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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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跟何田田同来的人拉着毛坯件知趣地走了。
何田田心疼的说:“我一看见你这么累心里就不好受。”
铁戈掏出烟点着:“没事!干完了我就回去看书。”
何田田打断他的话:“这么大的铁锤看着都吓死人,你悠着点干,又没人逼你。”
“我调到炉工班图什么?我眼馋的就是炉工自由,我们只要修好炉子备足料,上下班由自己定。说打铁不累那是瞎话,但我有一个心理暗示法。你千万别把打铁当成是工作,你只当这是锻炼身体,这样一来活也干了,身体也锻炼了,国家还发工资、补助。你说世界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卫厂长想锻炼身体就到这里来打铁,人家解放初就是县长呢!其实我也不傻,薄一点的铸件我就用二十磅的铁锤打,厚一些的再用大锤打,我会照顾自己的。打完这堆铁我就下班,冲个凉上床看书。”
“你还是悠着点,累坏了我可不管你。”
“我要真累坏了还不知谁哭着喊着要来伺候我,还得我同意。”铁戈心里甜滋滋的。
“美得你!”何田田一再嘱咐:“悠着点。”
铁戈故作神秘状说:“田田,还有一点你不知道,我们车间原来从梁湖县来了两个师傅,他们自己本来有一个铸造小作坊,他们到这里就是想找一个铁饭碗,哪知道正规工厂天天都要搞政治学习,工资也只有五级,没干两个月他俩就跑了。我会造型配砂,现在又学了炉工,等将来咱们退休了我去办个铸造厂你就给我车毛坯件,咱们不就又多一份收入?那时候再把咱儿子女儿都教会,小日子就红红火火地过起来了……”
“说什么呐?真不知羞!”何田田转身跑远了。
到了七三年年底,征兵工作开始了。
去年因林彪事件停止征兵,今年铁戈第一个报了名。体检结果:甲等兵身体。有三个部队同时看中了他,都悄悄地找他谈了话,他满以为这次参军是铁板钉钉的事,谁知又被别人开后门挤掉了。为这事他好长一段时间闷闷不乐,何田田只得好言劝慰。
转眼又到了七三年,六月的一天他突然接到辛建的信,要他回红州考湖北艺术学院,这让他大喜过望,请了探亲假匆匆赶回红州,下了车直奔辛建家。
一见面辛建便说:“你总算回来了,把我和黑哥急死了。”
黑哥比铁戈高三届,算是学长,也是从小一起玩的哥们。
辛建接着说:“黑哥的大哥在湖艺教木管乐器,得到湖艺对外招生的消息写信给黑哥,问红州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他跟我闲聊说起这事,我说铁戈唱歌是红州一绝,然后就给你写信。”
“上大学不是要靠推荐吗?”
“这次考大学据说和邓小平复出有关,说是他主张通过考试录取,上面有人反对考试录取,他就搞了个折中方案,说这次是考试加推荐。再说单纯的推荐工农兵上大学里面有很多鬼名堂,好多人都是走门路托关系上的大学,推荐只不过是个幌子,根本不存在推荐,领导拍板算数,有的人是上面指名道姓点去上大学的,这叫戴帽下达指标。你们厂谁上了大学?”
“古良才的儿子。”
“看看,有名堂吧。从七零年起搞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到现在有几个是正儿八经通过推荐的?不走后门你也想上大学?做梦去吧你。所谓推荐只不过是走后门的一块遮羞布而已,谁的路子野谁就能上大学。所以中央在七二年五月一号就发了《关于杜绝在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中‘走后门’现象的通知》,可照样有人走后门,而且越来越凶。这次要经过考试这一关,不是谁都能滥竽充数的,要靠真本事去考,凭你的嗓子考湖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铁戈说:“老实说我对演戏兴趣不大,学成了将来还不是个戏子?再说我这么高的个儿怎么演戏?要是来个男女生二重唱谁和我配对,总不能老是独唱吧?”
辛建反驳道:“你说我是个书呆子,我看你才真是个书呆子!湖艺毕业不见得一定去演戏独唱,还可以学习作词作曲写剧本搞创作,也可以搞音乐指挥,你要是能写出《国际歌》、《马赛曲》那样的作品来那可是青史留名啊!再不行当个聂耳、冼星海、时乐濛、马可那样的音乐家也行,总比搞铸造强。”
听辛建这样一说铁戈觉得由道理,他可不想当古代的隐士终老于白菂河的山野林泉之下。回到红州,回到他从小就熟悉的生活圈子里,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二天黑哥和辛建带铁戈去报名考试,一到考试地点铁戈乐了,原来是他小时候上的地区第一幼儿园。这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只不过当年的教室变成了练功房,当年孩子们的寝室成了办公室和住宅,室内活动场成了排练室,整个幼儿园都被汉剧团占有了。
黑哥和几个年轻的老师说了几句话,算是给铁戈报了名。
接着就到练声房考试。这种考试他在六六年就经历过,无非是试听试唱,听听应试者的音色、音量、节奏感等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老师要他清唱一首歌,并要求他把音量放到最大,他很大方的唱了一首《石油工人之歌》。
接着另一个老师问他的学历。
铁戈据实回答:“高小毕业。”
“怎么才高小毕业?没上初中啊?”
“太贪玩了,没考上。”铁戈不好意思地答道。
黑哥在一旁帮腔:“你别看他是小学生,他看的书可多了,凡是文史哲经,小说诗词他都看。”
老师问:“你平常爱看什么书?”
“文学。”
“能背几首古诗词给我听听吗?”
铁戈马上背诵了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以及白居易的《琵琶行》。
老师又问:“古代汉语中‘遐迩’是什么意思?”
铁戈不假思索地说:“远近的意思。”
老师显然很满意:“一个小学生能懂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以后可以学习搞创作。”
第二天晚饭后黑哥又带铁戈到老师下榻的招待所去,为的是是联络一下感情。到了招待所老师又要铁戈唱歌,没办法只好唱了两首。谁知这一唱把隔壁武汉体院招生的老师招了过来。
这三个老师看他长得人高马大,便问:“会打球吗?”
“我是厂队的中锋。”
“能摸到天花板吗?”
铁戈抬头看了看,估计高度在三米二,便说:“差不多,如果助跑我可以摸到三米四。”
体院一个老师说:“我们是武汉体院招生的,你有这么好的身高和弹跳,干脆报我们学校……”
话没说完,湖艺的老师立马把话打断:“那怎么行?我们到红州半个多月了,三千多人考试搞声乐的我们就看中了他一个人。他是男中音,这种类型在欧美多,在中国太少了。搞体育的人多的是,你们为什么偏要挖我的人?”
湖艺的老师咄咄逼人,体院的老师也不争辩,只是说:“都是武汉来的,莫发火,我们不招他行不行?”说完笑着走了。
铁戈坐了一会起身告辞,谁知道体院的老师在招待所的大门口等着,一见他便问:“伙计,一个大男人搞么事文艺?搞体育多好!你到底是喜欢文艺还是喜欢打球?”
“说心里话我还是喜欢打球,进球的感觉太好了,唱歌不过是个业余爱好。”
“还是考我们体院吧,搞文艺将来还不成了娘娘?明天上午你过来我们打一下球,你要是过了我这一关,连复试都免了,怎么样?”
第二天上午体院的老师和铁戈打了一会儿球,他们认为铁戈的弹跳力、爆发力极好,篮球的基本功比较扎实,步伐灵活,最重要的是篮球意识好,三位老师都说他是个好苗子,一致同意录取他,于是当场拍了板,并让他填了表,留下通讯地址。
过了几天黑哥告诉铁戈:“湖艺的严老师大后天到你们厂去复试,只要她拍了板你就录取了,你赶紧回厂去准备一下。”
铁戈当天就回到厂里,马上找到何田田:“田田哪,这次回红州真有意思,同时考上了两个大学,一个是湖艺,一个是武汉体院,两个大学都抢着要我。”
何田田笑道:“你可真有能耐,一下子考了两个大学,行啊你!”
铁戈靠在床头:“如果过了复试这一关,我就真要去读书了。上小学时就知道玩,连初中都没考上,当时还觉得不上学有时间玩,真是天大的好事。后来开学了老山包所有的孩子都去上学,我一个人在家里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把我的肠子都悔青了。现在好了小学生直接考上大学,好像做梦一样,看来这几年书没白看。这还得感谢你,给我提供了那么多书。”
何田田关切地问:“复试关能过吗?”
铁戈轻松一笑:“初试的老师说以我的嗓音条件应该没问题,说我身高、扮相都挺好。”
“唱歌还讲身高?”何田田不解。
“那么大的舞台,独唱演员如果是像武大郎似的三寸丁谷树皮就太没形象了。像我这一米八八的大个子往台上一站,堂堂一表,凛凛一躯,整个一个高大光辉的革命者形象,不用开口唱就能镇住台下的观众。等到我再一开口,你想想那是个什么效果?”铁戈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逗得何田田笑个不停:“你就臭美吧,还高大光辉呢,我看就是一根瘦竹竿,三根筋挑起一个头。”
“我有那么难看?不能吧?瘦是瘦了点,可这都是肌肉,不像那些肥胖子大腹便便一身脂肪,看了都让人恶心。你就说咱这身材长相,要条子有条子(文革时期的武汉话:身材),要麦子有麦子(文革时期的武汉话:相貌),实话告诉你,每次上街我都担心自己被人抢去做上门女婿。”
何田田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的天,你那自我感觉太优秀了,也不怕鼻子掉下来砸了脚。这样吧如果有谁看中了你不用他来抢,我亲自把你送过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咱别的没有,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还是有的。《纪念白求恩》咱都倒背如流了,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不开玩笑了,说正事。我在回来的路上想要是靠所谓推荐的话,八辈子也上不成大学。你看咱们厂参军的、上大学的不是高干子弟子弟,就是有关系托门子的人,其他人想都别想。妈的!如今当兵上学都成了一种特权,连封建社会都不如。旧社会还知道唯才是举,那些庶族寒门出生的人还有科举这条路可走,欧阳修、范仲淹当年穷得连当裤子的本钱都没有,后来还不是走科举之路才成为一代名相的,现在连这条路也堵死了。说是推荐其实早就内定了,谁是咱们工人推荐上大学的?工人说的话谁听?就当你是放屁。这种推荐整个变了味,变成了阎王吃夜叉——鬼味!”
何田田安慰道:“现在好了,两个大学等着招你,咱不要他推荐照样能上大学。”
“不知道我这考上的大学带不带工资?”他担心钱的问题。
“那些推荐去的不都带工资读书吗?”
“人家是推荐的当然带工资,我是考上的谁知带不带工资?”
“应该有政策吧。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我爷爷一个月工资近二百块呢,还有我爸我妈。反正我哥当兵了,我爸那边的钱也花不完,再加上你家多少也要给点,总不至于饿着肚子念书。烟钱也不是问题,我保证每个月给你寄六十块钱生活费。你呢,最大的任务就是学到真本事,别的不用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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