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来处-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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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筝叹道道,“刀板有刀板的活法,鱼肉有鱼肉的活法,一朝生而为人,也是如此,有身负武功的活法,亦有身无武功的活法。武功练得再高,总会遇到功夫更强的人,医术学得再好,也总会遇到想救而救不了的人,无论努力多少,终归都是一死。既然长也罢,短也罢,都是看命,总归没什么分别,倒不如凭着自己喜欢来做。”
“这件事,最终功亏一篑没能瞒住,就算因此而死,可能也是命中注定吧。可是能杀掉她,我很高兴,在梦中想起我都会笑醒。”
华筝面上带着笑容,似乎为此事从心底里高兴,可完颜康知道她在撒谎,梅超风死后的那一夜,她神情郁郁,心情低落,绝不只是因为中毒受伤。黄药师叹道,“你也算是百密只有一疏了。你只要不来岛上,这事怕是一生都不会有人知道。”
华筝微微笑道,“若不是你的傻女婿不懂得撒谎,倒也不至于如此。”郭靖一直跟在黄蓉身边,想必也意识到了,是他逞强背经,被逼问时又下意识地看了华筝一眼,才引发这些事情。只见他满脸愧疚,喊了声,“华筝,我……”之后便一句也说不出话。
华筝叹了口气,“傻郭靖啊,偷了她的经书交给你的是我,若我没有交给你,却也没不会有这么多事。我做下便是做下了,有因便有果,你大可不必自责。”
黄药师道,“你这是提醒郭靖,他欠你的?”华筝答道,“欠或是不欠,如人饮水,岂是旁人能说得的?”
“那你杀了她,便不觉得欠了康儿么?”黄药师问华筝,然而两人都没有向完颜康的方向看上一眼,完颜康无奈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怎会如此,当认为欧阳锋是凶手时,他决心苦练武功报仇,可得知真凶是华筝时,却……
华筝冷笑了一声,“谁又欠谁的?我救过梅超风一命,她那条命本来就是我的,她欠我一命,我便要她还了又如何?我还很小的时候在河边见到了她,她中了毒眼睛刚瞎,只消不理会也撑不过两天。可我给了她一袋酒,一串肉干,又告诉她金朝的使团在何处。她活着走了,我回到家却见到了什么,哈朗爷爷的尸体!”
“我恨死我自己,为什么把凶手白白放走,还救了她一条命。后来我认得了完颜康,我知道他是梅超风的徒弟,后来我想,哈朗爷爷老了,早晚也是一死,而梅超风的武功那么强,我便想算了吧。可是后来呢?我从桃花岛回到家,又一次见到了她,她变得更强了,来去无踪。这次她又走了,等待我的是什么消息?我那刚出嫁的小妹妹死在一条河边!她的内脏被摧心掌打得破碎不堪,又被一件一件掏出来丢掉,她的头颅被扭下来,头皮被剥开,脑浆涂了一地,头骨却不见了。我还要怎么原谅,还要怎么无动于衷?”
华筝露出悲色,抬起右手提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金串,“这是我可怜的小妹妹唯一剩下的东西,我把它戴在身上,提醒自己一刻也不要忘。我一直提醒我自己,我的苏米亚妹妹的头不见了,我要替她找到。后来我也确实找到了,几十颗骷髅头里,究竟那一颗是呢,我却认不出来……”
她悲哀地叹了一声,环视着周围的人,又微微笑了起来,“郭靖啊,如果有人杀了蓉儿,你会原谅他么?若是黄蓉杀了别人,你会原谅她么?”郭靖一怔,华筝又转头看向黄蓉,“蓉儿,有人杀了郭靖,你会原谅他么?若是郭靖杀了别人,你会原谅他么?”
这答案太过了然,华筝又恢复了恭敬的语气,对黄药师道,“先生,若是梅超风杀了蓉儿,你会如何对她么?若是蓉儿杀了梅超风,你又会如何对她?”不等回答,她轻轻笑了起来,“所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便只是些亲疏远近罢了,疏的杀了亲的,就誓死报仇,亲的杀了疏的,却只能袖手旁观。无关的人滥杀无辜,可以替天行道得而诛之,至亲的人滥杀无辜,有几个可以大义灭亲?人人皆是如此,又哪里有什么公理什么正义?当然我也如此,梅超风就算杀了再多人,若都是与我无关的,怕我也懒得管她死活。”
所有的人都默默无语,那句“至亲的人滥杀无辜,有几个可以大义灭亲?”似乎是讽刺完颜康和黄药师,他们一个庇护徒弟一个顺从师父,对梅超风的滥杀置之不理。然而完颜康却觉得,她的话里似乎有着更深的含义。
黄药师道,“不过就是些亲疏远近,说得不错!纵然他们几人以你为亲,以梅超风为疏。你真以为你逃得掉?”
华筝身后便是碧波万里,却不敢回头,笑道,“一口气游到岸上,确实也有点难。若是再受点伤,怕是要葬身鱼腹了。”
黄药师道,“只凭你,原也不消我动手。你去她坟前跪上三年,我便饶你一命。”
华筝冷笑道,“天地君亲师,她又算哪一个?我活着是为了挺直脊梁好好活,这般自轻自贱,又何必活着?”
话音刚落,她身影一闪,试图跳入礁石后的海面,黄药师的动作更快,手腕一翻,几枚铜子破空而去,华筝轻功卓绝,在空中转身避开,一翻身之间,黄药师也飞身到她那块礁石上,对她狠狠劈出一掌。
桃花岛绝学劈空掌,可以隔空伤人!若在平时,华筝遇到实力更强的对手,便可凭借古墓派的高超轻功与之游斗,即便不能胜,也难以落败,偏这劈空掌和弹指神通不需近身,恰恰是她的克星。
华筝回身接了几招,又放出几枚银针,黄药师喝道,“雕虫小技!你这放毒的本领,却不怕伤了自己?”
话毕,就见华筝身子一歪,坐倒在礁石上,她面色苍白,捂住胸口。黄药师正欲上前一步,却被完颜康和郭靖一左一右,抵住掌风。
完颜康头一次同宗师级的高手正面相抗,只觉得那掌力比惊涛骇浪扑面而来更为猛烈,他硬接下来,仿佛双臂筋骨都在哀鸣,而另一边的郭靖也是咬牙抗住。见两人死死挡在黄药师和华筝之间,而礁石方寸有限,无法绕开,黄药师喝道,“都不要命了么?”他掌风变幻,招招凌厉,却不见两人避开,更是恼怒,再抬手时却被黄蓉扑到他身后,拉住他袖子,“爹爹,你放她走吧!”
这时沙滩传来摩擦声,小意呼喝着一个哑仆,从林中推出一条木船,黄药师看见,随手掷出一物,那哑仆便脑浆迸裂,倒地身亡,血在沙滩上染了暗红的一片,又被一个浪头打得无影无踪。黄药师冷笑一声,“谁敢开船?这就是下场!”
小意低着头,自己去推那条船,黄药师面上一沉,“逸风!你在做什么?”
小意答道,“大不了便断我两条腿,逐我出岛。因梅师姐而落到如此境地的,也不差我这一个。”
他说中了黄药师最为痛心之事,完颜康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掌力猛然一滞。船被小意划过去,华筝咬牙站起来,用尽力气一跃,重重跌在船板上,小船猛烈的摇晃起来,险些要沉掉。
船越划越远,渐渐看不到了,黄药师也不再和完颜康郭靖两个缠斗,一掌推开两人后跃回沙岸上。他冷冷道,“真是好啊,我的好徒弟好徒孙好女婿好女儿!”
黄蓉被骂得十分委屈,正想分辨,黄药师又道,“我倒要问问,她把下毒的事推给欧阳锋,逼欧阳克出局不能娶你,是不是你们串通的?不然为何如此尽心护着她?”
郭靖和黄蓉都一愣,黄药师道,“如此来,你们赢也是使诈,我没有你这种女婿。”说罢,携着傻姑和黄蓉转身走回林中,黄蓉还要向郭靖说话,却只叫得一声靖哥哥,便已被黄药师牵着纵出数丈外,一同消失在林中。
一时间只剩下郭靖和完颜康在海滩上,面前桃林似锦,背后大海苍茫。悠悠天地间,不知何处是归途。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硬是以每小时200字的速度磨了三天磨出来……逢高氵朝必卡死星人还是觉得不满意,每次写不出来想要的效果都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啊……怎么看怎么都是组队抗boss一样的赶脚……回头看看怎么改……
这一卷终于完啦,还有惯例的三章番外。嗯,敬请期待下一卷哦~
第48章 番外:故乡他乡倒V
姐姐们说我今天漂亮极了;是草原上最美的新娘。
我笑了笑;轻轻用手拢过垂在肩头的缀珠。面前的铜镜已是整个草原上最好的镜子,然而里面的面孔依旧黯淡模糊。暗红的唇;暗红的发冠,暗红的珠串;连成一片模糊的红影。
我想起小时候读到的一个童话故事;女扮男装的公主和她的扮成骑士的侍女们,来到了另一个城堡,国王对她们的性别产生了怀疑,故意安排她们走过一间放满了镜子的大厅。
只要是女人,又怎会忍住不去端详镜中的自己?
国王善良的女儿得知了真相;提前向她们泄露了这个考验,于是,女扮男装的女孩们昂首阔步走过大厅,哪怕是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没有落在镜子上。
我却不记得我上次认真地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我会看着天空,看着湖水,看着遥远的地平线,悠然自得,从来不会去想到端详自己的容貌。
然后我想起了,那天春风暖得令人心醉,我在湖水边洗干净头发,散开发辫晒开。慢慢地,水波静止了,蓝天凝固在如镜的水面,洁白的云朵之间,我看见了我的样子,不再是小时候那小的看不清的五官,我有英挺的眉,高高的颧骨,再多的,却也看不清了。
我心底突然纳闷,为何在中原走了那么久,竟然一直忘记去找一面更好的镜子?
在桃花岛上的时光就如同铜镜里朦胧的影子,海的波纹,桃林的花雨,古书的浮尘,药草的沉香,每每回想起来,都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花镜筒。我离开桃花岛,就像逃离一个沉沉的美梦,黄药师没有过问,只是淡淡地说,“你觉得学够了就好,可不要说我藏私未曾尽力教。”
蓉儿也才十四岁,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小意则拉着我的衣角不放,他是那么固执又爱粘人的好孩子。
他问我,姐姐你为什么要走?难道是要去找颜大哥?
我想了想,我说我要回去成亲,那是我父亲安排的一桩婚事,要嫁去另外一个强大的家族里,如果我不去成亲的话,两个家族就要打仗,就要死很多人。
这是真话,但也只有小意会信,他眼眶红了,咬着嘴唇,看着我上了船。
结婚……么?
不能否认,我还是对结婚抱有一丝憧憬的。除了婚礼,又有什么场合,能让一个女孩穿上最漂亮最华美的衣服,再妖艳的女子也不许在穿着上与她争奇斗艳,再尊贵的人也不许与她争夺众人的目光,所有的人都翘首盼着望着,等待她的身影出现,将她当做唯一的焦点?
并且一生,仅有一次。
于是我回来了。哦,我的草原,我的家,我的母亲,我的摇篮,我离开了你整整六年。我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回来,一如六年前我是多么急切地想要离开。
我曾经那样奋不顾身地离开,怀着对着远方的幻想和渴望,坚定甚至急切地割舍了这里的一切。我认为远方有真正适合我的世界,我曾怀着那样热切的渴求,不是对物质的富足,也不是对精神的享乐,也不仅仅是对哲学礼仪诗词歌赋等等一切纯粹洁净美好的东西的渴求。
那年的我十岁,身体上的十岁,然而心灵上呢?我不知道。我曾经满足于纵马狂奔的自由,满足于篝火边歌谣的宁静,我曾以为我发自内心的爱着这片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