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第8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梁山伯和祝英台最后是不是真的化蝶了?”归云说:“不,以前班主说过,真正的祝英台安稳地嫁人了,梁山伯考取了功名做了好官。”
“如果能这样倒好了。”陆明喃喃。“小蝶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我也不想——”归云想,他是那么爱她。在这样飘零乱世,愈加地爱,用了生命去爱。归云回到店里。老范正同两个伙计往独轮车上装货。他指挥妥当,对归云说:“最近总有饭馆来咱们这批量进馅料坯子,可忙坏了我。”“饭馆?”归云问他。“都是几家大的,生意都算不错,所以进的量也大。我同菜贩子讲了价,每斤又便宜出三四毛,这些赚头倒是真的很足。只可惜每日帮他们做这些坯子馅料,店里有的生意却真是应付不来了。”
归云立刻给老范倒了杯水,又感激又内疚:“让您多劳了。”老范推让:“小卓太太,你老客气就是你的不对了。”归云笑:“是应该的,我仰仗了你。”便又仔细问了这情形。原来时下局势不稳,大饭店里的厨师辞工回家乡逃去后方的多,厨房人手总紧张,许多费人手的东西来不及做,就来同“老范饭庄”这样做半成品的铺子进货。老范计算了下,道:“店里固然赶这笔单子加了点来做,费了工人费,最后倒是也没亏,还比前几月小赚了一笔。”归云听得很上心,心里起了些念头,当下就跟着老范一起去送了货,并认得了饭店的主事。
她在言语间问得很仔细,主事的也看出门道,暗示:“如果有专门的人给我们做这些,那是再好没有,店里的确缺人的很。但我们是老字号,可不能砸招牌的。”回家路上,归云对老范说:“是不是该出点钱打通这个关节做长久生意?”
老范赞同:“我也听出这么点意思来。”两人一合计,均觉得可行,不过次日就为那主事的送了些礼品,便顺利和饭店签了长约。如此一来,又签了两家饭店做点心坯子和馅料的长期供应。老范又同归云一起在新雅粤菜馆请了几个常常合作的菜贩子吃饭,便把优惠价格也讲定了。老范很是佩服归云的眼光,但又担心:“店里怎么办?”归云早想好了,说:“如今堂吃未必稳定了,咱们将厨房扩大,专心做好半成品。店堂减小面积,省一些服务的人工。”老范点点头,但问:“一半加工一半营业,这样好吗?”“我还是想留着堂吃的生意。”归云轻轻说。她不想就此关店专做加工的营生,每每看到店堂里卓阳留下的菜单,思念就来得无尽而汹涌。这店也是卓阳留给她的,她想要支撑一个圆满,等他回来。但日子总是这样艰难,就算是繁华的霞飞路附近,仍有朱门外的穷困而无依的人们在彷徨。在归云这里,他们总能得到一些廉价的食物。归云想,还有另外一些人十分需要她,她很满足。蒙娜常常会来小憩,有时还带了朋友来。她最新办公的地点离“老范馄饨”颇近,归云也常给他们送去点心,友谊日深,归云愿意做仍在斗争着的他们的驿站。蒙娜一来就咋咋呼呼叫:“饿死我了,我要热乎乎的小馄饨。”归云先为蒙娜冲调了杯咖啡,卓家的生活也是带点西式习惯的,归云跟着卓太太也学会做一些西式饮料和点心,也会为她丈夫的西洋朋友准备好这份心意。蒙娜狼吞虎咽地吃,边同归云聊天:“我的兄长调回国了。”归云递了帕子给她擦嘴:“你也该回去的,这里太不安全了。”蒙娜摇摇头:“这里有我的工作,我不放弃。”归云想,其实她同卓阳,还是很相像的。蒙娜的停留也是匆匆的,用完了餐喝完了咖啡,和归云亲吻告别。她喜欢归云,就和她亲吻,这个中国女子身上有种她所没有遇到过的恬静气质。所以阳才会爱她。她想。但她也来不及多想,因她尚有好多工作。蒙娜来到迈尔西爱路上的一栋花园洋房,这栋洋房原本属于棉纺大亨王启德,如今被他的儿子低价拍卖给了沪上一家银行的总经理。她亲自参加过那次拍卖会,拍卖父亲遗产的不肖子还能穿黑色薄花呢印条西装,架一副秀琅架的眼镜,没有落魄像,将祖业卖得心安理得。同去的中国记者说:“这就是典型的败家子,富不过三代,老子积累的那点资本都被儿子顷刻间败光。”蒙娜说:“如没有足够金钱度日,变卖了家产又如何?我国通常可申请破产。”
她和中国记者的意见不统一,她想她并不了解中国人,她一直努力尝试去多多了解中国人。
如今再来这间洋房,同样是参加拍卖会。这里的新主人喜好收集古董,尤其喜欢收集紫砂茶壶。蒙娜在城隍庙买过一把赝品,后来被卓阳辨别出,她便在一次采访中,寻到这位行家,自他那里学到不少中国紫砂茶壶的门道。
但是今天这位行家遇到了莫大的难处,他对与会的同行同好和关系要好的记者说:“我已递出辞呈,本行已被日资入股,本人必是不会为日寇提供服务。只是敌寇狡诈,诱使我胞弟在证券上跌了大跟斗,非指名用我祖上相传的大亨壶作抵。可此乃国宝,焉能落入倭寇手中?对方却咄咄逼人,无壶可抵也得有万金。万般无奈,唯有出此拍卖之下策。”又是一个败家子。只是这个败家子尚有德行,现场痛陈了自己的罪过,向父兄请罪,因己之失,以致父兄不得不出卖家中藏品,举家外迁避祸。蒙娜学会了跟着周围的中国人一起摇头,她想中国人总想一家人团圆在一起同甘共苦,如若是她的本国人,一人犯错一人当,何须拖着一家大小跟着受罪?她怅然地跟着众人看大厅里一一展示的藏品。那把著名的大亨壶周围围的人最多,蒙娜也挤进去看。她从行家那里学会一些辨识珍品的法门,看这把壶器形雄健,线条大气磅礴,壶色如古金铁,形态极庄严又极生动,便猜想是上等紫泥捏就而成的精品。这样的壶无一丝接缝,浑然天成。她赞叹中国人的巧夺天工。蒙娜走近些,听见身边正有一男一女谈论这把壶。“梁生可要拍下这把壶?”“哪里敢拍,此壶是制壶大师邵大亨的的顶峰之作,品相又如此完整,真正国宝,何经理也不过拿出来给我等一观。他毕竟还是舍不得舍弃国宝的。”“原来制壶的师傅叫邵大亨,名字很大气,想必人也是上品。”“你倒看得准,相传这位大师脾性最是古怪,技艺也绝对高超。曾有苏州某巡抚绞尽脑汁觅他一壶,很是珍惜,不料被一名侍女端盘献茶时不小心摔碎。巡抚大怒,把侍女吊起来鞭笞一顿。恰好邵大亨闻了缘由,摆出十六把精心自制的大亨壶叫巡抚过来看。邵大亨说,只要巡抚宽恕侍女,就让他从十六把壶中随意挑一把送给他。巡抚自然求之不得,便放过了侍女。巡抚一走,劭大亨就将剩下的十五把壶统统砸碎,怒道:‘为了我的壶,竟有人玩物丧命,再不做壶了’。”
那提问的声音问出和蒙娜心底一样的问题。“那侍女呢?”回答的人哈哈一笑:“倒是也佳话,那侍女后来嫁给了邵大亨。”那把声音便道:“十五把壶摔得倒是很值。”蒙娜认出声音的主人,她唤了声:“雁——”声音的主人转身过来:“我正看到你要和你招呼来着,你也来凑热闹?”
正是雁飞。雁飞很高兴见到她,她也很高兴见到雁飞。两人不禁互相交握了手,拥抱了一下。
“日本人无孔不入。”“中国人自有对策。”“他们连茶壶都要抢。”蒙娜指指那把倾倒众生的“大亨壶”。“中国的宝贝太多了,一把茶壶都值钱。”雁飞细眉一挑。蒙娜发觉她变了。她穿了艳色的旗袍,化了精致的浓妆,及肩的发烫成了流行的西洋卷。
“你像女明星了。”“谁说我不是呢?”雁飞的细眉又一挑。蒙娜端详,这双眉毛画的跟阮玲玉一样的圆滑纤细,说不尽的风情无限。
雁飞别过自己的客人,牵了蒙娜的手:“来,我请你去国际饭店二十四楼屋顶花园吃西饼。”
蒙娜很乐意,和雁飞相携走出洋房。花园里停了若干辆小汽车,都是客人们的,黑压压排得整齐。她们走到门外又来一辆,黑色的弧线,驶得飞快。在大铁门口戛然而止,走下来两个人。雁飞和蒙娜都微微愣了。来人朝雁飞一招呼。“谢小姐。”蒙娜认出其中一个,是这栋花园洋房的旧主人,卖了这栋洋房的王少全王小开。她十分讶异。
雁飞只颔首,便拉着蒙娜走了。路过另一人,她的目光轻轻扫过去,若有似无,似笑非笑。就那么一阵,明明是快入冬的时节,来人却如沐春风。不,是香风。雁飞用了巴黎最时兴的香水,浓郁芳馥,能在清冷的空气里,留下魅惑的气味。
王少全问:“可是大佐熟人?”那人答:“不错。”王少全说:“也是我父亲的旧识。”那人笑了,王少全也笑了。“那个美国美人也很诱人。”王少全恭敬地点头表示同意,他们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蒙娜也看清楚他们坐过的车。“呵!是三菱。现在爱国的中国人都不用日本车吧!”“中国人现在开福特,好歹也要爱国。”“算是促进我国汽车业。”她侧头一想,“那老的面熟。”雁飞含笑:“不用想了,是日本军队里的高级军官。”“啊?”蒙娜恍悟,“王老板不是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吗?”“认贼作父的戏码永不落时。”雁飞招了黄包车,蒙娜说:“日军的坦克和轰炸机部分组件出自三菱,异常坚固耐用。”
“长城也坚固耐用。”雁飞一脚踏上了黄包车,将蒙娜也拉了上来,“不谈了,赶快走吧!”
蒙娜是觉得这个女子有些不一样了。她跟着雁飞到了国际饭店的屋顶花园。
斜阳的红染尽西边的云,云下有林落的伞,遮着阳,也遮着座座三四人的散座。能爬到上海最高处的植物也显赫,在秋风下丝毫不显退色,还葱郁着。也可能是常绿的植物,也养的好。
“冬天也就这时段可还能在这边喝下午茶。”雁飞很惬意地用银勺将一小块草莓攀司送入口中。
蒙娜极目远眺,这样的高度能看清楚这边的三四条马路和石库门弄堂。街面上的人摩肩接踵,这上海总是如此热闹。她不解雁飞,但想劝解,呷一口咖啡,这是今天的第二杯,令她精神更加旺盛,她有了主意,说:“我有办法送你和你女儿去美国,在那里可以重新开始。”
“她现在在身家清白的人家家里,我很放心的。如果去了外国,我不懂洋文,可怎么生活?”
“我有朋友——”“蒙娜——”雁飞用洁白的餐巾擦净了嘴,她凑近蒙娜,笑道,“来,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蒙娜听说她有故事,闭嘴倾听。雁飞的目光却远了,在上海的最高处,她回到她人生的最远处。她伸出手,指着东南方,那里一片高矮不均却整齐的屋檐,有的开了老虎天窗,齐齐对向南方。屋檐下的路却是看不清的,模糊的,不分经纬的。似蛛网。蒙娜熟悉那里,但是她努力听雁飞说话。其实她的中文还并不十分熟练,所以她须费力气听一些复杂的中文句子。“那里的弄堂很曲折,弯弯斜斜总也走不完。有个女孩曾经以为能走出去,可结果总也走不出去。”“我也在那里住过,确实难走,像迷宫。”蒙娜皱皱眉。雁飞笑得很无奈:“是啊,是迷宫,走不出去。”她继续说她的故事,“女孩被迫做了妓女,就像那里很多妓女一样,送往迎来,人生没有希望。她十分狠毒,憎恨逼她为娼的人。”
蒙娜听怔了,她似乎能预料到什么。“某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