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鹰扬-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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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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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云起西北,湖面的晨雾很快地向东飘散。
靠湖讨食的渔民,碰到这种三月暮春的刮西风日子,实在感到害怕,几乎到了谈风色变的地步。
高邮湖俗称五湖,上游承受洪泽湖与十几条河流的水,一刮西风,水借风势向东南急涌,浊浪排空,百余里宽的湖面怒涛壁立,也正是传说中的水怪出现时光。
百石大船也禁受不起阵阵巨浪的冲击,渔民的小渔舟更不用说啦。每年都有许多船只翻覆,平添一些孤儿寡妇。
辰牌时分,该返航的渔舟早已返航了。
那些船只尚未返航的家属们,全都站在大堤上,眼巴巴地极目眺望,湖面浊浪滔滔,希望能看到船影出现,一面喃喃地向老天爷祷告,向金龙四大王祷告,希望神灵保佑丈夫儿子的安全。
彭老爹站在玩珠亭前,一只老眼神光炯炯,紧盯着怒涛澎湃的湖面,充满信心的表情表示他心中毫不忧虑。
他不向天祷告,站在那儿,稳定得象一座山。
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这点大风浪算不得什么。
亭右,有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
凌家的二小姐紫菱姑娘,站在她的一群仆人中。她不时向彭老爹微笑。彭老爹镇定坚强的形象,也令她感到自己也同样的坚强和有信心。
凌家是攀良镇的富家,而张家却是本镇的渔户,怪的是两家往来得相当亲密;
大人们虽少往来,小儿女却感情深厚。大人们少往来的原因非因门第不当,而是两家一农一渔,平时很难在一起连络感情。
凌大爷凌占奎是本镇的粮绅,声誉与地位在本镇荣居首位。
彭老爹彭新化,是二十年前途经本镇的小行商。
那一年,江北闹水灾,彭新化带了妻子叶氏,漂失了一船货物,血本无归,厌倦了行商的行业,就在攀良镇买了一栋房舍,将籍贯迁来落户,居然干起靠水吃水的打鱼郎来了。
这一年,生下了儿子彭允中。
打鱼郎的儿子,自然而然地克绍箕裘打鱼啦!
三年前的端阳节,湖上照例闹龙舟。凌家的华丽游艇,从高邮州返航,嫌运河逆水行舟太慢,改走高邮湖。
没料到船接近入运河的水口,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年仅十三岁的次女紫菱小姑娘,突然被帆桁击中,失足跌入湖中。
从北面的界首镇南抵高邮州,共有六座导水入运河的水口,另有六座小闸、以调节运河的水位。
水口的流速,势如万马奔腾,尤其是春汛时节,水闸关闭,水口的流速更为湍急,人被击昏再掉进水里,那会有命?
说巧真巧,小伙子彭允中正在水口附近,领着地方上一群少泼皮,与一群划龙舟的青年,比赛角力竞技,在千钧一发中,他跳下水救起了紫菱小姑娘。
十七岁的彭允中,是本镇大大有名的蛟龙。
从此彭、凌两家有了交情。尽管双方的社会地位相去悬殊,但双方的家长与小儿女之间,却毫不在意。
小姑娘紫菱,没有一点富家千金小姐的不良气质,她经常往张家走动,与允中的母亲叶氏亲密得象母女。
攀良镇只是高邮州北面十六、七里的一座小镇,地当运河旁另有三四百户人家,码头小,不是宿站,有一半的人家是渔户,仅有十分之一的人是地主。
这一带很奇怪,地势低,水足,但农户却不种水田,种地栽麦。高邮州以南,才有水田种稻米。
但是,攀良镇却是颇有名气的地方,往来的船只如果不急于赶路,皆在本地停泊。
船伙计们一窝蜂往大堤上跑,坐在玩珠亭枯等,带些酒食一等就是一天,甚至三五天还不想走。
等什么?等传说中的神珠划空,以便带来好运。
有些人妙想天开,据说有幸看到天开的人,就会有空前奇妙的幸运,有求必应,妻财子禄样样全。所以有许多许多的呆瓜,闲来无事呆呆地抬头望天。
据说,在宋朝嘉佑中叶,神珠出现于扬州天长泽,经邵伯湖、高邮湖,每逢天色阴晦便划空而过,光照十余里。
据传说,珠一出现便见祥瑞。前后出现十余年,后来出现期越拉越长,最后三二十年才偶或一现。
场上的这座宏丽的玩珠亭,就是供好奇的人前来看神珠的。
至于这颗神光照十余里的神珠,到底是神是妖,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也许,是天上下来的某一种不为世人所知的怪物吧!
今天,这些人不是来待神珠出现的,他们在等船回来。等船上的子弟平安回来。
薄雾汹涌而来,风也渐紧。
长长的大石堤上,巨大的榆树发出呼啸声,惊涛拍岸,水口的水势真像排山倒海。
而堤东的十余丈宽运河,却是风平浪静,往来的大小船只丝毫不受影响。
咱们的老祖宗治河真有一套,把运河开在大堤内,船不用驶入风浪滔滔、水怪横行的大湖。
用大堤挡住湖水,河开在堤内,这一段全长将近百里,说伟大真伟大,用鬼斧神工四字来形容,决不为过。
这段运河,开辟不足三十年,叫官河或康济河。以往,船必须驶入高邮湖。
堤上传来一阵欢呼声,三艘渔舟冲出雾影,半挂的帆骨碌碌落下,渔夫们熟练的控桨,冲近水口,一泻而下,进入风平浪静的运河。
三艘渔舟,其中没有张家的船。
彭老爹的脸上,仅颊肉抽动了几下,在他布满风霜的国字脸膛上,看不出忧虑和不安。
亭北百十步一株大榆树下,站着三个中年人,衣着华丽,气概不凡。
站在中间的那位中年人,像是地位最高,留一及胸虬髯,双目精光四射,相貌威猛,风吹起他的衣袂,虬髯飘拂,真像屹立山头的霸王。
雾渐消,风渐紧。
一阵阵长浪,一波接一波拍打着三丈高的堤岸,丈高的浪一击之下,大量水珠扑上堤岸,人们开始纷纷走避。
有些人不愿被水打湿衣裳,纷纷下堤上了河岸旁的小艇,驶过河回家去也。
仅有少数人留下,彭老爹便是其中之一。
凌家来了七个人,拥着紫菱小姑娘进入玩珠亭避水。
三位中年人也不走,也进入亭内观看雄壮的湖景。
“彭老爹。”凌家的一位老仆,向亭南不远处的彭老爹高叫:
“进亭来躲一躲吧!”
“不必,谢谢!”彭老爹断然拒绝,像头倔强的驴。
他身上的青夹袄湿透了,脸上也沾满水珠,下双老眼放射出强烈光芒,给人的感觉是鲜明坚强刚毅,不为任何剧变所屈的刚毅形象,颇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虬髯中年人注视关彭老爹,久久,伸手轻拍身侧那位凌家的老仆肩膀。
“他在等什么?”虬髯中年人问。
“等他的儿子归来。”老仆苦笑着说。
“从湖上归来?”
“是的。”
“他的儿子是……”
“打渔的。”
“哦!这种风浪,小渔舟是禁受不起的。”虬髯中年人不住摇头。
“很难说。”老仆的目光落在汹涌的湖面远处:“也许船无法保全,但人是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
“彭小哥是条龙”老仆说:“他可以在水中泡上三天三夜。
两年前,他曾经远到洪泽湖找水怪。这位爷可曾听说过洪泽湖水怪?”
“你是说,淮水神无支祈?”
“还有木妖棕怪,有蛟,有鳌。”
“他找到了吗?”
“三个月,他猎杀了两条猪婆龙,每张皮卖了三百两银子。”
“哦!很好,很好。”
“这位大爷说很好,是什么意思?”老仆问。
“我是说他人很好。”虬髯男人笑笑说,向同伴也阴阴一笑。
两同伴神色漠然,毫无表示。
水天交界处,终于出现了帆影。
“老天爷,那艘船居然挂满帆。”亭中有人惊呼。
不但挂满帆,而且船上只有一个人。通常,一艘小渔舟需要三至五个人。
不久,船在忽隐忽现中渐来渐近。
渺小的轻舟,在强风巨浪中破浪飞驶,除了那吃饱了风的风帆之外,船身似乎大部分时间隐没在水线之下,惊险万状地沉浮不定,真令堤上观望的人看得冒冷汗。
终于可以看清人影了,后舱面掌船控帆的人挽发包巾,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浑身水淋淋地,双脚挺立健壮如山,人与舟浑成一体、轻舟破浪像在水面上飞行。
彭老爹毫不动容,对亭内枪出欢呼呐喊的人群无动于衷,仅眼中的神情变得热烈些而已。
船向水口准确的冲入,冲势猛烈无匹,蓦地风帆骨碌碌地下降,船恰好冲入运河,船首灵活地南转,像条蛟龙邀游自如,直冲至下游二十丈左右,船速才慢慢缓下来。
“很了不起。”虬髯中年人抚须颔首赞赏。
“是不错。”那位留了鼠须的同伴说:“胆气与膂力皆超人一等,像是以神意控舟,非常出色。”
这时,亭附近已经不见人影,人都走了。
“如何?”虬髯中年人问。
“正是咱们需要的人才天下大可去得。”留鼠须的同伴说。
“派人留心。”虬髯人说道:“我需要详细的资料,钜细无遗。”
“好的,属下定会办妥。”
“我们走吧!看来,不能看到传闻中的神珠了。”
“屁的神珠。”第二名长了一只大环眼的同伴说:“那只是扫把星,或者陨星,并不是经常可以见得到的。”
彭老爹的家住在镇南,是一座连三进的土瓦屋。前面有晒网的小院子,后面有小后院。在一般渔户来说、已经算是中上人家,比左右邻的渔户好多了。
彭老爹的妻子叶氏,二十年来主持家务,相夫教子,平日荆钗布裙朴素整洁,漫长的岁月,依然磨损不了她的风华,不像一位五十出头的贫渔妇,却像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责妇人。
邻居们不论何时看到她,她永远穿得朴素整洁,一头秀发永远梳理得整齐清洁,端庄的面庞,永远挂着样和和满足的笑容。
邻居有了困难,她永远都是最先热心帮助的人。连街头街尾那群吃水饭跑码头的年轻混混,见了她也会尊敬地称她一声彭大妈。
她唯一的爱子彭允中、从小就是这般混混的领导人物,在她面前,谁敢放肆撒野?
当然,彭老爹在地方上,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慷慨大方,而且在各府州闯荡过。见多识广,热心助人,却又为人谦虚不好出风头,正是地方上的甘草性人物,本镇的人,已经忘了他是外地这来的人。
船靠上了堤岸,彭老爹的代步小舟也随后赶到,父子俩各提了一只巨型的大鱼篓,匆匆往家门口走。
叶氏早就在院门口等待,接到人愁容尽消。
通常,像这种天气突变,刮起大西风的时候,很可能有几艘渔船回不来,街尾这一带渔户,将有一些失去亲人和丈夫。
彭老爹将渔篓往院子里一放,揭开篓盖瞥了一眼。
“你又到鬼迷洲去了?”彭老爹盖上篓盖问:“你真以为那儿有效?儿子,你该死心了,那是江豚,真有效,你的小命难保了。”
“我又不是去找蛟。”允中急急分辩:“娘这几天胃口不好,我只是去捉两只小鼋给娘进补,没有什么大不了。爹该知道鬼迷洲才捉得到鼋,其他地方早就被捉光了。”
两只鱼篓都有三尺径,每只里面盛了一只约有两尺圆径,重有四五十斤的大鳖。这玩意俗称赖头鼋,目下在深山大泽中仍有踪迹,味最鲜美,很不容易捉获,被咬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