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幽明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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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尺龙吟枪会战罗艺的八尺铁矟,也是以这招潜虬裂天取胜。裴行俭膂力较乃师
更强,这式枪法使出,当真有气吞山河之概。他大喝一声,七截枪极快地转动,
直直刺去,成圆化刚举起一掌想要阻挡,枪尖已触到掌心。地傀儡的手掌上护甲
早已被裴行俭刺得松动了,此时哪里还挡得了,刚触到枪尖,便被旋得四分五裂,
手掌各关节处的螺丝钢圈尽皆四散崩飞,七截枪透过这一掌,正中地傀儡头颅。
“当”
一声响,一颗斗大头颅被这一枪刺得四分五裂,那地傀儡也如中了定身法一
般登时僵直。
裴行俭一枪击毁地傀儡,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巨物竟然已经毁了。他手持七截
枪指着地傀儡的残躯喝道:“妖人,快出来!”
成圆化躲在地傀儡中,已是汗出如浆。眼前这少年军官的气势森严如刀,几
乎有种逼人的寒气,竟是他生平所未见。他躲在地傀儡中不敢出来,这地傀儡的
头已毁了,他能看到的也不过周围一小片而已。此番前来,胡鼎带着一些元从军
清场,若是他们能及时增援,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但看来看去,却只见这小军
官正站在破损的屋顶呼喝,哪见胡鼎的人影,心中更是大急,心道:“胡鼎到哪
里去了?难道元从军也失手了么?”
裴行俭见地傀儡纹丝不动,心头火起,喝道:“好,再不出来,我将你从中
劈开!”手中七截枪在头顶舞了个花,大喝一声,一跃而起,长枪便如大斧一般
当头劈下。七截枪的枪头极是锋利,但地傀儡如此大法,想要劈开也是绝无可能,
只是裴行俭平生第一次实战得胜,胸中豪气已如风雷激荡,也顾不得做不做得到
了。
成圆化见裴行俭当头扑来,吓得魂不附体,只道这一枪下来,自己真个要和
地傀儡一同被劈为两半。他用力一扳面前的一个机括,立刻推开地傀儡背后的暗
门,人翻滚而出。那机括是控制木蜘蛛的,一扳下,那些木蜘蛛便会自行飞回。
地傀儡与木蜘蛛实是一套,地傀儡威力虽强,但转动毕竟有些不灵,而木蜘
蛛将人束住,地傀儡再当头打下,自是无人能挡。但眼下地傀儡已毁,他也只能
借木蜘蛛来拼一拼,换得逃生之机了。
裴行俭人刚跃起,却见从地傀儡背后跳出一个人来。他心知控制地傀儡之人
终于出来了,正待追去,却听得有个人叫道:“守约,小心!”
喊话的正是高仲舒。他看不到成圆化逃走,却已看到守在门外的那十几个木
蜘蛛忽然一起登上了屋顶,心知不妙,提醒了一声。也亏得高仲舒提醒了一声,
裴行俭眼角已见身后有异,他也不回头,一脚跳上地傀儡肩头,右手一抖,七截
枪已一下成了七段,登时长了一大半,如软鞭一般甩出。这是苏定方传他七截枪
的妙用,裴行俭因为身材不够高,太长的枪他用不了,因此用这七截枪取长补短。
他五岁练枪,在这七截枪上已苦下了十余载寒暑之功,闭眼都能击中。一枪
甩出,当先一个木蜘蛛被枪头击中,立时转了方向斜飞出去,与后面飞来的一个
木蜘蛛撞在一处。两个木蜘蛛一撞之下,八条铁腿交缠在一处,从屋顶滚下来。
那十几个木蜘蛛来势虽急,但裴行俭枪势圆转如意,那些木蜘蛛不等飞到近
前便毁的毁落的落,连一个都到不了他跟前。
这一鞭扫过,裴行俭也觉得有些气喘。先前与地傀儡一场恶斗,时间虽然不
长,却也耗尽了他的心力,此时定下来,手足也有些发软,那个从地傀儡中出来
之人也逃得远了,再追不上。这时却听得高仲舒叫道:“守约,你好厉害!”当
初还在弘文馆时,高仲舒大不以自己的武功为然,还拖着要比剑,自己练枪时他
时常来指摘自己枪法不对,可是现在这句话却说得心悦诚服,看来铁嘴高讷言总
算衷心承认自己武功比他强了。想到此处,裴行俭一笑,正想说什么,气息却是
一滞,岂但说不出话来,脚下一滑,竟然直直摔了下去。他心知不妙,勉力想要
站稳,但还是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是疼痛,此时高仲舒还在大叫道:“好
轻功!”这三个字说得更是诚心诚意,想必是觉得裴行俭下来如此之快,姿势如
此之奇,定然又是在卖弄天下一等一的轻功了。
裴行俭爬起来,从断壁处翻进屋来时,还颇为高仲舒担忧,裴行俭虽不曾看
见屋中曾发生了什么事,高仲舒方才惨叫了一声还听得到,只道高仲舒定然吃了
苦头。哪知他刚跨过那堵断壁,却见高仲舒身上湿淋淋的,倒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虽然自己得胜,但高仲舒却没有欣喜之色,只是屋里却只有他一个人。裴行俭自
不明白高仲舒因为知道自己喜欢上的居然是个阉人而伤心,大声道:“讷言,你
那朋友呢?怎么没人?”
高仲舒抬起头,长叹一口气,指了指地上那个洞道:“他追下去了。”
裴行俭抢到那洞口,向下看了看,道:“这里有条暗河啊,真没想到。”
这宅子位于昌明坊。昌明坊西侧有清明渠流过,这条暗河引来的定是清明渠
水。只是要在这屋下挖一条暗河,绝非一朝半日之功。他皱了皱眉,心道:“这
屋子到底是谁建的?”
这种小宅子在长安城中不下数千家,十分普通。如果只看外观,谁也想不到
竟然还有这等秘密。他正看着,这时几个金吾卫出现在断壁口。金吾卫负责长安
治安,颇为精锐,来得也甚快。他们见屋外是一个丈许高的傀儡,屋里又是一片
狼藉,都是一怔,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金吾卫已看到了裴行俭,踩着
残砖碎瓦过来行了个军礼道:“裴街使,你果然在这里。”
裴行俭喘息了两口,道:“你们来了。”
那金吾卫士兵道:“是。裴街使,这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裴行俭道:“纥干承基大人没跟你们说,你们就冒冒失失过来啊?”
那士兵却道:“什么纥干承基大人,不是你向将军请令,要求来此处增援么?”
“是我?”裴行俭呆了呆,道:“不是纥干承基大人?”
“是你。”那士兵回答得也甚是干脆,“街使你让一个人带信给将军,说此
处要出事,速派人来。这信我还看到过。”他想了想,又道:“纥干是胡姓啊,
我们金吾卫似乎没这个人的。”
***
坐在小船上,明月奴就不禁想笑。
先代祖师果然深谋远虑,在长安这小宅子也已布置了这么个逃生的所在。按
照先师所说,在长安这样的宅子应该还有三处。
现在偃师门大概正与明崇俨斗得热火朝天吧。她想着。偃师门为什么想得到
肉傀儡的秘密?这事也不必多管了,在这儿一无所获,那么先师遗藏定然藏在另
三处宅院中的一处。偃师门定然不甘心失手,仍会纠缠不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
步。
小船沿着这暗河缓缓而行。这条暗河可以直通清明渠。即使偃师门得空船沿
河追来,她早就出了洞口得不知去向了。她微微笑着,伸手将身上的衣服拉了两
下。这衣服本是青色,一拉之下,面料忽地翻了过来,颜色已然大变。眩目戏中
有一路衣彩戏,便是衣服上暗藏机关,眨眼间便与先前大相径庭,明月奴现在穿
的其实正是一套戏服,只是不在台上,用不着如此手忙脚乱。她一翻圆领,又拉
了拉袖子,折进一段衣襟,只是片刻,便如换了一身衣服一般。
她一边整理衣服,眼前却又浮现起明崇俨的面容。这个清秀少年有时又像一
头豹子一样凶狠,如果发现自己是故意引他来与偃师门相斗的话,会不会暴跳如
雷?不过以明崇俨的本领,要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可是明崇俨万一不敌地傀儡,
被拍成肉饼还是大有可能的。
她回头看了看,不知为什么,竟有些盼望明崇俨能追上来,但也知道这绝无
可能。那儿附近根本没有河,要找到一条小船放进暗河再追上来,不是一两个时
辰做得好的。只盼明崇俨吉人天相,不要出什么意外吧。虽然与明崇俨与不能算
是朋友,可是对这个少年,她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不要去想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按在船后的橹上,正要摇动,前面的黑暗中
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明月奴姑娘。”
这个声音十分苍老,仿佛受过伤,声音十分沙哑低沉,明月奴却如遭雷击,
手登时僵住了。这条暗河不应该被人发现,眼前这老人究竟是谁?她睁大眼,努
力看着前面,喝道:“是谁?”
仿佛古壁上久已漶漫的的壁画又突然凸现出来,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依
稀可辨那个老者坐在一艘小船的船头,一手摇着一把桨,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这
小船行得却极是快捷,只不过一眨眼便到了明月奴船前。相距不过五尺许时,那
老者方停下桨,微笑道:“明月奴姑娘,敝上有请,老朽已等候多时了。”
老者的笑容十分和霭,但明月奴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心中大是惶惑。她
自负智计,明崇俨和成圆化也都堕入她的算计而不觉,但眼前这老者也同样出乎
她意料之外。她定了定神,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老先生居然在这儿等我,
当真不曾想到。”
老者手中的桨忽地用力一划,他的小船前霎时多了一道白色的水痕。水痕中
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白波中一翻,“叮”一声,钉在了老者的木桨上。
那是一条木头削成的小鱼,只是鱼嘴处装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这小刀满是锯
齿,此时钉在桨上,身体仍在不停地摆动。老者看了看,叹道:“久闻波斯傀儡
秘术妙绝天下,中原偃师门和墨氏子弟虽然都精擅竹木之术,但在精巧一道上,
较诸波斯巧匠尚有不及之处。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这条木制小鱼是明月奴的水傀儡,鱼身已漆成了黑灰色,在黑暗中根本看不
清。方才她被这老者拦住去路,便已偷偷放出水傀儡。水傀儡隐身于水中,便与
真鱼一般无二,腹中则有一柄小刀。水傀儡若有人一般大,足可将人腰斩,明月
奴这个水傀儡甚小,杀人是杀不了的,但鱼腹中小刀极其锋利,不需多时便能将
那老者的小船割出一个破洞。她故意与老者搭话,只为掩去水傀儡游动时的微微
水声,却没想到即便如此,老者还是一下便发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口气那老者也听到了,仍是微笑道:“明月奴姑娘不必
失望,你的傀儡术确是天下无双。”
明月奴道:“就算天下无双,却谁也杀不了。”
老者嘴角仍带着一丝微笑,道:“那是因为明月奴姑娘你心中并无杀气。心
无杀气,又如何杀人?”
明月奴抿了抿嘴,忽道:“老先生,你到底是谁?”
老者捋了捋胡子,道:“贱名不足辱清听,老朽奉敝上之命在此等候,明月
奴姑娘只消去了便可得知。”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低沉,谈吐却颇为风雅不俗。
明月奴道:“若我不高兴和你去呢?”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若不随我前去,只怕会后悔一世的。明月奴姑娘,
你风尘仆仆东来长安,不就是为了找回先师萨西亭留下的呼影么?”
“啪”一声,明月奴手中有个东西掉在了水里。那是她正在手中暗暗组合的
一件暗器,但这老者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竟然失手落到了水里。她不自觉地向
前一步,站到船头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