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诀-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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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蒸汽里,孤独地立着一块小巧精致的白石墓碑,碑上刻着繁复的角花。因为长年受到满是朱砂的水汽熏蒸,石块泛出淡淡的红晕。
上面刻着这样简短的六个字,朱红的色彩几乎已经被雨雪啃噬殆尽,褪到了没有:
“双华神妃之墓。”
此外更无一字。
寒林取出一支小巧的毛笔,走到湖边,伸手蘸在水中,便已染上了朱红的颜色。
她将毛笔递给翟川,轻声道:“川,将上面的铭文和角花描一描吧。”
翟川跪在墓前,慢慢顺着笔画描过去,小心地不让颜色滴落下来,沾染其他地方。
寒林轻叹道:“到最后,去国万里,孤身埋葬空谷,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她抬起头望着半空,弥漫的水雾与洒落的雪花相触,交织成一幅梦中也不能有的、绝美却莫名悲壮的画面。
她想到金匮秘闻中关于神妃的记载,不禁悲从中来,凄然笑道:“呵……再刻骨铭心的爱,也不过是后人口中的‘多情’二字。千古帝王,不过如是。”
翟川正执笔站起来,听到她这句话,手中一颤,将笔落在地下,溅了一地血点一般的痕迹。
寒林蹲下去拾起笔,摇头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何必这样失态?”说着走到朱红的湖水边坐下,把笔搁在岸边熏红的石块上。
翟川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望着湖水,慢慢问道:“你相信命运么?”
寒林摇头道:“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去思考那些事。”
翟川望着远处的山壁,道:“有一些东西,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就不可商量,没有退路地要我去担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与否,只是因为我是父皇的儿子,所以便要去担待。你说,这是命运么?”
寒林点头道:“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这是一种命运,但更多时候,他们说这是责任。仅仅因为继承了神女承瑶的血脉,我便注定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即便离开了京城那么久,依然……逃不开。”
她低下头,继续说道:“其实神坛上的塑像,根本不能护佑凡人一丝一毫;所谓的神血,也不过只是祈天宫高贵身份的一个表征。而我们,是人间的神。天下人万分崇敬我们,但没有我们,他们一样过得很好……真是一种悲哀的存在啊。”她的声音那么悲哀沉重,几乎都要沉到朱红的湖水之下去了。
翟川拥住她的双肩,侧脸贴在她的额头。她额角的鬓发挂着的晶莹细小的水珠,被翟川一触,沾湿了头发,顺着寒林的侧脸,仿佛泪珠一样滑了下去。
翟川低声道:“林儿,我知道你可以理解我,这世上也只有你可以理解我。天下之大,我们却只有彼此,这是多么绝望的孤单。”
寒林摇头道:“不是的。父皇和大祭司,他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他们自然可以理解我们的悲哀。”
翟川冷笑道:“理解?他们既然从那样的痛苦中走过来,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往那种命运里推?!甚至是,更加可怕的命运……!”
寒林侧过身,轻轻抱住他,希望能给他一些安慰。
她柔声道:“对不起,过去我常常说要离开。其实我非常明白,父亲是祈天宫嫡长子,曾祈天宫最优秀的少祭司,也是祖父最得意的弟子。而我,作为他的长女,继承了他的神血与母亲的灵力……只怕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陛下和大祭司定为了你的妻子吧?”
翟川紧紧搂住她的腰,笑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难怪你从未真的想要离开。否则,以你和温空冥打斗时的身手来看,我并非你的对手。”
寒林微微笑道:“你们总是都让着我的,不忍心伤到我。我知道我是逃不掉了,只是有些不甘心,依然要落回到这样的命运里。”
她顿了一顿,仿佛在回忆什么,随即摇摇头,额前细碎的头发擦在翟川的脸上。
寒林抬起头,用沉闷的声音道:“我们身边所有的人,包括我们自己,都被一种气息攫住,不由自主地去做一个庄严肃穆而又压抑隐忍的人。偶尔有像阿涟那样活泼率性的姑娘,命运都不肯放过她。你要我,怎么去过这种日子?”
翟川无话可答,突然想到界灵之事,试探地问道:“倘若我告诉你……”
寒林摇头阻止道:“等一下,不要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一些可怕的事情?”
翟川愣了一愣,道:“或许……对你来说,很可怕吧。”
寒林闭上眼,柔声道:“现在,还不要告诉我。让我和你静静地待一会儿,只有我们两个人。”
翟川点头道:“好,我只问你一句话。在双华与重华之间,你如何选择?”
寒林沉默片刻,淡淡道:“我,永远陪着你。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少年游 承
河山万里落身前。往事已经年。凤羲故族,琴魂画魄,镜影乱心弦。
重峦叠嶂千声叹,藤蔓锁前缘。雾霭初晴,明山灵水,风雪满长天。
注释:
《少年游》:词牌名。小令,双调五十字,上片五句三平韵,下片五句两平韵。取晏殊正调,其他变格不要在意。
凤羲:即女娲氏。
☆、第六十一节 遥看红霞烽火'上'
祭扫完神妃之墓,翟川和寒林慢慢向谷外走去。
只见高峻和旭华正焦急地等在谷口,远处站着三个雪白的人影,分别是归风和薛瞳,还有一人白发披散,背向众人立着,便是雪灵薛陌。
高峻见两人出来,快步上前,急道:“殿下,你们可算出来了,玄铁林出事了。”
翟川道:“你别慌,慢慢说。”
薛瞳走过来,手中拿着两份黄绸封套的信,一封已经拆开,另一封依然完好。她将两封信一起交给翟川,道:“我们离开玉明山不久,玄铁林突然起兵为逆,散霞国主、重山国主与镜华郡守等各部纷纷出兵平乱,谁知军士渐渐染上怪病,如今附近郡国只是闭城坚守。陛下得知此事,特地封书送达棋雪国国主,国主因此事重大,不知你们究竟在何处,亲自到拜访雪陌林,请陌前辈定夺。恰好我和归风到了林中,便与陌前辈一同前来。”
翟川伸手接过信,一封上用朱笔写着“棋雪国主亲启”,另一封写着“昭太子亲启”,的确是晗成帝的笔迹。
他拆出信,匆匆看完,道:“父皇嘱咐我们立刻折返,前往散霞和重山观察情况。”
高峻点头道:“如今也只得如此。殿下,国主已预备下两匹快马,我们立刻赶往散霞国。”
高峻又转向归风,道:“归风公子,烦您护送太子妃和两位姑娘,到散霞国与我们会和。”
寒林摇头道:“我与你们同去。”
高峻皱眉道:“太子妃殿下,您体质不好,这样的赶路只怕禁不起。”
寒林注视着他,郑重地道:“我是祈天宫少祭司,没有理由不去。”
高峻无法反驳,摇头道:“话虽这么说,可还是您的身子要紧。不说殿下心疼,便是我们看着也担心。”
归风道:“让太子妃去吧,不是说城中有古怪的病症吗?这时候正该让她去看看。”
寒林回头望着翟川,问道:“川,你认为?”
翟川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
归风与薛瞳便牵过马来,旭华取来厚厚的雪斗篷为两人披上,忧虑地道:“太子妃,旭华会担心你的。”
寒林的脸被帽子上的绒毛遮住,只露出两只含笑的眸子,她劝慰道:“别担心,旭华,我又不是没有赶过路。”
翟川便将寒林抱上马,自己与她同乘,高峻已飞驰而去查探路况。
薛瞳和归风走上来向两人告辞,寒林问道:“阿瞳不留下来陪陌前辈么?”
薛瞳摇头笑道:“我自然去散霞国,看看有没有能帮到你们的地方。你们一路小心,太子殿下,照顾好寒林。”
翟川点头道:“阿瞳尽可放心。我们告辞。”
一直立在远处的薛陌突然跃起,如同仙鹤一般缓缓落在马前。
她白衣白发,苍白胜雪的面颊不带一丝血色,连唇都是苍白的。唯有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射出沧桑倔强的光芒来。这是经过了多少的苦难洗练,才成就了这惊鸿一瞥之间,就足以烙刻人心的一双明眸。
她微微开启嘴唇,用清亮得像冰雪一般的声音道:“两位殿下,保重。”
马蹄踏碎了地上积雪凝成的冰片,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溅着一路白茫茫的冰尘,向南疾驰而去。
薛陌目送他们去远,回身走到火溪谷谷口,眯着眼遥望里面的景色。
火灵一直立在谷口,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但没有说一句话。
薛陌慢慢道:“他们的墓,还和往常一样吗?”
火灵点头道:“一切如常,姑娘尽可放心。”
薛陌苍白的脸上溜过一丝宽慰的笑容,随即消失在铺天盖地的白雪之中。
火灵道:“姑娘,炎公子嘱咐过我,告诉您,节哀顺变。”
薛陌淡淡道:“我每次到这里,你都要说这句话。”
火灵摇头,无奈道:“姑娘从未释怀。”
薛陌不再说话,背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火灵一族,只剩下了你一人,多多保重。”
火灵看着她与薛瞳他们走远,摇头自语道:“雪灵一族,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散霞国内,国主解羽正焦急地在议事厅中踱来踱去,不时问着以下话中的一句:“重山国和镜华郡那边有消息吗?城门的防守怎么样?玄铁林有什么动向?城里有医者能治好将士们的病吗?”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住脚,问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到?”
附近各郡的郡守都答道:“国主先去歇一会儿,昨儿不是得了棋雪国国主的回信,殿下是三日前启程的,最快也得今夜才能到。”
解羽定了定神,走出大厅,望着外面满天的飞雪,问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一旁跟随的仆役连忙回道:“如今落雪,天光昏暗,按照时刻来算,当是黄昏与人定之交。”
解羽沉吟片刻,道:“吩咐守门将士开启北门,我亲自出去等候殿下。”
里面的郡守听到解羽要出城,纷纷要求与他随行。于是一队人浩浩荡荡出了北门,立在道旁。
一直等到天黑,还没有翟川他们的踪影。
北门的守卫点上灯笼,劝道:“天已晚了,陛下和几位郡守大人都回去吧,待殿下到来,属下再派人请您过来。”
解羽搓了搓冻红了的双手,摇头道:“不必,我就等在这里。”几位郡守也纷纷附和。
守卫还想再劝,一抬头,只见昏黄的灯光之中,远处两匹雪白的快马正裁开雪幕飞奔而来。他惊喜地道:“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解羽和郡守们连忙挪着将要冻僵的双腿,向前迎去。
翟川和高峻见他们过来,急忙提前勒马。
高峻飞身下马,上前扶住解羽,道:“国主何必如此客气?”
翟川和寒林慢慢乘马过来,刚才离得颇远,众人并未发现马上乘有两人。此时看到尚有一个女子,不禁有人问道:“莫非太子妃殿下也到了?”
高峻点头道:“正是。”
寒林伸手推下帽子,向众人微微一笑,轻跃下马,落在地上。
解羽虽然知道寒林曾行走江湖,但去岁年关见到她时,并不觉得是如何厉害的角色;如今见她连日奔波之后依然如此神态自若,不禁十分惊讶。他看得呆了,因此未假思索,脱口道:“太子妃殿下怎么也来了?原是不必着急的,倘若是有个短长,小王岂不是于心不安。”
寒林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穿着的祭衣,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