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几重-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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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白夜所作所为,到底是没超脱出她对他的剖析与判定。所谓“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制造条件也要上”,他可以不堪透事物背后隐藏的意蕴,但他拥有能让规则围着自己转的本事!烟岚便代表规则,所以他在遇到困境之时,想不起她来才怪!这回被利用了一把,倒也不出所料。
烟岚觉得白夜难缠,直到此刻她也是如此认为,因为她永远猜不透他看破了多少没看破多少,每一词每一句都需仔细斟酌酝酿个透彻才敢道出,越是花费心力,越是觉得无可奈何。
对于一团没有色彩亦无形体迷雾,连她都要事先设了局才有几成把握将他困起来——更别提她现在根本骑虎难下!
※※※※※※
烟岚慢悠悠晃进华山的地界。她觉得自己离疯狂似乎只差了咫尺之遥。
得知违反人控法则的时候她还是心平气和的,解决完白夜赴约的时候她也是心平气和的,甚至在等待主脑召唤或者相应的惩罚或者其他后续的时候她更是心平气和的,可是淡定了好几日,发现一切都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自己做的全部准备原来都是白费力气,烟岚茫然了。她不愤怒,她只是觉得发冷。
她现在想极了直接冲上九天与主脑对峙——虽然自己找罪受的行为傻了点,但她更怕自己存在所有的理由都被颠覆!她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
一进华山的版图,直接在山脚下找了家客栈寄放身体,顺便开启简单精神程序,代替自己控制审查者权限扫描的运转,她脱下歌焰的壳,回转沉夜山庄。
见到鬼王的时候,烟岚的表情显得很是疲惫。她的眼神,甚至带着茫然。
鬼王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难得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她。
大片大片合欢花硕从枝头落下,红灿灿映着青石台阶,颜色的反差带出某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可黄昏原本的暖光似乎带着寒意,烟岚坐在那里,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停止流动,变成了冰块般。
“我似乎明白了一件我一直以来都不明白的事。”她喃喃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又或许,我原本便是知道的,只是,我一直不曾让它进入我的意识。”
“你,在害怕什么?”鬼王,默默看着她,第一次,这样问道……
烟岚怔怔地望着前方,视线,并没有焦距。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伸手捂住胸膛,可是那里面装的心脏,跳动得如此平缓,如此安详,仿佛没有收到任何影响——甚至让她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在恐惧。
“你不懂,我也不懂。”烟岚似乎语无伦次地喃喃,但她的表情,很认真,很认真,“不……我应该是懂的。”
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脸,紧紧地捂住,连呼吸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许久之后,她才放下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原本便苍白的脸容,更加苍白了。
人控的秘密暴露,主脑却不对此作出反应,到底是因为对象是白夜,还是说,因为对象是她……正如那时,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为何主脑对白发会是那般放任——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白发做了什么,或者背后还有她所不知道的主脑的法则的作用——但是,有没有可能,主脑容忍的原因,只是因为白发牵扯的人是她?
烟岚的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大脑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尖叫着要她不要再往下想了,可她的思绪却本能地无止歇运转着,去探究那最深层次的东西。越是触碰,她越是怕得不得了。
因为是她——全都因为是她对不对?!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她都弄错中心了是不是?其实,主脑所着重的人,是她对不对?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她伸手向前,扭曲的空间现出迷蒙的雾气,渐渐凝聚成一面空境,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白发的脸容出现在镜头中。
“我有不得不接近他的理由……我有的。”她定定望着,口中,喃喃着,“你知道吗,就像一张网,我困在里面,可我又感觉不到这网的存在,我以为这边是出路,可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死路口打转……我不明白,究竟是我自己看破了呢,还是谁想让我看到这些……”
“它想拿白夜告诉我什么呢?原来都是因为我吗?因为牵扯到的是我,所以可以那样容忍吗?”烟岚的声音颤抖着,“白发……那白发呢?因为法则,因为自我,我尽一切努力地躲避着他,躲避所有未知的可能,原来它想做的,竟是让我接近他吗?”
“我到底进入了怎样一个死胡同?脚下的道路是在哪?周围环绕的又是什么?‘它’,又想看到怎样的结果?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
她干涩地笑出声来:“你不懂的,你听不懂的……那样苦苦挣扎的,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阿……”
烟岚摸着自己的胸口,依然平静得没有一点反应。她觉得自己像是分成了两半,情绪自顾自地激烈着,却有某个角落,像被时间遗忘一般。
※※※※※※
赫连大少的高福缘果然无比有用。啥事都不干地揣着四处走居然就撞进至少两张隐藏地图!当然,这是刻意查探之后发现的,有很多还是连他都发现不了直接错过的。
悬赏效果很不错,其中白发目前的权威占了效果取得的很大比重——毕竟是华山首席,还是如此轻易就夺得地位的华山首席,某种程度说来,白发炙手可热。
冰雪根据白发已建立了框架的地图模板,将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归类、分析、筛选并且直观化过后,划定了最符合白发手上那段数据的地点。他还做不到仅凭着残缺数据便能复原原貌的地步,但这样的工作,已经为白发省了不少力。
很少有人能想象,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一块主脉门派的版图内部所有隐藏地图能记录得如此详细。甚至连镜谷,都被勘探到并记下一笔。
烟岚沉静地等待着。用歌焰身份完成夜杀交托的请求任务并将信息反馈之后,她连出去调戏大少的兴致都没有,让歌焰下了线……便一直在等待。
她注视着赫连大少乐此不疲勘探新地图,她注视着白发继续近乎疯狂找寻着什么。
“我应该去九天的,”她喃喃着,“但我为什么没有去呢……我在等待什么?等待着什么?”
不去担虑人控守则出现问题会带来什么影响,不去思考自己这样做会导致的任何后果,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这样发着呆地等待着,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在这沉夜山庄,等过了一季又一季的花开又落,雁过无声,却始终等不来一个人——现在,有一个人,似乎快到了。
但为什么,她竟是如此平静呢?
然而,故事迫在眉睫之际,却又让她惊讶了。
打发敛儿与青菱去离开,鬼王自行避走,原计划着镜谷再一次有玩家踏足的时候,她亲自操控地图的路线变更。即使是在这镜谷地图内,还是分很多层次的。如沉夜山庄,必须得在六界即将开启之前才能开放,而碧落崖,也非寻常人所能窥探。
如同赫连大少,是有资格进入碧落崖的,所以她必须临时撒布其余的机缘,将来者分散着引向了不同的地点,只有白发,可以给了他一条笔直通向碧落崖的路。
烟岚没有想到,进入镜谷的,竟是只有白发一个人!她,真的诧异了,白发——怎可能找到并进入镜谷?可他,确确实实是进来了,而且,只是他一个人。
烟岚站在碧落崖下的谷地、靠近入口的地方。
这崖下的钩吻已经长满千年,剧毒断肠,却美得太过温暖。她依是淡青衣衫,乌发如瀑,阳光在她身上罩上淡淡的光晕,映得苍白羸弱的面庞犹如上好的骨瓷般晶莹,长长的睫毛掩着雾气朦胧的眼睛,面容淡雅,沉静如昔,清丽素雅却又显得过分柔弱。
那种淡得仿佛要化掉的柔美,和着这背景,更是有一种让人心尖发疼的忧郁。
白发就这样地……遇见她。
他奔得如此匆忙地止住脚步,因为太过急切甚至喘着气,一双眼睛,却如钉子般牢牢地锁定了她,再难松开。
他凝望着她。她闭着眼。相对,似乎又是沉默。
而她片刻之后,缓缓睁开眼,侧头回望着他。她的眼睛,一直极美,极美。迷惘,又安谧,如深渊般沉静,却又笼着雾蒙蒙的水烟。
烟岚,终于开口,慢慢的,轻缓的:“你究竟,知道,多少?”
白发盯着她,好像忽然地,松了口气。
那一口气,就仿佛崩裂的泰山在即将临顶之前忽然粉身碎骨,漆黑的天宇在暴雨倾盆的前一瞬所有的乌云都烟消云散,深渊保持缄默,大海汹涌不再……整个世界,静寂无声。
“你是……人控。”
☆、那心情尘埃落定
曾经,或者说……一直以来,他从未想过,他所执着的,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那样模糊得甚至算不上爱恋的情感,却强烈到抵死探求也不肯舍却的乞盼,他总是太过骄傲,太过执拗,所以认定了便怎么也回不了头。即便是看不透也不懂这之中所谓情感的时候,也想要她留在身边,一直一直留在身边,似乎,仅仅,只是那样卑微的愿望,就已经能倾尽所有的心力。
如果宿命总是要以时间去见证奇迹的话,那他在华山停留得时间还太短,太短,甚至不到在明月乡的一小半。宿命习惯不去眷恋他,常人可及的幸运对他来说都是种奢望,他所能依靠的,仿佛总是只有自己。
沉默,忍耐,并且,脚踏实地,注视现实,放弃任何幻想,从血火乃至和平之后很漫长的时间里,他执着于实际也只认可实际。于是,在这混元正道发生的一切,不止是塞西尔迷惘,连他偶尔都忍不住疑惑,为何,就能那样轻易地颠覆了所有的理智?明明,他所遇的,只是一个虚渺迷踪的幻影。如同一缕触摸不到轻烟,连消散都不曾出现在视野中。
——可当宿命如此突兀地在他眼前打开那扇禁忌的大门时,一切不确定的游离又在瞬间变作了全然的笃定。
冰雪实在是个好帮手。他的天赋与经验对于这个世界的构架太有优势,当初在明月乡的时候,对于那种级别的特殊地图,他都能截获并且析透数据乃至对比出NPC的敏感度差异,而填充已经成形的地图模板对他来说,似乎更容易一些。
所有的信息在归类,筛选,分析,重组,字符构成数据,数据具现虚拟,冰雪搭建成的只是最为潜浅的表层,可他却从中触摸到了实质!虚空之间那构造奇特的建筑完成的刹那,凭着那对NPC构成数据极为灵敏的嗅觉,仅仅一眼,模板在法则力量下轰然坍塌烟消云散,他却窥探到了数据中最核心的部分!
仅仅一眼——仅仅一眼——甚至没有更详细地攫取,思绪已然几千次几万次地回顾并且分解那一眼的震撼。
脑海中过去散乱始终不曾轮廓的意识,都像是终于寻觅到了可供组合的链条,刹那成形。
他久久不曾回神。那样漫长难捱的时间,却似乎只是短暂的瞬息,他却始终无法回神。
一种即将窒息的感觉。精神体存在的领域,仿佛整个世界透彻燃烧成灰烬,意识能触及到的任何所在都充斥着难以形容的可怕悸动,天与地被颠覆的感觉模糊了延伸出的所有知觉,一切都陷入混沌,连简单的思绪都无法再运转,而那种无名的强烈的喜悦在瞬息穿透数亿的时间与空间,降临于这片混沌。
他睁开眼。感应器检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