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诀-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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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看出了他的为难,微笑道:“你不必在意这些,如今已经不需纠结于此了。在下一次界灵出世之前,灵族与双华,可以是极亲密的盟友,不是吗?”
归风无话反驳,只得无奈笑道:“伯父说得对,只是在较短的这一段时间里,双华还不能完全接受灵族。”
他转头看着寒林,她的脸上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但是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归风这才发现,她的鬓边,簪着一枝尚未枯萎的柳条,与散在草叶间的发丝,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南歌见他在看那柳枝,轻声解释道:“之前薛姑娘前来雾霭林,被结界阻在了外面,没能进来。于是,她就将这柳枝留在了林外。我想,定是对寒林很有意义的东西,所以就为她带了进来。”
“是这样……说来,”归风回忆起一件事情,点头道,“我离京前,薛姑娘提起,表姊留在玉佩中的一缕魂魄,曾经化出灵体。不过,她只说了两句话,便又消失了。”
南歌想了想,道:“普通的魂魄,并不会承载许多记忆;即便化灵,也不可能对往事有所记忆;自然也就更不可能,像生者一样与人谈话……看来,她是把自己的命魂放入了玉佩之中。三魂七魄本是一体,这里的残魂正趋近于耗散,命魂自然也会受到扰动,有所变化。”
归风看着寒林,突然眼睛一亮,问道:“伯父应当很清楚六界灵的事情?她是如何化为风灵的?”
“你的意思是……”南歌赞许地点了点头,续道:“你是说,寒林也许有朝一日会化为灵族?我不能说,她没有这样的打算。不过,这些事情,她从来不会与我说起。”
他微微抬起头,回忆道:“在这里的这么长时间里,她只会问起重华和灵族的事情,还有淑旻。至于她的师父师兄,还有翟川商靳他们,寒林从不向我提起。”
归风有些欣慰地道:“若是真的能够如此,这不啻于一次重生。莫非……命相上的凤凰浴火,是作这样的解释?”
“但愿如此。她这一生,过得太苦了,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化为灵族,也算是偿尽这些痛苦了。”南歌带了微笑点头,低下头去怜惜地望着寒林。但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湖蓝色头发的女子,他转而叹道:“不过,死也不失为一种幸运……?活着,总是要担负一些东西的。”
归风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伯父豁达,对生死之事看得通透,归风到底是有些……难以放下的。”
“孩子,你不必难过。”南歌温和地安慰他,抬起头笑道:“我只是很遗憾,依然没有找到钧天。我曾经答应旻,为她做到我们没能做到的事情。如今,我能够预感到,离那一步,只差了一点点;但就是这一点点,终是再也无法到达。”
叶影上方的浓雾在此时向两旁散开了去,夏日的阳光经过重重叶影的过滤,淡淡地投下一道美丽的天光。
“伯父曾说过,此事与京城中一位梁姓的人家有关……?”
南歌点头道:“的确,寒林告诉我,那人如今是一名很出色的将领。钧天本就是天界九将之一,若真是要在人间露出踪迹,只怕确实也会投生到那样的人家。”
☆、第一百零九节 千城围'上'
宁天街,北靖门的城楼下,薛瞳静静立在那里。
晚风卷起她的白衣袂,在庄严肃穆的皇城外飞扬,这是唯一一点灵动的东西。
昨日,她收到消息,凤灯郡不知为何暂时退避,因此,梁将军留守辅兴郡,而其他人都将回京。
她身后,城楼的阴影里,慢慢转出来一个灰衫的少年。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稚气,但是眸子里,却已经是一种老练的态度了。
“瞳姐,陛下他们还没回来吗?”他走到薛瞳身边,看着远处还颇为热闹的街道,“归风表哥也没有回来吗?”
薛瞳出神地看着远处的街道,夜市尚未开始,人群正在慢慢聚集。但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外面的兵祸而被打乱,这一点,已经让薛瞳很欣慰了。
她低下头看着那年少的祭司,微笑道:“承华,不必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商承华缓缓点头,问道:“表哥是去……青霭郡了吧,不知道堂姐怎么样了?我很想见见她,究竟是怎样一位风华绝代祭司。”
薛瞳笑着,眼里慢慢蓄起了回忆,答道:“她……?承华,你听了也许会不服气——不过,你或许有一天能做到和前代大祭司一样,但永远不可能像寒林一样。”
她顿了一顿,看到承华微微蹙了蹙眉,便解释道:“我到现在才明白,她穿上祭衣时那种洒脱与自矜的神情,并不是属于人间的态度;而是……仿佛九天的神祗——她是真正的神血与重华的继承者。”
“如同昙花一现吗……?”承华低下头自语道,想起归风过去的评价,也不禁轻叹一声。
薛瞳回忆道:“水灵族有一首歌谣:‘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都是美到极致,而不能久留的东西。”
她想起那一年雪霁的清晨,寒林站在廊下,在晴光中淡淡地说出了那句话,其实也是说出了自己此后的命运。
那天她并没有穿祭衣,而是一件玉色的夹袄,下面石榴红的锦裙,耀眼得像要燃烧起来一样。但她那时的容貌,却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过,薛瞳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是她命里最美的时候,最接近于人间的时候。
也只有那一刻,她是作为自己活着的,为着自己最亲爱的人活着的。
“瞳姐……?你在想什么事情?”承华见她低头不语,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薛瞳回过神,有些落寞地笑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承华,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她的一生都在做着许多——在别人看来,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而她自己,只任性过那么一次,却给自己带来了永远没有尽头的苦难。”
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几人知道,而商靳和翟川最后尊重了寒林的意思,也没有再告诉孩子们。所以,承华对薛瞳的话,并不能够完全理解。
他只是摇头道:“瞳姐,我相信世上没有走不到尽头的苦难。”
“呵,但愿如此……”薛瞳不置可否,但也不会去打破孩子的希望。
承华还想再争,一抬头却见远处的人群散开一条通路,不禁微笑道:“瞳姐,陛下他们回来了!”
回到宫中,众人互相说了些事情后,便遣宫女打发几个孩子们先去歇下。
薛瞳见他们都走了,才道:“归风公子担心寒林,急着要往雾霭林去。又恰好你们之前的驻扎之处有变动,不在辅兴郡,他也不及问清楚,便直接去了。有些事情,您还不知道吧……?”
翟川见她神情之间有所隐意,便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薛瞳抬起头来,敛了眉叹道:“阿涟……他见到了阿涟。”
“她果然还活着……”翟川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还能救得回来吗?”
薛瞳沉默了一会儿,续道:“归风说,她那时还能记起他,也许还有一日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吧……?不过,不论如何,她再也不会是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终是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
“我只希望尽力而为,而不要到最后,谁也护不住。”翟川无奈地笑了笑,走到窗前推开了隔扇。
薛瞳仰头看着月光,低声道:“寒林最喜欢看月亮了,和淑旻前辈一样。”
但是她立刻一扫伤怀之意,用极认真的口吻,问道:“凤灯郡还无征兆地暂时停战,是否……是阿涟记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我想,煞气虽然可以控制人心,但毕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总有一天,煞气会失效的,难道不是吗?”
翟川赞许地点了点头,道:“的确,没有不断的侵染,她不可能一直沉陷在那种状态里。不过……魔灵也不是好对付的。”
“你还在担心温空冥的事情……?”薛瞳敲着窗槛,虽然是这么问,但也并不想知道答案。
翟川蹙眉道:“若不是那日他突然出现在地宫,林儿也许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而且,你们或许还看得不够清楚,但我却是亲眼看到寒林亲手刺死了他,那一剑可一点都不心软。”
薛瞳摇了摇头,道:“死而复生……我从没听陌前辈说起过。除非是……像舒清那样吗?但那也不是,不过是将自己的灵力寄托于朔风,化生为风灵罢了。”
“总之,小心为上吧。”翟川出神地望着窗外,过了许久才问道:“旭华那丫头,真不回来了?”
薛瞳默然点头,倚着窗棂不语。
翟川无奈道:“她在怨我,为着陶雪安怨我。”
“呵,那么,我是否应该为着寒林而怨恨你呢……?”薛瞳忽然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彼此珍惜关爱,并不亚于你和她之间的感情。要知道,其实不是温空冥害她如此,而是你,让她这样的——我当时就说过了的,你们只是不信。”
她并不等翟川回答,也不需要什么回答,慢慢走出了宫门。这是她长久以来想说的话,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愿意再去揭开彼此心上的伤疤罢了。
但在将要出去的时候,她又立住了脚。月光从外面洒下来,在地上投了一道长长的潇洒的影子。
薛瞳微微侧过头,笑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到今日也算释怀了。皇室和祈天宫虽然表面上十分淡漠,但心中毕竟还是很在意自己的亲人的。”
她回转过身,郑重地道:“我为我过去一些过分的话,向您道歉。”
“阿瞳,不必如此。”翟川看着她,淡淡笑道:“这些天,你照顾瀚儿和潮儿也累了,早些歇下吧。”
薛瞳点点头,道:“请你也保重吧,不要让寒林担心。”
而在重山,这却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刚起更的时候,李檀便收到了急报,说是玄林郡又有异象,恐怕再度有变。
李檀立刻便要出去,静女正坐在镜前卸妆,听到有变,就将披散的头发一绾,起身道:“我和你同去。”
李檀拒绝道:“你的病好了不久,还是早些休息。静女,如今,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劳神了。”
静女温柔地看着他,微笑道:“檀郎,能和你一起为了重山做这些事情,是我做梦都不敢奢求的。请让我一起去。”
“好,走吧。”李檀笑着但应,为静女披上一件外衣,携着她的手,一起推门出去。
☆、第一百一十节 千城围'中'
“王兄,静嫂子,你们来了。”李樾已经候在大厅中,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桌上还有一团白蜡的碎屑。
李檀接过信,笑道:“蜡丸封书……?这究竟是谁送过来的?”
“似乎并不是我们的人手,那上面原有一方奇特的花纹……”李樾想了想,取出了当年隰桑留给他的那枚令牌,上面有着一方纹饰,“和桑嫂子的这一个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同。”
静女出神地看着那惨白色的木牌子,低声猜测道:“或许……是隰桑姐姐在玄林郡的朋友?我想,总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不希望发生战乱,会偷偷给我们报信。”
李檀默然点头,看着信上的内容:
“重山的陛下,玄启不日将要煽动西北郡国再度起兵,与凤灯郡里应外合,妄图夺取京城,寻得自己所欲之物。请千万小心。”
他放下信,依然低头琢磨着送信之人的身份。
“魔灵最善围城,而非直接作战。”李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