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梦魇-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不能做违背天命的事情,我无力挽回你要的东西。”
“可你是鬼瞳。”
我合起茶盏,含笑:“你倒是一点也不怕我。”
“我何必要怕你?”
“连男人看到我的容貌都会害怕。”
“可我爹说看人看心。”她振振有辞,口角伶俐,一点不畏惧我,对我一如平常女子,除下耳上的一对玉坠子递给我:“这是我自小戴的,可我觉得姐姐更适合它。”
温润的玉石雕成一朵梨花的型,花瓣尖仿佛在微微颤动,我心下欢喜,戴了上去:“即使我是阴阳师,也不能帮你拖延阳寿,你没有听过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吗?”
她眼中充满憧憬,“我只要活过十六岁的夏天。”她的要求那么奇怪,可是谁敢保证过了十六岁的夏天,她是不是又想继续活下去,年轻女子的生命都如同春天般美丽,一时如何割舍。
她表情楚楚可怜:“韩姐姐,请你一定要帮我。”
我没有问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知道千里之外的我,有些事情我不想知道,我害怕知道。我抽出手,轻轻摇头,趋前,手指抚过不苦光洁的脸蛋,皮肤细腻光滑如甜蜜花瓣,线条柔美,她的双眼,星光漫天:“你失去的可能会比你得到的还要多得多。”
她神情坦然:“我只想要那个夏天。”
十六岁的夏天,是什么在诱惑着她,象一个美丽的妖精隐在树后向她招手,然后,然后张开血盆大口,而我被她的美丽迷惑,缓缓地点下了头。
玉梨魂(三)
四月末,正是梨花疯开的季节。
我守在病榻前,她勉强支起笑容,虚弱苍白,一头乌鸦鸦的浓发散在枕间:“韩姐姐,没想到唐家的诅咒来得这么及时。”
我为她掖了掖被角,抬头看窗外的天色,夜,漫长而寂静地展开了。
点燃一支线香,望着紫烟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形成莲花的形状,右手食指与拇指紧扣,三指微曲,口中念出触魂咒。
线香燃到一半,整个房间都陷入墨色,除了线香是一点幽幽的暗红,如同野兽之瞳霍霍生血,左手执起铜铃,铃声悠远,三长三短,又是三长三短,该现身了。
我鬼瞳已开,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暗中一团蓝荧荧的光,铜板大小,渐渐向周围扩散开,变成薄薄的一片光明,人形显现,纱衣层层叠叠,娥眉轻扫,云鬓轻拢,却有说不出的怨尤之气,咬牙切齿地娇斥:“韩缧,你坏我大事。”
我立身迎上她,长袖挽花,阻止她靠近床前:“我已经答应保护不苦,你的吸魂术要不了她的命。”
“你想和我斗法吗?为了抵挡吸魂术你已经元气大伤,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如果你现在放弃,我绝不追究,唐家女子的命都是我的,谁都别想从中插手。”
三个月中,我去唐家的藏书阁寻找蛛丝马迹,终于在一本发黄的册子上找到了线索:“就算当年唐家人对不住你,让你含冤而死,你也没有必要害死这么多人命,她们都是无辜的。丘四娘,适可而止吧。”
丘四娘面色含冰,双手下垂,能看到她指尖不住颤动,身周散发沁入心脾的无望和悲哀压得我快要窒息了,一丝淡淡的悲哀涌上心间,然后越来越浓,心疼似裂帛,却又痛到不知痛。
我点了清灵香,那是五年前,我住在悲泉寺,收集了四月天飘进香炉灰中的梨花花瓣特制的,正好今天窗外梨花盛开,助我御敌,我控制心神,取出一支短笛,放到唇畔轻轻地吹。
丘四娘倒退三大步,背靠着墙对我笑,声若黄莺,水袖遮住唇,眼角上扬时,发出碧清的光芒,直射进我的身体:“韩缧,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的笑声震得我心房颤动,生疼生疼,一口鲜血涌到嘴边喷了一地,笛身染了血腥,透出明艳的红,曲子不绝。
“韩缧,你再不抽身,休怪我不客气。”她幻变出无数锐利的刀,刀是虚象,痛却是真实的。
我强笑:“若是今日不苦死了,我的招牌被你砸了,以后还怎么混。”
“韩姐姐,不要打了。”不苦从后面抱住我,嘤嘤地哭,“这是我们唐家女子的宿命,却害得你一身的伤,可我真的只想活到十六岁的夏天,只有三个月。”
丘四娘挥手将刀子收回,袖时一缕粉白的绫纱激射,缠住不苦的手,往前用力一拉,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苦,突然抿嘴一笑,笑容诡异:“好,我答应让你再活三个月,不过……”
“我愿意,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不苦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见,清灵香灭,我晕了过去。
直至天明,我悠悠地醒转,阳光照在身上有柔和的温度,丘四娘居然放过了我,不苦,不苦,我吃力地起身,所有的伤口都消失了,一切都象是梦。
“韩姐姐。”不苦的声音传来,蒙着被子,嗡嗡的。
“不苦,你没事吧。”我想揭开锦被看看她可有受伤。
“姐姐不要,不可以。”不苦死命拽紧被子,声音含糊地透出来,“我不能出来,不能见人。”
“为什么,可是丘四娘伤了你?”
“我把容貌给了韩姐姐,那个丘四娘才答应放过我。”
什么!我冲到净脸的铜盆前,半盆水,晃晃悠悠,映出清丽的容颜,不属于我的容颜,听到自己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全身簌簌发抖。
“韩姐姐,我长得有如此骇人吗?”不苦躲在被中偷笑,“我觉得你此时要好看得多。”
“那你怎么不敢出来见我。”我气急。
她不语,沉默良久,方开口:“姐姐,以后我会告诉你。”
玉梨魂(四)
不苦的病情没有加重,只是她不再愿意见任何人,与我说话时也用块帕子遮住脸,有时候能看到有水渍慢慢化在粉色的丝帕上。
三个月,弹指而过。
不苦说房中的百结草凋零了,央我去山后摘取新鲜的来,姐姐,你要记得在瀑布前有一大块平滑的大石,那里才有能散发清香的百结草,她细细地嘱咐我,握住我的手轻轻颤抖。
我抚她的发,不住安慰她:“过了今天,三个月就过去了,丘四娘一定会再来,我拼力斗法赢她,让她把我们换回来。整日以泪洗面,怎么对得起不苦的名字。”
她偎在我怀中,身体冰冷,呜咽声说不出的悲苦。
一道飞虹泻下,水声震得耳膜作响,瀑布下的潭水碧清得象一汪眼泪,乳白大石平铺在潭中间,我跳进水中,冰凉彻骨,说不出的舒服,如同鱼儿般我游过去,采了满满一捧,游回岸的时候,脚被什么拌住一样,有股力量将我往水深处拉扯,我吃痛吞了几口潭水,挣扎着爬上岸,湿漉漉地向唐府跑去,水迹在我背后画出蜿蜒的影子。
在门口却被家丁拦截:“站住,不经通报怎可乱闯。”
“我是韩缧,与你家小姐一处的。”
家丁看我的眼神古怪,口吃地回答:“哪里来的疯婆子,我家小姐过逝已经有几个月了,却来开此种玩笑,当心拿到官府查办。”
我胸口如同重击,倒退一大步,却见唐老爷正好出府,忙抢前唤道:“唐老爷,不苦在哪里?”
他看我如同陌生人:“这位姑娘是?”
我一把拉下蒙面的丝巾:“我是韩缧啊,我在府中伴了不苦数月,唐老爷忘记了吗?”
“可是方圆镇的阴阳师韩缧,韩姑娘?”
“正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认得我,不苦究竟在哪里?我摸向左耳边,不苦的耳坠子应该能证明,手却摸了个空,再摸右耳:“这是不苦送我的。”另一只是不是方才掉进潭水中了。
他接过来,定睛看住我的脸:“韩姑娘与小女长得十分相似啊,小女生前一直要我去寻了你来,没想到,我准备动身那天,她就过逝了,韩姑娘是如何认得我家不苦的?”
我只得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细说了一遍,他眉头渐皱:“小女并不住在后院的,韩姑娘自己进去一见便知。”
后院除了花草,便是一棵梨树,七月天,梨花早落尽,清涩的小果子在枝头探出,只一棵枝头上一点粉红,我将百结草放在树下,跃身上树,将其捞在手中,却是不苦常用的帕子。
我呆呆立在树下,衣裳上蒙起一层雾气。天色黯然,风吹过,将帕子吹落在地,我赶着去拾,一双纤纤手先将它拣了起来。
“不苦。”
“姐姐是鬼瞳才能见到我的魂魄,旁人原是不知的。”她盈盈跪拜在地,“只有姐姐方能帮我。我与他前生有约,在我投生满十六岁的那天,方能与他重新相遇。不料今生,我从小身患重疾,我害怕自己熬不到那一天,一直打听缓解之法,央求了父亲前来寻你,不料父亲动身那天,我却……”
她扬袖旋身,变幻出丘四娘的模样:“一切皆是幻象,我设局蒙骗姐姐,纵有千种不是也望姐姐原谅我,我化成生魂后吃下旋灵土,取得法力,才可支撑到今日,我送姐姐的耳坠原是结界的源头,不想姐姐今日遗失了,幻象破灭,还求姐姐成全我。”
旋灵土!吃下旋灵土后,七世转生都不能成人。
“姐姐,请你三日后还去那瀑布,如果他来,替我还了这前世的愿。”不苦过来握我的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还姐姐一副好容貌,法力既破,生魂只得转生,我已决定七世都化成梨花,每一朵都能开在春天。”
她的身型渐淡,终于消逝在夜风中。
玉梨魂(完结)
三日后,我跃进潭水找寻那只丢失的耳坠,潜到潭底仍不见踪影。
岸边有人走过来,蹲下身子,我浮出水面,仰头细细看他,一双眼灿若繁星,明如湖水,静似星空,水里是他的倒影,他眼中是我的倒影。
我们相看良久,他将手伸给我:“潭水冷,别着凉了。”一边大力将我拖上岸去,掌心的温度几乎将我灼伤,我心一紧。
“你可是在找这个?”一枚小小的梨花,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我接了过来向他道谢,他摆摆手:“以后要小心,这么贵重的东西别再掉了。”说完掉头走了。
眼泪缓缓地流下来,不苦,他已经来了。
她神情决然地站于桥边,披着发,雪白的衣上点点血斑,奈何桥边没有年月,她等着,候着,盼着,翘首着,一个一个从她面前走过,却都不是她要等的人。
孟婆按例端了汤,默默递给她,她伸手端过,冰冷刺骨,纤细的手指不住颤抖:“婆婆,容我再等上一段日子吧。”
孟婆叹了口气:“无望啊,无望。”
她轻抿嘴唇,目光清淡悠远:“国仇虽重,但我答应过要等他,他也一定会来。”
孟婆突然笑了,满是褶皱的脸团成菊花一般:“痴情女子象你这么坚定的并不多见,我想你该等到你要等的人了。”
闪过身去,影影绰绰那些淡灰色的人影一个一个清晰起来。
她的面容在一瞬间亮了起来,惨白的脸,干裂的唇刹那间恢复成昔日的花容,星光一点,是她双眸间的闪烁,这个苦等多年的女子第一次在孟婆面前哭了出来。
扑倒在那人的怀中,有一双坚强的臂膀依揽着她,站在那样袅袅四散的光烟下,微笑着看她。
他与她执手站在奈何桥边。
孟婆再一次端起了汤。
她凑进唇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都说喝了孟婆汤会忘记前生的一切,我不要忘记你,我不要。”
“我们还会再见的,来生等你十六岁了,我一定来找你。”他抢过那碗一饮而尽。
“哎呀,原本你们只有一世之缘,可他喝了你的泪水,将前世最后说的一句话印刻在心。“孟婆在一旁感叹,“不过也仅是一面之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