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龙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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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就是他要杀的人,但是他却在这一瞬间忽然对这个人生出种说不出的畏惧和仰慕,就像是一个热情的少年忽然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英雄。
萧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已经发觉了一件事。
——他的心里好像永远都有两个人在交战,用两把快刀在交战,你一刀砍过来,我一刀砍过去,每一刀都砍在他心上。
所以他心里永远都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只要一有机会,你就立刻出手,一出手就要取他的要害。”
萧峻并没有忘记高天绝再三嘱咐他的话。
但是等到机会来临时,他是不是会出手?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轻舟在湖水上飘荡,人已到了高天绝的船上。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轻舟仿佛还距离这条大船很远。
现在他的人已经在船舱里,萧峻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和面目。
他的脸轮廓分明,就像是用一块美玉雕成的,额角宽阔,鼻梁挺直,嘴角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他的眼睛明亮而有威力,却又偏偏充满了忧郁和哀伤。
他的身子笔挺,就像是一杆标枪。
他的英挺,他的气势,他的风度,找遍天下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人来。
像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显得如此忧郁?难道他心里也和萧峻一样矛盾痛苦?
高天绝没有看见这个人,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奇怪的是,他看见的却又仿佛比任何人都多。
更奇怪的是,别人都看不见高天绝的脸,这人却仿佛能看得见。
他们面对着面,互相凝视,就好像彼此都能看得到对方。
高天绝的白银面具在灯下闪动着银光。
面具本来是没有情感也没有表情的,可是现在却好像有了表情,一种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谁都无法明了解释的表情,连那闪动的银光都好像变成了燃烧的火焰。
李将军脸上本来是有表情的,也是种别人无法明了的表情,可是忽然间又变得完全没有表情了,就好像忽然戴上个冷冰冰的面具。
“果然是你,”李将军终于开口,“我就知道你迟早一定会找到我的。”
“是你来找我的。”高天绝淡淡地说,“我并没有去找你。”
“既然我们已经相见,是谁来找准都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有分别。”
“哦!”
“我既没有找你,也没有看见你,”高天绝说,“我已经说过,我这一生中永远不要再见你。”
“所以你才戴上这么样一个面具。”
“是的。”
“如果我一定要看看你呢?”
高天绝冷笑:“你一定看不到的。”
李笑冷冷地看着他,身于忽然凭空飞了出去。
李将军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萧峻,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船舱里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萧峻却一直在注意着他们,注意着他们脸上表情的变化,注意听他们说的话。
他一直在等机会。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机会到来时是否会出手,却还是在等。
他没有机会。
李笑虽然一直都静静地站在那里,既没有动作,也没有戒备,就像是个木头人。
但是这个术头人却无疑是个雕塑得绝对完美无暇的木头人。每一刀都刻在绝对正确的部位上,每一根线条,都刻得绝对正确无疵,全身上下连一点点缺点你没有。
所以这个人虽然既无动作也无戒备,但是全身上下都无懈可击。
动就是不动,不动就是动,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这已是“禅”的境界。
萧峻就算想出手,也找不到出手的机会,但他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们两个人之间,以前无疑是认得的,而且很可能是很好的朋友,可是这两个人之间却又好像有种谁都没法子化解的仇恨。
究竟是敌是友?谁也分不清。
就在这时候,不动的李将军忽然动了。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动。
他的动作仿佛很慢,却又快得令人连看都看不清,他的动作仿佛很笨拙,却又如飞风般柔滑优美。
高天绝一心想将他置于死地,他不想。
他只想揭下那个又丑陋又美丽又神秘又可怕的白银面具。
高天绝绝不让他达到目的。
高无绝也动了。
两个绝对静止的人,忽然全都动了。动如风,动如凤中的波浪柳絮白云,动如波上柳和云间的风。
萧峻的心沉了下去。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绝对可以算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别人的想法也跟他一样。
现在他才知道这种想法很可笑。
他的武功和这两个人比起来,根本连比较都没法子比较。
他从未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能够练成他们这样的武功。
现在他已经亲眼看见。
他怎么能出手,怎么有机会出手?
人影闪动,灯光熄灭。
可是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淡淡的晨曦已经照亮了大明湖。
追逐飞跃的两条人影忽然分开,李将军忽然己到了萧峻面前,闪电般出手,握住了他的右臂,他唯一的一条臂。
萧峻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听见李将军低沉的声音说:
“这地方你留不得,快跟我走。”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萧峻的身子已经离地而起,跟着李将军飞掠而出。
他不能反抗。
可是在他们飞出船舱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机会。
在这一瞬间,淡淡的晨光正照在李将军的背上。
他的背后一片空白,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将自己的空门暴露在别人眼前,无疑也是最后一次。
他想不到萧峻会出手,也想不到萧峻已经多了一条手臂。
萧峻连想都没有想。
他看见李将军背上的晨熹时,已经将那柄用钢钳夹住的短剑刺了出去,从李将军左肩下的软肋直刺心脏。
这个动作就好像一个人触及炭火时立刻就会把手缩回去一样,完全没有经过他的意思。
——这个人是他的仇人,这次机会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出手。
这种想法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所以他连想都没有再想就已出手。
他终于抓住了这次机会,因为他的经验已够多,反应也够快了。
这是他从无数次艰辛苦战中得来的经验,从无数次痛苦经验中训练出来的。
他应该对自己这一击觉得很满意。
可是在他有生之年,每当他想起这件事时,他的心就会觉得一阵刺痛。
他刺出的这一剑,刺的虽然是李将军,却好像刺在他自己心上一样。
剑光一闪而没。
李将军的身子突然因痛苦而扭曲,突然从剑尖上弹起,在空中痛苦扭曲挣扎。
在这一瞬间,他的脸己转过来面对萧峻,晨光正照应他的脸上。
他的脸上并没有那种面临死亡的恐惧,也没有那种被人暗算的愤怒,却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萧峻看见了他的脸。
他脸上的这种表情,萧峻这一生中永远都无法忘记。
鲜血滴落在甲板上时李将军的人已落入湖水里。
水花四溅,人沉没。
湖水上散开了一圈圈涟漪,每一圈涟漪中都有李将军的血。
涟漪还未消失,萧峻已经听见了高天绝的笑声。
他应该笑的。
李将军终于死了,死于他一手安排的计划中,他对自己也应该觉得很满意。
可是他的笑声中并没有一点欢愉得意的意思,他的笑声中也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这种凄厉的笑声,萧峻这一生中也永远都无法忘记。
第十六章 汤大老板的奇遇
一
四月十九,黎明时。
熹微的晨光刚刚从窗外照进来,刚好让汤大老板能够看清元宝的脸。
元宝已经醉了,就在他说”我没有醉”的时候已睡着,睡得就像是个孩子。
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又聪明、又顽皮、又可爱、又讨厌,就好像她小时候认得的那个男孩子一样。
她叫他“小哥”,他叫她“弟弟”,而且真的把她当作一个小男孩小弟弟,一天到晚带她去爬山爬树骂人打架骑牛赶狗偷鸡摸鱼。
所有大人不准小孩去做的,没有一样他没有带她去做过。所有男孩子们玩的把戏,没有一样她不会的。
连她自己都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孩子。
有一年夏天,他又带她到山后面树林中的小河里去玩水。
那天天气真热,她穿着套薄薄的夏布衫裤,河水清凉,两个人在水里又减又叫又吵又闹,她的衣裳都玩得湿透了。
那套衣裳本来就很紧,夏日午后的斜阳暖洋洋的照在她身上。
她忽然发现他又不叫又不闹了,忽然变得像是个呆子一样,用一双大眼睛死盯着她。
那时候他才发现她并不是一个男孩子,而且已经长大了。
她被他看得心慌。
她看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好怕人的变化,她想跑,可是两条腿却忽然变得好软好软好软。
那天他们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家里面已经吃过晚饭。
自从那天之后,他虽然还是叫她弟弟,可是再也不带她跟别的男孩子去玩。
从那天之后,她就变成他一个人的。直到他要去闯江湖的时候,他还是不许她去跟别的男孩玩,要她等他回来。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回去过。
那年她才十七,今年已三十四了。
在这十七年中,她从未有过第二个男人,也从未有第二个男人能让她心动。
她从未想到经过漫长的十七年之后,她居然又遇到一个这样的大男孩,这么聪明、这么顽皮、这么可爱、这么讨厌。
她居然又心动了。
刚才元宝抱住她的时候,她身子里忽然又有一般熟悉的热意升起,就像是十七年前那个夏日的黄昏一样。
如果元宝没有醉没有睡,会发生什么事?
她连想都不敢想。
——这个小鬼,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这样子害人?
虽然只不过是四月,天气却好像已经开始热了起来,热得让人难受。
她一直在出汗,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停。
她绝不能等这个小鬼醒过来,不能让这个小鬼再来逗她缠她害她。
一个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已经不能再做这种糊涂事了。
她悄悄地拾起散落在床下的一双金缕鞋,悄悄地推开门,又悄悄地走回来,悄悄地为元宝盖上一张薄被,才悄悄地走出去。
朦朦胧胧的院子里空气清冷而潮湿,乳白色的晨雾将散未散,一个人坐在对面长廊下的石阶下,手托着腮帮子,用一双大眼睛瞪着她。
“小蔡,”汤大老板吃了一惊,“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
小蔡不理她,一双大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倒提在手里的金缕鞋。
她忽然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这个小女孩子已经渐渐长大,已经渐渐开始学会胡思乱想,越不该想的事,越喜欢去想,而且总是会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她知道这个小鬼一定又想到那些地方去了,可惜她偏偏没法子辩白。
——个女人在一个男人屋子里耽了一夜,到天亮时才蓬头散发的提着自己的鞋子走出来,还带着三分酒意。
她能让别人怎么想?她能说什么?
“快回房去睡吧,”她只有避开她的目光,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说,“你早就应该睡了。”
“是的,我早就应该回房去睡了,可是你呢?”小蔡盯着她,“你为什么一夜都没有回去?”
汤大老板又说不出话来。
小蔡冷笑:“我劝你还是赶快穿上鞋子的好,赤着脚走路,会着凉的。”
说完这句活,她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