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梦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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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什么这么香?你可闻到。”
父亲终于点燃了窗帘,火苗噌得窜上来。
数根利箭自窗口射进,直指我心口,我闭上眼睛,身体上却一沉,我看见父亲倒在我身前,三角的箭头从他胸口穿出,鲜红的血液滴在我白缎的鞋面上。
“爹爹——”我厉声尖叫,“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父亲艰难地爬过来,用匕首滑开了捆我的绳索:“紫柳,你快跑吧,爹再不能照顾你。”
“你告诉我,他们是为了什么?”
“你娘,她不是凡人,他们说她是异类,可她那样美,紫柳你与她真象啊。”父亲在我怀中渐冷。
火,熊熊的滟滟的烈烈的火。什么时候,蔓延了我一身,我却不感到疼痛,只觉得那样温暖,我的血沸腾了。
一跃上了窗台,下面有人惊呼:“快射箭,她还没死!”
我轻轻地,将手指放在父亲的伤口上面,一用力,鲜血流淌出来。我闻到浓烈的芳香。手指在嘴唇上涂抹。这样甜美的味道,钻入心底,想不到今生第一次荤腥入口,竟是自己父亲的血。
终于找到那气味芬芳的源头,发现那吸引我的幽香,我向着人群扑去,月光下溅起惊艳的红,那么红,那么红,那么红;绚烂的红,我从没见过任何一种红,可以美到这样的极致。
在那些惊恐惧怕的瞳孔中,我的脸,已不是人间的容颜。夜风里,我放肆轻狂的笑声四散飞扬。
谁求温暖长留下(三)
朔月时分,无星无月,我坐在父亲的坟前,仍然只有我一个人的妖娆,我是没有同类的非人非妖,余生滋味要我独自舔尝?我那未曾见面的娘亲,也是如此寂寞吗?
明白那每月的欲孽将要来到,然而这些天猎人追逐着我的足迹一点也不肯放松,我四处逃窜,躲避着致命的追逐,只能畏缩在森林的密处发抖,一点点火把上的光都会刺痛我的双目,一天一地,却无我安身之地。
冰冷针尖彻骨奇寒一般钻入我的肌肤,我紧紧咬住牙关,四处寂静,只听见我牙齿打颤的声音,到哪里才能寻找到我需要的猎物,我卷起袖管,用力地咬下去,一排齿痕,经脉中空空如野,只有一股腥味直冲上来。
我挣扎着跳入碧清的湖中,溅起的万千水珠中,却依旧不能熄灭心中的欲火,风扯着我青色的衫,黑色的发,与四散狂舞的落叶肆意纠缠,如诡谲的舞蹈。
空气里飘来一种熟悉纷蕴的香气,我大喜,转过头去,在我此生最狼狈时,看到了南生。
他目光恬静,仿佛是一声叹息,落叶旋落于他狂乱的黑发间,遮上他忧伤的眼,有一簇火光在跳跃、闪烁。
我喉底发出一声嘶叫,若负伤的野兽悲鸣,长发纷乱地扑过去,想要抓住这猎物,利齿伸出唇外,我已经丧失了人性,一身杀气再无掩饰,弥漫周身,连原本黯黑的眼也变得血红。
他径自伸手将我的身扳了过来,阻止住我的疯狂,我挣扎得无比疯狂,拳脚相加,不停呛咳,而他咬紧牙关绝不放手。
在他掌心中,聚拢成球状的精魄是水天一色的纯净,清凉袭人,一时间,它仿佛汲取日之精华,蓦然展辉;下一瞬,又隐去了光华,竟映出清幽,显出些微碧色。
我害怕地往后退缩,却听到他抚慰的声音:“不要怕,我会帮你。”
他将精魄送入我的体内,我心在盛满慌乱与惊诧后一片清澈明净,双臂上重量一沉,却看到他容色惨淡,全身冰冷,晕厥过去,四肢无力的瘫软在我怀中,黑色睫毛在苍白的脸蛋上画出惊心动魄的弧线,他的发与我的发绞缠在一起,离乱如丝。
我慌乱地拖着他回到湖岸,喂他清凉的湖水,使劲摇他:“醒过来,醒过来。”我害怕地哭起来,眼泪凉凉的。
他仿佛听到我的哭声,费力地睁开双眸,伸出手,以食指勾起我眼中流出的雨滴:“不要哭,十二个时辰以后,我会复员。”
是为了我吗?
我无话,只觉出他指尖的温暖,一颗被血腥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蓦地因一阵酸软而抽动。
他细细抚过我的脸,手指过处,我的一切坚持瓦解,他的手拨动了我心底最温柔的弦。我把脸深埋于他的臂膀,如此陌生而美妙的气息,却给了我此生的眷恋。
谁求温暖长留下(四)
南生是逍遥自在的散仙,亦是我生命中的转折,他告诉我,只需一百年压抑吸食鲜血的欲念,再用精魄调解我经脉中的戾气,我便能变回常人。
我相信了他,只因他爱着我。
欲孽来时,他守在我身边。我修长的指甲冰冷而锋锐,如同利刃,剜进他身体中甚至没有发出些许的声响,清醒过后,掌心斑斑血迹都是他的,那样深红浓重,我拥住他哭个不停,他出现在我生命中后,我学会流泪,每一次都是为了他。
古树枝繁叶茂,粉白粉红的花朵开得遍了,整个森林,仿佛都笼罩在姹紫嫣红的烟霞中。
月光透过青青木叶在我身上缓缓流离,然而我的肌肤仍是一贯的苍白晶莹,一片恍惚中我竟然缓缓走上前去,那一瞬间,心无挂碍,清幽的暗香扑面而来,
崖边的山花,开得好生灿烂,若是在白日,应是绚烂如火吧?是什么花,这般的香气醉人。
他唇角有笑扬起,浅淡如蝴蝶展翼,宠溺地为我摘下一朵,戴在鬓上,脸颊好烫,是花儿映红了双颊吧,我软软倒在他怀中。
他取出为我摘来小小不知名的果子,累累串串的,如同我小小的雪雪的手指头,我笑着含进口中,他看着我,痴痴的,满盈着眷恋。
我们在最高的山顶,远眺着那鱼龙灯火,万树银花。
南生问:“紫柳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怔怔地想了一想,摇摇头,世间的事情仿佛从来与我无关,将我屏弃在外。
他回住宿的洞中取来毛皮的斗篷将我密密包住,点点我的鼻尖:“小傻瓜,今天是元宵节,我带你下山去看焰火。”
我跟着他,紧抓住他的手,象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们坐在小摊前,南生端一碗点心在我面前,白白圆圆的,我送一个到口中,糯糯的团子里,裹一汪黄糖,吃在嘴里,是温暖的满足。
我们牵手走在如潮的人群中,他怕我被冲散,一直搂我在胸前,我能听见他心稳重的跳动声,那一刻,我多想变成一个寻常的女子,与南生一起天长地久,生老病死。
“那是什么?”我意外得指着一边的小摊,红红的果实被串在一起,晶莹剔透的模样。
南生宠溺地帮我买下,放进我的掌心,告诉我这个是糖葫芦,我咬一口,酸酸的,好甜,献宝似的送到他嘴边:“好吃呢,你也吃。”
他笑着接过,漫天的烟花都掉进南生眼底,璀璨夺目,可是,为什么我却看到有一丝不舍一丝忧伤混在其中,隐隐的,淡淡的。
谁求温暖长留下(完结)
我数着墙上的记号,一百年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象流沙般淌过,无声无息,竟是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的。
我们弹琴,赏花,相爱,他看我在月下曼歌轻舞,莺声嘀嘀,是不问世事的洒脱。
不够呵,不够呵。
我们依偎着坐在雪地中,我娇袅地依在他膝上,听他形容初春的朝霞,巨大奇丽的幻象,波谲云诡,那未曾目睹过的美丽,便足令我痴迷不复如此璀璨。我只为有一天能够亲眼去看那些烂醉的颜色。
“对尘世中人来说,能得数十年相聚,已是前世修来的吧?能够与你相守百年,这一生,我已经够了。”我轻轻合上双眸,睫毛颤抖着,梦呓般呻吟着说。
“傻瓜。”他怜爱的,温润的手掌抚弄着我柔软的长发。
南生自身后抱住我,他的身体有我喜欢的温度,血液流淌的声音,在我听来如泉如乐。
“还有一个月,我就能重生。”我嫣然笑着说,“等我好了,也会有温暖的双手和红粉绯绯的双颊。”
南生跟着我笑,低头吻住我的嘴唇,那样温暖却心碎,充满了绝望地温柔,在我察觉前,他在我身上种了定身咒。
我无法动弹,那年,我父亲也曾经缚住过我的肉身,我惊恐地看着他。
南生掌心中的精魄比以往都来得旋目,他柔软的发丝垂在我脸上,眼中有盈盈泪:“紫柳,我一直欺骗了你,我修炼的精魄正好只够渡你一百年,这是最后一次,过了月圆,你便能变成凡人,嫁人生子,生老病死,而我不能再陪着你。”
我想摇头,我想躲开,泪水如珍珠断线,却不能挪动一分一毫,只能看着他将最后的精魄注入我身体中,他的生命源源不断地给我,给我,生命灿烂的花树刹那成了浓密的枝蔓,缠绕住我与他。
他眸子里无尽欢欣,倏间,却颓然倒地。
我想脱开束缚,那些晶莹情丝却将我的身体割裂开,碎成许多瓣,我看到有透明的液体从我身体流出来,这可是我的血?滴答,一声,滴答,又是一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不带一丝颜色,百年了,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血,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南生的眼睛已几乎全闭上,一动不动,静静躺着,我听不见他的呼吸。南生,你的生命要终结了吗?
我忽然感到清液有了一些暖意,低头望去,竟慢慢带出一丝丝红的血色。我知道,这是南生的血,南生的魂,空气中无处不有他的味道,浅浅的芬芳。
我扶起南生,让他靠在我怀里,我的泪一串串落下,摸着南生的清俊的脸,低声道,变作凡人的我仍是妖孽,早知如此,我该用一根桃木将自己钉死,一了百了。他在我怀中渐冷,带着淡淡的微笑,睫毛不再翩翩飞舞,如同百年前,我的父亲,他们是一样的血肉之躯,却都死在我冰冷的怀中,但我听到了你心里轻轻的笑。
我抱起他,爬上白岭山的峰顶,一步一步。
天渐渐亮开,绵绵雪花停了下来,我抱紧怀中人,却不能温暖他。我只觉锥心刺痛——一种比死亡还可怕的痛……
颓然而立,只余一颗心痛得已不知痛。
看远处青白混沌的天际;晦暗缓缓明朗,交替只在不经意间,;我知道那是朝霞,我听南生形容数千次的朝霞,温暖得象南生不变的笑容,覆盖住我全身,原来太阳是这世上最不计回报的生灵,我向遥远的它伸出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