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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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以前亦不是我笨,而只是檀大叔不愿教我武功,是以故意骗我么?”抬头望去,只见“龙形八掌”面色极为难看,他不禁暗叹一声,又自忖道:“无论如何,我如不是檀大叔将我收养,此刻只怕早已冻死饿死,他纵然不传授我武功,也一定是一番好意。”想到这里,便不再想,他宅心仁厚,生怕自己再想下去,又对檀大叔怀疑。
却听“神手”战飞又道:“兄弟我直到今日,才知道裴大先生原来是昔年名震河朔大英雄——‘枪剑无故’裴氏双侠的后人,关于裴氏双侠生前的种种英风豪迹,兄弟虽恨未能眼见,却听得多了。”
裴珏对“神手”战飞本无好感,此刻听他忽然谈起自己的亡父,心头一颤,热血上涌,但觉这“神手”战飞纵有千般不好,但对自己总是好的,眼眶又一红,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向战飞深深一札,又一言不发地坐了下去,他只觉喉头哽咽,心里纵有千百句想说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神手”战飞连忙长身而立,躬身还礼,一而沉声道:“盟主若对小弟这般客气,岂非折煞小弟了。”要知道武林中的班辈,全与年龄无关,“神手”战飞虽然已老得可做裴珏的叔伯,但裴珏此刻已是盟主身份,是以战飞自称“小弟”,别人也觉刺耳,只有“金鸡”向一啼等人心中奇怪,不知道他这般做作,究竟又在弄些什么玄虚?
只见战飞突又长叹一声,道:“裴氏双侠的生前事迹,兄弟固是听得多了,裴氏双侠的死因,兄弟听得也不少,本来此事与兄弟毫无干系,但此刻裴大先生,既然已是兄弟的盟主大哥,那么裴大先生的事,便就是兄弟的事,兄弟无论如何,也得为裴大先生复仇。”
群豪齐都一愕,要知道昔年那蒙面黑衣人杀尽武林镖头,最后与“中州一剑”欧阳平之同归于尽之事,当真是震动天下,江湖中无人不知,此刻听战飞旧事重提,群豪心中俱都大奇!
“那黑衣怪人明明已经死了,难道战神手还要找死了的人复仇么?”
裴珏更是心情激动,涩声道:“先父之仇,我时刻未忘,但仇人已死,而且…··我那仇人姓名不详,连个后人都没有……”说到这里,颓然地坐回椅上。
“神手”战飞浓眉一扬,突然“吧”地一声,以掌击桌,道:“武林中人尽道那黑衣蒙面人已死,但——哼哼,有谁真的见着,北平城外死在欧阳老镖头身旁之人,面目已被击毁,又有谁能断言他就是那黑衣凶手的正身……哼哼,此事其中必定大有蹊跷,说不定那黑衣凶手此刻不但还在人世,而且……”
他语声蓦地一顿,眼角瞟处,只见“龙形八掌”面寒如水,难看已极,心中不禁暗自得意,口中却说道:“檀大侠,你乃当事之人,不知对此事看法如何?”
“龙形八掌”面色深沉,沉声道:“此事真相,本来极为简单,但经战庄主一说,却反似变得复杂起来了,战庄主如果……”
“神手”战飞冷“哼”一声,截断了他的活,沉声道:“此事真相究竟如何,日久自知,反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间没有能包火之纸,也没有永远可以隐藏之事……”
他语声一顿,突地大喝道:“凡我江南同盟,此后人人部得将盟主大哥这件血海深仇,有如自己血海深仇一样地深铭心上,时时刻刻,都得为探寻此事的真相努力。”说罢,举起酒杯,大喝道:“为此目标,且于一杯!”
厅上群豪,突然一征,但都举杯,“七巧童子”吴鸣世目光闪闪,顾盼之间,神采毕露,“龙形八掌‘虽仍面色深沉,一无表情,但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却再无一人能够猜到!裴珏更是心中激动,喉头哽咽,举杯饮尽杯中之酒,酒入肠中,更化为满腔热血,日光动处——他这满腔热血,竟不由自主地凝结住了。大厅一片喝声之中,厅外突地缓缓走入一个人来。只见此人秀发披肩,长衫曳地,面色苍自,有如莹王,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又似在这一片莹玉问嵌入的两颗明珠。她来得虽然漫无声息,但厅中群豪,却都似受了她无形的吸引,一个个转过头来。”’龙女‘檀文琪!“”不知是谁,在角落中低呼一声,于是满厅之中,但听低呼“龙女”之声,此起彼落。但这一切声音,檀文琪却都根本没有听在耳里,像以往那次一样,此刻她眼中所见,只有裴珏的声形,耳中所听,只有裴珏的声音,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力量,这力量的来处像是那么遥远,但却又那么的真实,遥远的就像此刻映在她秀发上的阳光,真实地也正如阳光,她甚至不用感觉,就知道这力量的存在,正如她知道阳光的存在一样。阳光,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地上。地上她长长的影子,缓缓向前移动着,裴珏也缓缓转过席面,渐渐,她的影子触到他的脚尖,也正如她的固光早已触着他的目光一样。目光,像四条无形的线,紧紧地纠缠一起,她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也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又何常听得见,她张开口,没有说出话,他张开口,也没有声音!无声地情感交流,无声中两心相投。“龙形八掌”干咳一声,道:“琪儿,你怎么也来了……琪儿,你怎么也来了?”
他一连说了两次,第二次的声音说得比第一次更大。
于是檀文琪低应一声。
“我来了。”但她的目光,却还停留在裴珏的脸上。
厅内群豪,此刻千百目光,忽而望向“龙女”檀文琪,忽而望向裴珏,但觉这一男一女,女的固是百媚千娇,美艳不可方物,男的更是英姿挺秀,宛如临风玉树,再见了他们的神情,心中各各虽都暗笑他们的痴,自己不知不觉间,竟也看得痴了。
此刻厅外突又闯入一个人来,目光四下一转,瞟了众人一眼,悄悄绕过“龙形八掌”身侧,走到“神手”战飞面前,战飞本也在呆呆地望着,那汉子低咳一声,战飞转过目光,浓眉一扬,悄然起立,退后数步,沉声问道:“那姓檀的在庄外可有埋伏?”
这汉子正是战飞方才派出庄外打探敌情之人,目光又斜瞟檀明一眼,微微摇首,战飞浓眉一扬,冷哼一声,心道:“姓檀的你老吃老做,有恃无恐,若不是此刻你已另有打算,我倒要叫你尝尝‘浪莽山庄’的厉害。”袍袖一拂,正待走回座中,却见那汉子目光一转,悄声道,“庄外虽无异动,但小人却在庄后见到一处浮松泥上,似是新掘的坟墓……”战飞浓眉又一扬,沉声问道:“新坟,庄后怎会有新坟?”
那汉子低语按道:“小人心里也在奇怪,便唤了三两个兄弟,掘开一看——”战飞皱眉道:“里面是什么?”那汉子低声接道:“里面果是一具尸首,小人虽不认得,但据外庄的侯兴民说,这尸首就是那专门出卖消息的‘快讯’花玉,他尸身虽已掩埋,但尸首未僵,显见得死去不久,尤其奇怪的是,全身上下一无比痕,打开长服一看,只有当胸一个紫黑掌印,竟是被人家一掌击死,却不知他尸身是谁掩埋的?”
“神手”战飞浓眉深皱,“呀”了一声,却听这汉子又道:“还有一件奇怪之事……”战飞叱道:“快说!”
这汉子道:“在那新坟不远之处,地上竟被人用指甲划了四个字迹,写的是‘只会一招’。这字无头无尾,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人再将‘快讯’花玉的尸体仔细检查一遍,发现他右手食中二指的指甲缝中,满身泥土,显见这四字也是他临死之前写的。”
这汉子本是“神手”战飞的一个得力手下,武功虽不高,但观察事物,仔细谨慎,却是一把好手,是以战飞才会派他出去打探。
战飞闻言沉思半晌,突地伸出右掌,食指微曲,其余四指却伸得笔直,有如猜拳行令时所施的手势一般,顺手一挥。
那汉子面上立时露出喜色,倒退三步躬身一礼,低声道:“多谢庄主恩赐。”再退三步,转身而去,原来“神手”战飞人虽阴鸷凶狡,却是枭雄之才,统令之下,赏罚极明,方才那一个手式,便是令他赐赏之意,赏的是他观察仔细,若换了一个粗心大意之人,莫说看不出那地上字迹与指缝中泥土,便是那一堆新坟,只怕也会忽略过去。
“神手”战飞俯首沉思半晌,嘴角突地现出一丝森冷的笑容,暗中低语道:“花玉呀!花玉!你一生出卖秘密,临死前却还将一件秘密相告于我,只可惜我虽有心给你赏赐,你却永远无法拿到了。”目光一抬,只见那“龙女”檀文琪此刻已站到她爹爹身侧,只见她那一双如幽如慕的秋波,却还望在裴珏身上。
“七巧童子”吴鸣世本就站在裴珏身旁,此刻裴珏缓缓走回座中,脚步星移,目光却未曾移动半分,吴鸣世轻咳一声,低声道:“盟主大哥,这位想必就是檀姑娘吧?”
裴珏点了点头,心中却大为奇怪。
“这大厅中所有武林豪士,莫不知她就是檀文琪,他自己知道,却又为何再问?”续又想到:“奇怪!他一向与我亲近,但这一声‘盟主大哥,却又为何叫得如此生份?”一念至此,他心头一凛,转回目光,正襟危坐起来,要知道吴鸣世那一句问话,重点原在前面“盟主大哥’四字,此刻裴珏心念数转,他虽然性情拗直,却极为聪明,心下便已恍然,知道吴鸣世这一句话,并非问他檀文琪,而是提醒他自己此刻的身份,但目光垂下半晌,心里却仍禁不住要抬头望她两眼,吴鸣世暗叹一声,知道他钟情已深,世上的任何事在他眼中,似乎都已不及檀文琪的一瞥重要。吴鸣世身世奇诡,自幼闯荡江湖,多年的磨练,使得他性情逐渐变成淡薄,此刻见裴珏与檀文琪的如此深情,想到自己胸中的寂寞,一时之间,只觉心中空空洞洞,全无一丝寄情之处。”神手“战飞回到座中,这一席本是居中而摆,座上的十四个人,除了”北斗七煞“、”七巧追魂“、”金鸡“向一啼等六人之外,还有的乃是东方兄弟、”龙形八掌“,以及他自己和裴珏,此刻再加上站在旁边的吴鸣世与檀文琪,便将这一张特大的席面,挤得满无空隙,只是这一十六人,此刻心中各有心事,竟没有一个举杯动箸,更没有一人说出话来。旁席的武林豪士,见了主人如此,情况自也变得十分落寞,这一场本该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武林豪士群集的”盟主盛会“此刻为了情势之种种变化,竟变得像个斯斯文文,文文静静的文人雅集,只是却连一句吟哦之声都没有。”‘神手“战飞目光转处,大笑一声,道:“檀姑娘远道而来,竟连个座位都没有,老夫真是失礼的很。”
檀文琪目光一垂,轻语道:“不用……我是来看看……就要走的。”忽地瞥见座中有个面色惨白,目光狡猾的少年,正自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这大厅之中望着她的人虽多,但这少年的目光之中,却似有种说不出的邪恶之意,竟看到檀文琪不由自主的面颊一红,心中方自暗生怒意,哪知这少年见她也望了自己一眼,得意地大笑两声,举起酒杯,笑道:“檀姑娘既然来了,不吃杯酒就走,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檀文琪不知道此人便是江湖中有名的色魔“七煞”莫星,心中虽暗恼此人无礼,但此时此刻,她站在爹爹身侧,却也不便发作。
莫星见她粉颈低垂,娇颜如花,半带娇羞,半带轻嗔,那模样当真是笔墨难描,心中不觉奇痒难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