。”
那天她放掉了发髻,把一直盘着的头发松开,在脑后束成一把。显得年轻、充满生气,只是颧高颊削,清秀中显露着精明。她的肩膀紧挨着罗进,身上散发着一股女人诱人的体香。
“你到底来了。”她说,“好些人来过,我想怎么就你不来呢?”
“我当然会来。”罗进说,“你不要想我。”
她没吭声。好一会儿,她看着在湖边戏水的孩子,耳语般低声道:“你看这样多好,你还去台北做什么呢?”
罗进苦笑了一下,满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痛楚。
“还那么放不下?”
罗进长叹。他说,这一次是他自己申请调台湾本岛的。他在金门呆得快要疯了。白天黑夜看着那边,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水里雾里越看越远。看来是没指望了。
2.
后来罗进每逢休假就跑到台中去见吴淑玲。有时搭便车,有时找一部车开了去。在台中时他都住在吴淑玲家里,有时帮吴淑玲打点店里的事情,有时带小男孩阿炳玩,进进出出不避旁人,俨然走红桃花运,拥妻携子,成了男主人一般,一晃数年。
他总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