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课-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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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扑倒在金卓如的怀里。金卓如平时拄着拐杖还颤巍巍的,现在却精神抖擞,估计吃过兴奋剂,这老东西!
终于摆好了一个姿势,我估计梁莹最多能坚持半分钟,看来金卓如要抓紧时间速写了。可这老东西偏不,他让梁莹重新站直了身子,然后后腿向后跨出并伸直,依然抻着脚尖,另一条腿则作骑马蹲裆式,两只手举起抱头……这个姿势摆好后也只持续了二十秒,金卓如似乎只是想让她摆姿势,并不打算画。这样连着摆了五六个,老家伙一双枯皮露骨的手在梁莹身上摸了个够!
摆弄了半天,金卓如终于走到沙发前坐下。而梁莹则把刚才摆好的姿势连贯起来,一个个摆出。摆了一通之后,她又转身,另摆一遍。然后侧身,再摆一遍。如果我是现在才站到窗口,一定还以为她在光着身子跳芭蕾舞。这一老一小不像是画家和模特,倒像是芭蕾舞的学生和教练。
真让我生气的是,梁莹显得很高兴,很兴奋。她正发自内心地要把自己的美丽和性感展现在老家伙面前,这样的展现让她很有成就感。她一直在微笑,并且时不时与金卓如交谈几句。鬓角已经微微沁汗了,但她似乎一点都不累,越摆越上瘾,就像一位宫女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宠幸,即使跳得腿抽筋,也一定要跳下去。终于有一个姿势是抬头挺胸地看着窗外,她一下看到了我。
我差点想猫下身子躲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窥女厕所的小坏蛋。但又一想我才是她男朋友呀,躲什么躲?她看到了我,嘴角的笑意一下子退去了,整个人僵在那里。金卓如也发现了我,过来给我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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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他笑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你是怎么摸我的女人的。我没答话,走了进去。梁莹朝我走过来,突然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你来了?”
我被她这样明目张胆的亲昵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抱住她还是该推开。扭头看金卓如,他依然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拍了拍梁莹微微流汗的后背,拥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她紧紧挨着我,把手搁在我的大腿上。
“你来看梁莹了?她这两天算是进入状态了,与我配合得很好。”金卓如说。
是配合得好,我都看到了。梁莹赤条条香喷喷的身体贴在我身上,使我胸口一阵酸疼,不知道是心酸还是胃酸。我尴尬地笑了笑,对金卓如说:“今天来得很冒昧,本来打算开始写作了,却连提纲都还没想好,还是找不到感觉,就到您这里来再找一找。”
“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就问吧。”
“今天没准备问题,我想看看您是怎么作画的,行吗?”
“这……”金卓如显得很为难,“我活了八十多岁,作画六七十年,几乎还没什么人看过我作画呢。有别人看着我就会不自在。”
“可有的画家人越多反而画得越兴奋。您在美院上课的时候,不是也在黑板上画几笔吗?”
“那不一样,上课是上课,创作是创作。你还是不要看了吧,吃鸡蛋就行了,何必去看老母鸡是怎么下蛋的呢。”
“那您能把最近的创作给我看看吗?”
“你到桌子上去找,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我走到画桌前,桌上已经堆满了【文、】梁莹的素描,总有一【人、】两百张,几乎是把人体【书、】的所有姿势,和这些姿势可【屋、】以入画的所有角度都囊括进去了,剩下的也许就是两人刚才正在摆弄的动态人体了。动态姿势是模特最难摆出也是画家最难把握的,所以放在了最后。难怪梁莹刚才会那么兴奋呢,金卓如的这堆素描如果装订成册,不就是一本梁莹的写真集吗?
即使是最高超的人体摄影大师,拿着最先进的照相机,也难达到这样的艺术效果。因为照相机只能记录真实,而金卓如却可以对她的形体进行艺术加工,可以适当地调整各部位的比例,可以任意勾勒出想要勾勒的层次,而任意忽略掉想要忽略的细节,这些都是照相机无法办到的。同画家的眼睛、头脑和灵巧的手比起来,照相机只能是傻瓜、白痴和笨蛋。
梁莹当然看到了这些素描,那么,这些素描对她的心灵产生了多么巨大的震撼,就可想而知了。金卓如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魅力,无论在他生命的哪一个阶段,无论是青年、中年还是老年,哪怕是在他刚刚出狱的时候,都能赢得年轻女孩子的芳心呢?他凭的是什么?说到底还是他的艺术,他的画。一个女孩子只要爱自己,只要愿意欣赏自己的美,那么,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金卓如的画,进而也喜欢上他这个人。
我本来应该欣赏这些素描,应该庆幸自己能看到它们,因为它们实在太美了。粗看它们都是梁莹的素描,但细看又会发现,其实每一幅在细节乃至比例上都不同于别的任何一幅,感觉不像是同一个人。它们让我觉得,我不止拥有梁莹一个女朋友,而是同时拥有了上百个纸上的女朋友,她们都与我同床共枕过。可我的内心里分明感到一阵阵酸楚,我不愿承认这是嫉妒,又无法欺骗自己。
我把这些素描放到一边,去看已经画好的水墨画。忽然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两幅,都题着“出浴图”。画面只画出一个浴池的三分之二,浴池上方有一大朵石雕的荷花。一位古代的仕女,正从浴池中走上台阶,小腿部分还在水里,膝盖以上展现出来。身上只披着一条似有若无的薄纱,将双乳和私处微微遮住,而她的形体也只用几条墨线轻轻勾勒出来,墨线间甚至并没有连接在一起,连双眼和樱桃小口也只是三个点。笔画之简,可以说已经到了极致,人体的慵懒闲适之态却呼之欲出。我将这两幅画反复比较,包括题款和印章,实在找不到任何差异,即使这两幅都是金卓如本人画的,能画得如此纤无二致,也实在令人惊叹!
“这两幅画都是您画的吗?”
“不,一真一伪。你看哪幅是伪作?”
我比较了半天,最后只得摇摇头:“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幅画还是一个月前,小葭带到拍卖会上去的,最后也没拍掉,流拍了。想不到一个月后,小葭就把这样精致的伪作交给我,说有人送来要求鉴定,而真迹呢,也还在她的手上。她告诉人家是伪作,把真迹拿给人家看,人家还死活不相信,一定要让我看看,才肯罢休。”
“本主都说是假的,并且真迹都给他看了,他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是啊,可这幅伪作,人家是花了十万块钱买的,据说买之前还找权威的专家做过鉴定,怎肯善罢甘休?跟你说句实话,这幅伪画的作者,我真想见见,跟他交个朋友。”
“交朋友?”
“是啊。他能把我的画模仿到足以乱真的程度,为什么不自己画呢?而且只是在拍卖会上看了两眼,顶多能搞到两张照片吧,怎么就能模仿到这样像的程度呢,即使是做水印也做不出来啊,真是太神奇了?”
“神奇?”
“是啊,我真是佩服他,他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朋友了。”
“朋友?”
“是啊,我的朋友们,几乎都死掉了。刚回北京那几年,还有许多老朋友到这个小院子里,来看我。每到夏天,我就让小葭在院子里摆上桌子,请几个好朋友来聚聚,聊聊画,聊聊艺术。可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从来不吸烟的,居然得了肺癌,天天锻炼的人,居然长了脑瘤,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就我这么个坐过大狱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居然活到现在。也许是上帝可怜我以前的遭遇吧,他耽误了我太多的时间,所以让我多活几年,让我用这只残废的手,多画几幅画。”
金卓如伸出他的右手,让我看虎口上的那个肉瘤。肉瘤并不大,圈圈老皮包裹着冒出头的肉芽,像一只眼睛在注视着我。我看着那只手,手指上的肉都已被岁月吸干,手背的皮也已经干裂,岁月已经在上面刻下了深深的纹路。恍惚之间我觉得,这已经是一只死人的手,但它依然可以握住画笔,画出一幅幅精美绝伦的人体画来。
最近二十年,他除了去美院上课,几乎从不离开这个小小的四合院,谢绝了一切人际交往,就关在这几间屋子里作画。他的名望一天比一天响,而他也一天比一天远离人群,远离社会,离群索居,与世隔绝。这几间屋子,就像一个大坟墓,而他则是一个活死人。能够走进他这座坟墓的,只有女儿女婿。而我和梁莹如今也闯了进来,给他这个死人又带来了生机。他还要用这双垂死的手,从梁莹身上淘出一幅一幅的好画来。
“你很想跟这个伪造您的画的人见面吗?”我不知该说什么,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他是怎样一个人呢?从未见过他,但他好像就生活在我的身边,就在这间屋子里,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他的存在。”
“莫非他是个鬼,是个幽灵?”
“起码他模仿的这幅画,是充满了鬼气。就说这枚印章吧,是30年代初琉璃厂一位著名的篆刻家刻的,这位篆刻家如今鲜为人知,当年却的大名头,曾给退了位的宣统皇帝刻过八方印。他早已死了几十年,如今的人就算照着刻,也刻不出这样的水平呀,可这幅伪作里的印章,与真迹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同一个印钤盖出来的。即使用铜版纸造假,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破绽,它却真是天衣无缝。你说,这怎么可能呢?真是出鬼了!我真想问问他。已经在心里问过这个鬼朋友十几年了,真想听到他的回答。”
“假的就是假的,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什么是真相?我不相信有什么真相,即使有,只怕我也看不到了,咯咯!”
金卓如的笑声还是那样苍老,那样灿烂,却把我的心揉捏了一下。我紧紧握住梁莹的手,把她握疼了,她推了我一下。我醒悟过来,起身说:“好了,我该告辞了,不打扰您了。”
“就走吗?要不你再多坐一会儿,找找感觉,等完事了跟小梁一起走吧?”
“不了,我先走吧。”如果继续看金卓如摆弄梁莹,我不知道能否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还是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吧。我又问梁莹:“你知道朱晨光搬出去了吗?”
梁莹点点头。
“你回去吗?”
梁莹又点点头。
088
我告辞出来,走出院子,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梁莹的身体似乎还贴在我身上,那温暖馨香的气味,让我摆脱不掉。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离不开她,如果她真的再也不回我的地下室,如果再也感受不到她的身体和气息,我会痛苦到什么程度呢?真是应该好好珍惜她,永远把她留在身边,让那喷香温暖的身体永远陪伴着我,每当我从睡梦中醒来,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是不是该同她结婚呢?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我还从未想过要结婚。以前的恋人和情人,都没有让我产生过结婚的想法,甚至连恋爱的目的就是结婚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常理,也已经遗忘很久了。艺术家其实是不适合婚姻和家庭的,金卓如一生的恋爱和婚姻,也证明了这一点。到了晚年,他仍然过着孤独的生活,只有孤独的生活才适合他,才能让他获得内心的安宁与平静。但我居然想到了结婚,是因为放弃了自己的艺术理想吗?
看了金卓如为梁莹画的那么多素描,我应该更清醒:我的艺术细胞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毕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