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不起的石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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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散了一片零食儿。但她人不在。我想起她挺着个大肚子的样子。我正要出去,她恰好进来。由于肚子凸出来很多,她走起路来两只手一甩一甩的。大概快生了,我这么想。她看了我写的东西原则上表示同意,但她说只能准我三天假。超过三天,她就做不了主了。我不想麻烦事,就说三天也行。我当时想着加上周末两天也差不多。这样一来,晚上我还要在寝室睡一宿,第二天我打算和汤商量一下旅行事宜。我粗略地算一下,方便的话,最快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第五节 认识泥鳅
第二天,我们碰了头。汤说她收拾停当了。她问我去什么地方。我说我还没想这个问题。我想听听她的意见。汤说一切听我的安排。“……月亮湾,怎么样,你看?”
我想起车上的招贴画,但只记起这个。
“还行。”
“去过?”
“那倒没有。”“那就它吧。”
“我没意见。”,她说。事实上,在我看来,没来的东西都谈不是好坏。
"我买了些饼干罐头什么的。”汤指着她背的包。
“并没多远。”
“路上可以吃,总之,闲着也是闲着。”
“你喜欢罐吃罐头?”
“呃,……我觉得里面榨的汁挺不错的。”
“那倒是。”过了一会儿,我说:“要不再来副牌?”
“我想买来着。”她这么回了一句。
从地图上看,月亮湾不远。但感觉上,大巴车在公路上跑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瞧见一叠连的山峦。在澄净的天空下。像钢琴键里的音符。显得青蒙蒙的。走的是山路。两旁是高低起伏的小丘。丘的表面生长着一层暗黄的茅草。整条山路就如同一抹刀痕,将一块晾干的熟牛肉切成不匀称的两个部分。从这块牛肉的一头开到另一头也就差不多快到了。检票阿姨说每年月亮湾都有很多游客过来。不过,眼下这当儿并不是盛季。多起来的时候满山都是人。汤一只手撑着下巴,有好大会儿,在出神地望着外边。我顺便问哪有住的地儿。她这时才扭过脸来看着检票的阿姨。车缓缓地在路边停下了。阿姨指了指前面那条路,又指了指尽头的庄子。那便是她说的祥云镇。
镇子看上去很规整,装扮得也考究。多少像是在漫画中。我们随便挑了家旅馆。汤进去嫌不干净就又换了一家。另一家旅馆的老板带我们看了房间。他看起来是个厚道人,说话很客气。汤也没有哪不满意的地方。他一边给我们收拾房间,嘴里不停地嘟嚷着什么。有一伙过路的生意贩子包了他家的旅馆。他记得很清楚,有足足十一个人。贩卖的都是些小玩具、纪念品什么的,专赚外地游客的钱。今天早上才搬走。这是个两层的楼房,是他自家的。他说,因为临街就干起了旅馆。我见他扫出来不少烟头。末了,他把钥匙给我就去忙别的了。镇子上没有很高的建筑,大多是旅馆老板那样的小楼。每户人家门旁都圈有一处菜园,通过碎石子铺的小道和中心的柏油路相接。我和汤想到外面溜溜。两侧是高高的玉兰树。很香。我们都不饿,所以没去吃东西。一路下来,我们差不多把镇子转一遍。我挽了她的手。她觉着不习惯,就挽了我的手。有时我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但她觉得痒,我就没再这么做。回去的路上,我们正好碰到旅馆老板。汤问他哪有澡堂。他说店里有个小浴室可以用来洗澡。厨房里有茶壶,倘若不够用,可以领来用。他嘱咐我们老婆子在家,有什么事尽管找她。我说了声“谢谢”。他让我们快点回去。他出门的当儿,老婆子在家,不过他担心待会儿她可能出去打牌。我刚回到屋里立马感到有些饿了,就用热水泡了碗面。我听到汤走动的声音。在走廊上。她和老婆子说了几句话。接着又是一阵乱乱的脚步声。听起来离我越来越远。吃了那碗面,我看了会儿电视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清早,洗漱的当儿,一个年轻人主动跟我搭讪。我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起来的。他问我是不是新来的。我点了头。我见他脸上带着笑。这让我有点意外。说话的空儿,一帮人在旅馆前面的大路上结成长方形的队伍。他们头上戴着黄色遮阳帽,人手一条红色小旗。个个儿表情格外兴奋,叽叽喳喳地相互嬉闹。我想到是旅行社的人。团队的最前头有人在清点人数。她手里拿着麦克风。长发在脑后束成一溜马尾。帽檐遮住了她鼻尖以上的部位。后来从她的介绍里我知道月亮湾形状上看是个半月形,但是一个大峡谷。我们爬到一半的时候,汤花高价钱买了顶防晒的帽子。这种帽子在山下用不了几个钱。但汤受不了太阳的毒晒。我们隔着那班人一段距离。那个扎马尾辫的导游一路上讲了许多离奇的故事试着重新唤起大家的精神头儿。过了两点钟,气温才开始降了些。太阳快落山的当儿,我又碰见了那个年轻人。他手里拿了一块透明的鹅软石。裤管向上提了大半截。像是刚从水里上来。我们一起吃了饭。他跟我和汤挺投缘的。我们都感觉像是遇见了熟人似的。他住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家旅店。我们打算在附近随便吃点。吃饭的当儿,他从端上来一道菜里发现一根杂草。那东西跟茼蒿长得很像。他把服务员叫了过来,服务员又把老板叫了过来。老板赔了不是,并答应马上给我们重做一份。吃罢饭,汤感到身子有点累,我就让她早点休息。我和那个人,他叫泥鳅,是他这么告诉我的,就躺在床上聊了起来。泥鳅是他朋友给他起的绰号。我吸了他扔过来的一根烟。他问我汤是不是我对象。我说可能是,不过,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他点点头示意他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我们谈起馆子里的那档子事。他觉得那帮厨子不应该为点小钱就把番茄沙司用糖水代替,这一点不改掉的话,迟早会毁了馆子的生意。泥鳅对此很不以为然。我也认为他们的这种做法有欠考虑,但不应该把黑锅让厨子来背。因为不经老板的许可,他们也不敢这么做。我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只是说他点的那个虾丸吃起来挺不错的。他同意我的看法。后来不知怎么扯到他的女朋友。他说他女朋友脾气特别执拗。她的手艺不怎么样还不让人说不好。有几次她甚至把盐当成糖来放。同居的那段时间,她天天做饭给他,每次都会问他口味怎么样。但往往都不欢而散。那一阵子,他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第六节 老兵和女友
翌日,我们去了昨个泥鳅捡鹅软石的地儿。他穿着一件黑色汗衫。方块的脸。下边是个马裤。那小子肌肉结实得如同一段木桩,不过,看起来挺顽皮的。汤弓着身子一直在水里扒来扒去,像个小孩子似的。她觉得这些石头挺好玩。我和泥鳅聊了很多,但都跟我没一点关系。过了一会儿,汤拾了块地给我们看。那东西跟个不明飞行物差不多,我想起了外星人乘坐的飞碟。汤问我们怎么样。我们都嫌颜色难看。她也说跟泔水一样就扔了。泥鳅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说我大学还没有念完。他接着说好好读书不会有错。我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他说了些以往的事。有一阵子,我和汤一个劲儿地听他说。他说他在部队里当过两年兵。他服役的那座城市很富有。因为有煤矿,市民生活得非常好。他举例说那儿的工人一年要发十三个月的工资。他那时候还是个刚从山沟出来的娃娃蛋子,这一切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火车开到部队后,最初的两个月要进行新兵训练。很难熬。不少人当了逃兵。很少有逃得了的。一旦被抓回来就会被关禁闭。严重的要进军事法庭。他说我这样的体格未必受得了。汤就笑着打趣我没准会成逃兵。泥鳅跟着笑起来。说实在的,至今我没有考虑过回去当兵。以后估计也没这个可能。除此之外还有频繁地野外拉练。但这个当儿,他慢慢地适应了部队生活。第二年,老兵会被派去看守山里的煤矿。有不少人在那儿接受劳改。他们要看着那些犯人,不让他们伺机逃跑。泥鳅就被派过去好几次。黑魆魆的监狱。高耸的岗哨。他都能回想起来些。他掂量着有三四层楼房那么高。值班的时候,身板必须挺直儿,挎着枪,在哨所里走来走去。单个儿枪就有几斤重。一站就是一个晚上。班长什么时候睡醒会过来巡视。我问他有没有犯人逃跑。“有是有,”但他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他说着点了一支烟。“上一届的老兵提到过这事。”当时在换岗。有人趁机想溜掉,幸好及时发现。那人没有还手,很容易就被制服。总之,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复杂。假如出现意外情况,我问他会不会开枪。他让我说的具体些。我就跟他打个比方说倘若他们追不上逃犯,或者说逃犯是地痞恶匪拿有棍棒什么的,会不会出现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他说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还说了些其他的,他给出的理由中最主要的一项是他们受过训练。“但是,如果真的发生这种状况,——有些事情谁也说不准,犯人不理乎我们的警告,那么开不开枪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也许只要动动手指头,扳机就扣下了,除了他自己,没有谁为接下来的事情负责。他说。他又提到农忙时下地帮村民收粮食的事。等他说完,我们也该下山了。
泥鳅是**人,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因为他不能吃猪肉,我换掉了两个菜。我们说到穆斯林。他说穆斯林认为猪是人类的祖先,所以从不杀吃猪。这多少有点难以置信。我想他大概弄错了。汤也不信。除了猪,他们还不能吃狗肉什么的。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固定的宗教仪式。他回答说每天都要做礼拜。“而且他们都很爱干净。”他说有一次他跟着大人做祷告,进行到一半憋不住放了个屁,结果里面的办事员把他带了出去。他被冲洗了一遍,才能继续祷告。汤说起他女朋友。末了,他说现在他俩分手了。提起这事,他有些伤心。泥鳅说他女朋友背着他跟别人睡过。这个人是他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我知道这事后气得直咬牙,”他说,虽然他们经常拌嘴,但他还爱着那个女孩。“我一晚上没睡着觉,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通了点东西。她既然不喜欢我了,我正不愿受这份窝囊气。索性就从那里搬了出来免得碍手碍脚。忘了过了多久,我听说他们散了。我以为有了这次教训,她会回心转意。我没打算跟她计较。后来就去找她。我说我的意思,总之是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在一起。结果,她不仅没改好,还连我和那个混混一块骂了一顿。我被她彻底激怒了。我骂她是贱女人,还朝她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我恼极了。像她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当时确实这麽想的”他抬了抬胳膊,让我看了臂膀上的刺青。他说这是他那天夜里一针针扎出来的。是个“恨”字。我问他还有没有那女的信儿。他却叹了一口气。神情也缓和下来。他说一个月以后,他下班回来,就有人过来找他。看过他们出示的证件,他跟他们去了。到了他才知道他以前的这个女友被流氓欺负这事。房东太太也在那儿。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手里暖着一个搪瓷茶杯。泥鳅说她看见了他,但没顾上说话。她正在交代一些当时的情况。她的声音因为害怕有些发颤。前面坐着两个警官。一个像杆枪一样正襟危坐,他的眉毛蹙成了一条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