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间的彼岸-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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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高翔苦笑:“别胡说。”
那女孩子嘻嘻一笑,一阵风般转到后面,很快端上咖啡与热可可,然后自顾自回到吧台,戴上耳机听音乐。
“这间咖啡馆叫绿门,离我公司和以前住的地方都很近,我经常过来喝咖啡。”
“我记得,上次,你也从这里买过热可可给我喝。”她跟过去一样,双手取暖般将杯子合捧着。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快年底了,你父亲很快就会回来,夫妻之间的问题需要两个人当面沟通解决,你不用急着下结论。”
“我怕他们见了面只会吵得更凶,妈妈提到爸爸,总是很冷淡。他们结婚17年了,以前一直都很好,直到……”她打住,脸色更加苍白。
高翔连忙说:“你别胡思乱想,这不关你的事。我觉得你爸爸去援藏这么久,对于感情或许真的会有影响,他如果还在乎你母亲,就应该表现出诚意来挽回。靠你哭闹、吵架、离家出走或者住校,可拯救不了他们的婚姻。”
“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害怕……”她再一次停住,呆呆看着他,眼里滚动着泪光,紧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他不必问,也知道她害怕的是父母的关系最终无可挽回。
他想了想:“如果你信任我的判断,我找你妈妈出来谈谈,看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她先是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无声地点点头。
高翔将左思安送到不远处自己的公寓里,重新下楼走到绿门,喝着咖啡等了一会儿,于佳坐着出租车匆匆赶来。她坐下后便向高翔道谢:“不好意思,我回回食言,只能向你求助。”
“于老师不必客气,我本来不想过问你的家事,但是关系到小安,我不得不找你好好谈谈。”
于佳苦涩地说:“她大概跟你说我背叛了她父亲吧。不管怎么样,她都觉得是我的错:她父亲提‘离婚’,她怪我把他逼走了;我提‘离婚’,当然更得归罪于我了。”
“你清楚你女儿的敏感和她对父亲的感情,应该想得到,现在谈到离婚,对她是很大的打击,有什么事不能等她父亲结束援藏回来之后再说呢?”
“回来?现在的问题是,他恐怕不会回来了。”
高翔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于佳默然片刻:“她父亲接替已经干了大半年的同事援藏,按道理讲只需要干到明年四月就能够回来,可最近半年,我跟他谈到这问题,他就闪烁其词,上个月被我逼得急了,居然说那边很需要他,他想留下再干几年。”
高翔好不惊愕:“他难道不明白他女儿也很需要他?”
“他已经在他女儿最需要他的时候走了,你忘了这点吗?我问他,那我和女儿怎么办。他说除了阿里人手紧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考虑。他如果现在就回来,原则上只能回汉江市,如果继续援藏,多干几年,可以争取调到四川成都或者青海去工作。他让我不妨先过去,把小安也带去那边上学,彻底脱离这边的环境。你觉得我听了这话是什么感受?”
高翔无法作答,当然于佳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我直接告诉他,他没跟我商量,没跟女儿告别就去援藏已经非常不对,再提这种要求,已经称得上荒唐了。这里有我的事业,小安也已经日渐恢复平静,学习成绩很优秀。我不会放弃我的工作,我的专业,带着女儿背井离乡,只为了到了离他近一点儿的地方接着过两地分居的生活。他要是能够顾念我和女儿,按时回家,我愿意给他机会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他坚持继续援藏,就先回来跟我办离婚好了。我让他考虑一下再给我回话。今天晚饭后,他又打回电话,开口还是那一套;阿里很落后,很需要人,他的工作才刚刚理顺,不能说走就走。我马上打断,说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你无非就是不想回来,我对你已经失望透顶,剩下的一点儿感情也快消磨光了,我们离婚吧,然后挂了电话。我火气上来,声音大概大了些,小安听到了,马上冲出来跟我吵了起来。”
“你可以跟小安解释清楚啊,这明显是她父亲有问题,她并不是不讲理的孩子。”
“我能怎么解释?她一直是讲理、温顺的好孩子,唯独对她爸爸有盲目的信任和爱,不肯看到他的任何不好。她爸爸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表现得很差劲,你见到小安抱怨过他吗?完全没有,她反而更一心盼着他回来。我刚说是她父亲不肯回来我才提离婚,她马上指责我背叛了她父亲,伤了她父亲的心,才弄得他不肯回家。我的心凉透了,我再怎么用心照顾她,也换不回她能给我哪怕只有对她父亲的一半的宽容与爱。”
“话不能这么说,于老师,你在贵州遇险时,她为你担忧得接近崩溃,她同样是爱你的,只是觉得你……”他不大好措辞地顿住。
“是啊,她坚持认为我出轨了。她感觉敏锐得让我害怕,居然从头一次在机场看到Peter,就觉得不对劲,她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一直什么也没说,只在跟我吵起来时才异常冷静地向我求证,根本不是猜测质疑的口气。要我看着她的眼睛撒谎说什么事也没有,我做不到,因为确实有些事情发生了。可是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没背叛她父亲。”
“于老师,如果你在这个问题上让小安误解,对她的打击会更大。”
“那么我讲出来,请你来做判断。Peter是美国人,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任职,是地质专家,他在七年前因为一个项目来中国,我们共事了三个月,四年前我去瑞士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跟他又在那里碰了面。其余时间,我们全是邮件联系,我有时候会请他帮我查找国外最新的资料,交流全都是关于专业的,很少谈及私事。这次他来中国考察水文地质生态,跟我们一起去贵州,结果共同经历了山体滑坡。同事失踪,我们一度以为必死,都说了一些平时根本不可能说的话,我讲了家庭遭遇的变故,我对女儿的负疚、对丈夫的失望;但我完全没想到他讲的居然是他对我的好感。我承认,我很意外,也很感动。侥幸活着回来,我已经跟他讲清楚,我们继续保持朋友关系,他三年前就离婚了,单身,无牵无挂,不过我不可能为了他离婚。我已经39岁,有家庭,有事业,从来不是一个细腻的女人,感情当然也不是我做决定的首要因素。”
“他在联合国工作的话,应该不会长驻国内吧。”
“问题就出在这儿。两个多月前,Peter竟然辞去他待遇优厚的职位,应聘来汉江市一所大学教书,我不会矫情地撇清自己,说他的这个决定与我无关,但他说他是成年人,有权按自己的意愿安排生活,我无须烦恼。有时我加班晚了,他会送我回家,偶尔有了烦恼——比如学军突然说他要继续留在阿里,我一个人再怎么撑着,也有疲惫和憋得几乎要疯掉的时候。在这个城市,他是唯一知道小安情况的局外人,跟他聊一会儿天,算是疏解。仅此而已,这不算是死罪吧。”
高翔无可奈何地说:“于老师,我不是卫道士,不会评判你的行为,但是小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对于感情恐怕有非常严格苛刻的标准,更别提是对自己的父母了。我建议你跟她解释清楚这一点,不能有含糊其辞的地方。”
“可是,我该怎么解释?在小安看来,我不爱她父亲了,就已经罪不可赦。我和学军十多年夫妻,我做不到粉饰他的行为,把他说成是一个为了支援贫困地区忘我工作无私奉献的人;可我也不能坦白地告诉女儿说,她父亲以她的经历为耻。他一回来就必须面对,所以他想一直逃避下去,还想让我和女儿跟他一起逃避。”
高翔不得不承认,他在某种程度上是赞同于佳的看法的,可是一个妻子用如此犀利客观的态度分析丈夫的行为,感情确实已经接近破裂,而一个深爱父亲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小安童年的时候,我对她照顾得不够,她信任的人是她父亲,在别的问题上她对我非常体谅,唯独涉及她父亲,她就变得异常固执。如果学军肯回来,我们不会离婚,她也就不会怪我;如果他一意孤行,坚持留在阿里,她肯定会怪罪我;要我讲她父亲的大实话,我不忍心,而且就算讲了,她一样会不相信,会更加恨我。”
于佳更像是在对自己分析可能出现的情况,一条条列举下来,越说越是沮丧。高翔只能宽慰她:“我会尽力劝劝小安。”
于佳猛然摇头:“对不起,小高,尽管我食言又找了你,但我之前对你的要求仍旧算数,我希望你继续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愕然,略带挖苦地说:“如果还是想让我不见你女儿,在你先生回来以前,你得能把她留在家里才行。”
于佳略有歉意,但神情十分坚决:“不必你来批评,我也知道我做母亲做得很失败。但是,我毕竟还是她的母亲,必须为她想得更周到一些。以你的身份,并不适合让她对你产生更多依赖。她现在比以前更脆弱,请你看在她还是一个孩子的份儿上,尽量跟她保持一点儿距离。我会努力做我该做的事情,尽量少麻烦你。”
高翔一下无言以对,同时不能不佩服于佳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如果小安需要,我不能不理她。我不会刻意强化我的存在,这点你可以放心。至于你和你先生之间的问题,最好商量出一致的解决办法,再让小安来面对,现在就让她处于惊恐与担心之中,没有任何好处。”
“我同意。”
高翔带于佳去自己的公寓,打开房门,只见左思安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看到他们进来,猛然站住,不看母亲,却只盯着他,他简洁地说:“小安,我认为你应该信任你母亲,不要只凭自己的感觉猜测她的行为。”
左思安的神情变幻不定,没有作声。
“至于父母之间的问题,最终要靠他们自己解决,一直照顾你的是你母亲,你不能一味站到你父亲那边跟她争吵,这样对她不公平。你自己也跟我说过,吵架只会把感情越弄越坏,对吧?”
左思安低下头,“嗯”了一声。
于佳也开了口,她神情苦涩,但声音很温和:“小安,当着高翔的面,我向你保证,在你父亲回来之前,我不会再提离婚这件事,我会跟你父亲好好沟通,希望他在援藏期满之后回来。我会尽量做到对你坦诚,请相信我。”
左思安这才看向于佳,母女两人对视着,良久,她无声地点点头。
2
左思安尽管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但还是很快察觉到,几乎在一夕之间,同学们对她的态度起了可疑的变化。
同桌的女孩子突然不再跟她讲话,却又在不停悄悄打量她,课间休息时,有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在教室另一头交头接耳,同时看向她这边,更糟糕的是不断有别班同学挤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张望,然后马上一哄而散。到了中午,她去食堂稍微晚一些,就发现四周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她诧异地止步,大家纷纷移开视线,开始若无其事重新谈笑起来。
她意识到,他们是在议论她。她对这种带着兴奋、好奇的议论与关注气氛非常熟悉,感到脊背一阵发冷。这时刘冠超低着头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就走出食堂,一直到教学楼背后的小操场才站住。
“他们都在说你。”
“我知道,说些什么?”
刘冠超涨红了脸,嘴张开又闭上,没法儿讲出他听到的那些议论。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