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首长 (1+2部)-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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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刚落,警车已经停下来,一身警服的容易从车上跳下来,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
另一辆车还没有停稳,车门便打开了,八名武警战士跳下车,迅速奔跑过来,将翁家人和汽车隔开。翁秋水一直在公安厅工作,翁家人自然也就认识警衔。翁秋水的警衔和容易是一样的,这样的警衔如果在市公安局,那一定是局长。翁家人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武警,又有一位高阶女警官在现场指挥,自然有所收敛,却又不肯离去,虽然与汽车拉开了距离,却在那里大骂。翁家人情绪十分激动,尤其有两个老人,其中那个女性躺在地上打滚。
容易见局面暂时得到控制,在车下挥手示意。唐小舟叫司机将门打开,容易跨上车,和唐小舟握手。唐小舟向谷家人介绍,这是公安厅政治部容易主任。
从市俗的角度看,这种介绍不为错,大家都习惯于把副字处掉。可此时,少一个副字,对于谷家人来说,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政治部主任是副厅级,厅党组成员,有些资格老的主任,甚至是正厅级,职权比一个副厅长还大。谷家人显然理解这个职务的重要性,对于容易立即笑脸相迎,那些笑容,既是感激,也带着谄媚,甚至还有一种盼到救星般的如释重负。唐小舟熟悉这种笑容,从谷瑞丹身上,他常常看到。他厌恶这种表情,也惊诧于谷家人竟然如此的一致。
对于谷家的热情,容易仅仅只是应付了几句。容易以前不太了解谷家,完全是这次的事件,才对谷家有点深入的了解。她从本质上看不起谷家,打心里不愿意为谷家做任何事。敷衍几句后,她转向唐小舟,说,你们留在这里太危险了。现在还没有宣判,已经这样了,一旦宣判,结果又不是他们期望的,搞不好就要出大事。我建议你们最好离开这里。
唐小舟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对谷瑞萍说,那就快点离开吧。
可他万万没料到,谷家的意见竟然无法统一,谷母说,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谷瑞安说,现在翁家人围在这里,不走要出事的。
谷母说,你们怕死,我不怕。我倒要看看,翁家人敢把我怎么了?我还想找他们呢,他们要我谷家顶命,我还要他们翁家顶命呢。
唐小舟见这个阵仗,意识到这么僵持下去,真的可能出事,只好向谷瑞萍讨主意。在谷家,最有发言权的是谷母,虽然她平常不怎么说话。其次,是谷瑞丹,毕竟她的地位最高嘛,再排下来,是谷瑞萍。他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快点决定。宣判大概还需要等半个小时左右。不管结果如何,对于翁家、谷家以及章家,都是悲剧。万一发生冲突,场面恐怕难以控制,那就会在旧的悲剧之上,又增加新的悲剧。
谷母没好气地说,要走你们走,我哪里都不去。我一把老骨头,我怕什么?
事情进一步僵了,唐小舟束手无策,谷瑞萍似乎也没有好办法。此时,在谷家两个最没有地位者之一,谷家大儿媳说话了。她不是对大家说的,而是对丈夫谷瑞安说的。她说,瑞安,我告诉你,如果真的打起来,你一定要快点跑。如果我被打死了,你好替我收尸。
谷母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不是谷家人,你的心从来都不在谷家。你害怕死在这,你现在就可以走。
大儿媳在谷家半点地位没有,平常从来不敢大声说话的,今天却特别,竟然大声地说,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真的打起来,万一谷家全都死了,断了根不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见此情景,谷瑞萍挥挥手说,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开车开车。
她这话一说,谷家其他人竟然再没有反对,只有谷母在那里哭得更加的伤心。
容易说,先开一下车门,让我下去安排一下。你们抓住机会再走。
司机把车门打开,容易下车,又立即将车门关上。
容易走近武警战士,对其中一个说了几句话。那句武警武士喊了一句,其他战士就开始向前走,继续挤压翁家人。同时,容易向翁家人招呼了几句,然后领头向前走。也不知她对翁家人怎么说的,其中几个人跟着容易向前走,其他人也陆续跟了过去。容易拉开了一定距离后,停下来和翁家人说话。
趁着这个机会,谷家的司机启动了汽车,并且迅速驶离现场。
翁家发现谷家的汽车要离开,试图追赶。可武警战士早有准备,扑过去用身体阻挡。武警战士毕竟人少,挡不住翁家太多人。即使如此,还是阻滞了翁家人,等他们摆脱武警战士时,发现谷家的汽车,速度已经起来,虽然追了一段距离,却越拉越远,根本不可能追得上,只好放弃。
汽车摆脱翁家人后,司机问,再去哪里?
谷家人没有主意。唐小舟说,围着法院转吧。舒彦出来后,第一时间会给我们电话的。
说是围着法院转,其实并没有,绕了几条街道,感觉安全之后,停了下来。车内的气氛很压抑,谷瑞丹可能被判死刑,也可能死缓,两种结果,谷家都不愿意接受,却又无可奈何。翁家苦苦纠缠,现在虽然暂时逃脱,将来呢?难保翁家不会找到谷家去闹事,那时又会是怎样的了局?唐小舟不想被他们的情绪影响,尤其不想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好在他的电话多,一遍又一遍接听电话,
没有电话来的时候,他便给容易打电话,表示感谢。容易说她还在现场,翁家的人似乎还在找谷家的人,他们大概也清楚,翁秋水难逃一死,找谷家出气,似乎是他们惟一能够让自己稍稍平复的办法。容易提醒唐小舟,让谷家以后小心,说不定,翁家以后还不肯放弃,会阴魂不散地缠着谷家。
这一点,唐小舟也想到了。可就算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也是谷瑞丹为她的家人惹下的,自己无能为力,也不想再管了。
舒彦不知道唐小舟在现场,电话是直接打给谷瑞萍的。谷瑞萍接电话时,所有人都摒住呼吸,认真地听着。接完电话后,谷瑞萍说,已经判了。同时,好几个人都问,怎么判的?谷瑞萍说,维持原判。
唐小舟看到大多数人的表情为之一松,只有谷母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哭着喊,我的瑞丹呀,你要受苦了啊。我四个孩子,只有你最顾家呀。我苦命的孩子呀。
唐小舟觉得,自己所干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不想再留在这里,在谷家人为判决结果表现出各种各样姿态的时候,他悄悄地下了车,又悄悄地独自离去。他担心谷家人还会追上来说什么或者求他什么,看到旁边有一辆出租车过来,立即招停,坐了上去。
司机问,去哪里?
唐小舟说,随便开吧。
司机大概觉得这个人奇怪,转过头看他,同时准备问点什么,发现他背靠在坐垫上,脸上有两行清泪流下来,便立即转过头,启动汽车,向前驶去。
汽车前行不久,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舒彦。
舒彦说,宣判过程很短,大家到庭后,法官直接就宣布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唐小舟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问道,翁呢?没有在法庭上闹吗?
舒彦说,他应该知道这是终审判决吧,法官宣判后,他就崩溃了,整个人都瘫了,是法警把他抬出庭的。
唐小舟想,人嘛,到了这一步,大概都是如此吧,全天下能有几个人面对死亡,仍然大义凛然?
此案后来出现了两个小插曲。
翁秋水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便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注射死。他的要求很快被驳回了,事情传出来后,便成了一个笑话。中国确实尝试注射死刑,但是,注射死刑需要购买注射车,那台车价格极其昂贵,根本不可能普及,只能规定相当级别的人,才能实行。这个相当级别,指的是副厅级以上。翁秋水直到最后,也未能升上副厅,仅仅只是正处。有关这个规定,他应该是清楚的,之所以最后闹了这么一出,大概是希望遵循官场的一个惯例,在某个人即将退出官场时,安慰性地升半级?
即使被判死刑,也希望享受升半级的待遇,自然就成了官场大笑话。
另一个插曲,与章政有一定关系。
人都有其狭隘性,章政自然也不例外。妹妹的死,令他愤怒,出于个人情感,他自然更乐于让翁秋水和谷瑞丹两个人都判死刑。作为一名检察官,他也清楚,这样一件案子,判处一死一缓,已经公正公平了,就算唐小舟为谷瑞丹做了什么,从纯应诉技术角度看,章政只能为唐小舟或者舒彦为谷瑞丹所做的一切叫好。基于这种认识,对于判决结果,他是完全接受的,另一方面,他又难以彻底地以一名检察官的标准来对待此事,尤其唐小舟和谷瑞丹已经离婚,就算他对谷瑞丹做点什么,唐小舟大概也不会为谷瑞丹出头。于是,他对谷瑞丹做了一件事。
章政通过个人的影响力或者权力,游说有关部门,将谷瑞丹押到刑场,给翁秋水陪斩。
这是一件绝对荒唐的事,也是一件违背当代法律精神践踏人权的事。当代法律精神非常明确,你犯了什么样的法,就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而相应的惩罚,也一定得由法院判决。判决书上没有的惩罚,均不能实施。比如有些机构,在法院还没有判决的情况下,将某些犯罪嫌疑人游街示众,还有些执法部门,将一些妓女或者嫖客的照片张榜公布,任何法律之外的刑外刑,都是对法律精神的践踏。别说其他执法部门无权这样做,就算是法院,也无权如此判决,中国的任何一条法律,均没有游街示众的刑罚。
法院判决谷瑞丹死刑缓期执行,而陪斩,就属于刑外刑,并且不属于刑罚范畴。
谷瑞丹已经成为刑犯,只落得任人宰割的命运。她的家人均属于人微言轻的社会低层人士,没有任何人足以替她出面说话,或者即使说话,也没有丝毫影响力。唐小舟如果说话,肯定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可唐小舟不会为了她再一次出头。
最终,谷瑞丹被押到刑场,不仅亲眼目睹了翁秋水被枪决的过程,而且她自己也经历了一次准枪决。
多年以后,谷瑞丹对唐小舟提起过此事。她说,当时,她被押到刑场,和她一起的,并不仅仅只有翁秋水,还有其他一些待决犯人。她被安排在翁秋水身边,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她只要稍稍偏过头,便能看清翁秋水的脸。而翁秋水也看到了她。她看到翁秋水脸上,带有一丝微笑,那个微笑所包含的情绪极其复杂。谷瑞丹说,她能感受到,翁秋水以为她被改判了,其实,她自己也困惑,也以为自己被改判了。同时,她又不明白,如果改判,为什么不通知她?这是不符合程序的。
后来开始行刑,他们被要求排成一排,跪在事先挖好的坑前,行刑人员从背后走过来,停在他们身后,指挥官发出指令后,行刑手单手举起枪,顶住了他们的后脑勺。谷瑞丹的后脑勺也顶了一支枪,那一瞬间,她完全傻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为自己从此彻底烟消云散了。
枪声响了。谷瑞丹印象中仅仅只响了一枪。事后想起来,应该不止一枪,而是每个行刑手都开了一枪。只不过,这些枪是同时响的,彼此的距离很近,听上去,便像是一枪。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听到枪响的同时,她倒地了,后面还有枪响,她没有听到。
谷瑞丹倒地,当然不是因为被枪击中,而是被吓得昏了过去。
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