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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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搞出来的。这也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我跟你说,那里剃头的师傅不光是剃头手艺好,剃完头还跟客人挖耳朵、洗眼睛。”
“眼睛怎么洗?”铁戈第一次听到这种新鲜事。
“就是用刮胡子刀刮。”
“啊?你嚇我!眼睛还能用刀刮?”铁戈大惊。
“不是刮眼睛,是把上下眼皮翻过来用刀刮,伙计,那才叫舒服!”
“大脑壳,哪有用刀刮眼皮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大脑壳挖出一坨耳屎,用小指甲弹掉:“莫动!要配合好。你又没有洗过眼睛,晓得个鬼。”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喜欢这种场合?我真搞不懂。”在铁戈看来大好年华应该用来读书学习。
“赵钱孙李,各人所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大脑壳以一种教训人的口吻说:“泡茶馆听戏也是一种生活,一种享受。你总是说有一千个脑袋就有一千种信仰,生活就是五花八门多姿多彩的,总不能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想同样的问题做同样的事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搞不懂你一点小的年纪居然喜欢前清遗老遗少的那种生活方式,泡茶馆、斗蛐蛐、养金鱼、喂八哥,老舍的《茶馆》对这些东西就有详细的描写。你一说这些东西我就想起那些不争气的八旗子弟,好端端的大清江山就毁在这些人手上。”
大脑壳教训道:“铁戈,生活不可能是千篇一律的。要是全世界的树叶都长得一个样,花开得都是一种颜色,这个世界是不是太乏味了?像文革时期那样,统一思想,什么话都是一个腔调,唱的是革命的进行曲,跳的是虔诚的忠字舞,读的永远是老三篇,写的是清一色的党八股,早请示,晚汇报,你烦不烦?如果全世界的男人和女人长得都是一个样,那麻烦就大了,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分不出哪个是自己家的人,你说要不要命?要是上错了床那还不闹出人命案子?就像你喜欢打球、唱歌、看书,但不爱下棋打牌,我喜欢喝茶、玩乐器、挖耳朵一样,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这个世界是由各种各样的东西组合起来的,有差别才成为世界,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亏你还学过哲学,连这也不懂!要学会享受生活,等一下我把耳朵挖完再跟你洗眼睛。”
铁戈连连摆手:“饶命!我不想当瞎子。”
“我挖耳朵的手艺怎么样?”大脑壳问道。
“真不错,太舒服了。”铁戈由衷的赞叹道。
“我洗眼睛的手艺比这还高。”
“那也不行!那明晃晃白森森的刀在眼睛皮上刮来刮去,不吓死也要吓掉几分魂,万一搞我一刀,那我就彻底废了。”
惹得大脑壳哈哈大笑。
晚饭前大家把晒过的东西又搬进号子里,铁戈从枕头底下拿出姚雪垠写的长篇小说《李自成》看。因为很多人正在排队等着看这本书,所以他连一向爱好的篮球都放弃了,专心致志地看书。刚看了几页刘武汉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大喊道:“铁戈快下来,六队欺负我们五队!”
“他们欺负五队哪个?”
“六队的李二毛在球场边举重,我们五队上去几个人都输了,连曹矮子李云良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在那里吹牛,说我们反革命队的人不中用,顶多只会玩笔杆子动嘴巴,大脑壳叫你去刹刹他的威风。”
铁戈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从上铺一跃而下,穿上回力鞋雄赳赳地走到杠铃边,挑衅似地用脚蹬了蹬杠铃说:“太轻了,再加两个桃盘。”
原来这副杠铃一直放在病监的院子里,只有两个铃片,六队的犯人为了锻炼身体把杠铃抬进二大队的球场,又从车间的纺织机配件堆里拿来几个废弃的桃盘。这副杠铃有一百斤重,每增加一对桃盘大约可以增加三十斤,现在已经加了两对桃盘,重量到了一百六十斤,五队的大力士李云良就是输在这个重量上。
二毛听见铁戈说太轻了,鼻子哼了一下:“莫吹牛,举起来再说。”
铁戈很轻松地举起这个重量。
五队的一群人在一旁大声叫好。
二毛也举起了这个重量,但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铁戈又叫人加了一对桃盘,此时杠铃的重量已达一百九十斤,他要二毛先举。二毛心里有点发怵,杠铃刚提过腰就扔了。
铁戈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双手一搓走到杠铃前稳定了一下情绪,所有的人全都凝神静气看着他。只见他抓住杠铃,暗吸一口气,突然发力提铃翻腕把杠铃放在锁骨上,杠铃像扁担似的在他的锁骨上微微颤了两下。
刘武汉此时双手攥拳,指甲深深地抠进手掌,牙关紧咬,两眼瞪得如牛卵子一般,好像不如此铁戈就举不起来一样。
铁戈这时也是双唇紧闭,牙关紧咬,运足全身力气,稳稳地把杠铃举过头顶。
“哗”,周围的犯人,不管是五队还是六队的都疯狂地鼓掌、跺脚、吹口哨。
刘武汉这时才慢悠悠略带挑衅地说:“二毛,你还真以为我们反革命队无人?我们铁戈就是能文能武的人,怎么可能光会玩笔杆子动嘴巴?!”
二毛显然不服,又有些恼羞成怒,说:“铁戈无非有一身蛮力,有么事了不起!敢不敢跟我对搏?”
列位看官,对搏是武汉话,就是散打,手脚并用。但又不是散打比赛,没有什么规则,任何地方都可以攻击,直到一方认输为止。
铁戈在厂里练过举重,跟徐怀青学过六合长拳和洪门拳,跟小华侨学过西式拳击,还跟陈达这个军侦察营的排长学过擒拿格斗,打二毛自然是不在话下。现在为了盖大会堂把四队抽走了,生产的人手本来就不够,他怕万一失手把二毛打伤了不好交差,所以不好应战。
铁戈微微一笑说:“二毛,还是不打吧,免得出了事收不了场。”
二毛以为铁戈寒场(武汉话:胆怯的意思)了,越发不依不饶:“么样?敢不敢搞?我倒要看一下你们反革命队到底有冇得人?”
六队一帮人在一边起哄:“你们反革命不行,了不起就是贴几张反标,发几张反动传单,都是躲起来做的事。”
刘武汉在一边打气:“铁戈,搞就搞,怕么事?你这大块头倒下来压也要把他压死!”
大脑壳也说:“这些小强盗欺人太甚,不把他们镇住,以后怕是要邪到头上来了!要搞就搞狠点,出了问题我负责。”
二毛身高一米八五,是六队的篮球主力。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对小眼睛目露凶光。他在球场街一带打架非常有名。据六队的犯人讲,他曾经一对三把对方打得做燕子飞,可见此人手脚了得,十分凶悍。
二毛再次问铁戈:“到底敢不敢搞?要是不敢搞就莫你姆妈在这里装高子(武汉话:充人物)!”口气充满了挑衅和轻蔑。
铁戈笑道:“要搞也可以,搞伤了莫你姆妈装赖,班还是要上的。”实际上他的笑声里面已暗藏杀机。
“要得。”二毛应承道。
二人来到球场中间,围观者站在场外围成一圈。二毛因为举重输了,颜面尽失,急于翻盘。又见铁戈不敢打,所以气焰十分嚣张。
他耸了耸双肩,摇晃着脑袋,左手在前护住脸部,左胳膊紧夹左肋,侧身而立,重心则落在右边。
铁戈则两掌伸开并未握拳,左手提至胸前,右手则在丹田附近护住下盘。
二毛目露凶光,恨不得一拳将铁戈打倒。
铁戈目光平和,只不过把这种对搏当成很平常的游戏。
二毛不停地在铁戈面前左右游走,铁戈始终以正面对着二毛。此时二毛不敢贸然出手,铁戈则有意引他进攻。
围观的犯人们开始鼓噪:“快点搞唦,莫你姆妈装神弄鬼,不搞就散伙!”
有人则说:“看来是势均力敌,都不敢轻易出手。”
还有人说:“这回五队六队要见个高低了。”
正议论间,二毛突然身形一变,降低重心朝铁戈扑来。未及出拳,铁戈抬起左腿朝他的裆部攻击。二毛连忙双手护裆。谁知铁戈只是虚晃一枪,左腿刚落地,飞起右腿早已踢中二毛的下巴。
只听一声惨叫,二毛飞出两米开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嘴里流出殷红的血。
场上一片惊呼,不知是为铁戈出色的腿功叫好,还是担心二毛伤得太重。
铁戈紧走两步,一只手把二毛拎起来:“二毛,不要紧吧?”
二毛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
二毛是六队最厉害的一个,在六队他可以横着膀子走。铁戈收拾了二毛,这给六队那些刑事犯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此知道反革命队里藏龙卧虎不是那么好惹的。
众人簇拥着铁戈回到楼梯后面,大脑壳扔给铁戈一根烟:“伙计你还有这一手?硬是真人不露相,晚上我请你喝酒!”
刘武汉兴高采烈地说:“哼哼,我看以后哪个刑事犯还敢说我们反革命队无人?打不死他个狗日的!”
铁戈大笑道:“伙计,还能如此自豪?”
刘武汉却说:“铁戈你不晓得,那些狗日的刑事犯总是欺负我们反革命,今天你这一手把它们都镇住了,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欺负我们反革命,你就好好教训他们一下,把他们彻底搞熄。”
就在铁戈和二毛对搏后不到一个星期,发生了一件让二大队队长和监狱长暴跳如雷的事情:五队和六队发生群殴。
事情的起因是两队交接班引起的。
大脑壳的三工段和六队的对班历来不和,六队的修机工仇勇就在纺织机上做手脚,影响接班一方的产量和质量。由于各队犯人生产技术参差不齐不好定任务,监狱本来并没有向各队下达生产指标,但四五六队的干部都把各工段对班的产质量当成衡量的指标,你如果输给对班就要挨批斗,所以犯人们在并没有生产指标的情况下也会拼命搞好生产以压倒对班。
犯人就有这种本事,你接班时机器还好好的,半个钟头以后毛病就来了,你不得不停机处理,这种明争暗斗相互搞鬼的事在各工段很常见。一二三工段的产品都是出口到日本的双绉,生产科和质检科抓得都很紧,各中队干部对这三个工段极为重视。为了这事大脑壳几次和六队的修机工仇勇交涉,但还是屡屡出问题,于是大脑壳决定教训一下仇勇。
大脑壳不愧是省林业兵团的作战部长,经过几天的调查和思考,他把球队、宣传队和五队爱打架的人叫到球场上,如此这般地布置了行动方案:“今天晚上接班时,曹矮子和沈明高打出手(武汉话:先动手),我和汤建国打接手(武汉话:接应),成飞堵住二工段的修机工‘灾星’,韦少山堵住四工段的分经工‘憨坨’,牛瞎子在外围接应。我调查过这两个人跟仇勇的关系蛮好,把这两个人堵在外面,仇勇就翻不起大浪,我们就可以放手大打。铁戈,九工段的李二毛和王彦就交给你了,王彦也是个狠角色,他跟李二毛关系特别好,只要二毛不动手,王彦就不会动手。这两个人不搞进来,六队就输定了。”
铁戈不放心的说:“二毛和王彦那里我去打个招呼,他们负责不敢动手。但李明启那几个人怎么办?”
大脑壳满不在乎地说:“我了解过,李明启跟仇勇不和,不会帮忙的。再说余友新和成飞都在他那个工段,搞李明启有多的。要是搞不赢这几个玩皮子的小强盗,我解全胜的名字倒着写。这场架关键就看你镇不镇得住二毛和王彦,他们要是出手蛮麻烦。”
“放心!二毛敢动手,我把他打瘫条。“铁戈轻松一笑。
余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