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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为皇-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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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迎着苍天瑞有些愤懑的目光,“我不赞成这项提议。”
  
  终于有一个能够想得深一点的人了,苍天素暗自叹息,儿子们如此不成器,不知道景帝现在是什么神情。
  
  景帝的视线投了过来,从他的脸上中看不出丝毫的失望与无奈,语气也是异常的温和:“天素,你觉得呢?”
  
  ……天素?苍天素背上的寒毛一根根树立了起来,他神情不变,含笑道:“启禀父皇,儿臣比较赞成二弟的看法。”
  
  苍景澜兴味盎然地“哦”了一声,一改刚才漫不经心的态度,身体微微前倾,吊着眉梢看着他,显然在等待下文。
  
  “在兵营中,几百年来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刚刚服役的新兵都会受到老兵的欺辱,呼来喝去,待遇极差,直到另一批新兵入驻后情况才会稍有改善。与老兵们同为平民的新兵尚且受到如此待遇,更何况这些比贱民地位更低的死囚。我大苍国律法不比承国严苛,只有背着人命官司且情节严重的人才会被判处极性,这些人本来就是行为恶劣人品低下之流,一旦受到这样的待遇,焉能服气?往往心怀报复,怨怒至极,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到头来恐怕事与愿违,拖我苍国后腿。”
  
  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理由都是现成的,说哪个都不费事,其实严格算起来还是利大于弊的。只是赞成的话语,别人说得,苍天素却说不得。
  
  他现在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旦赞成,眼前笑眯眯的景帝会在下一刻抛出来一句“要不这差事就交给你办”。
  
  今天的争论其实完全没有意义,不论囚兵营的建立是利大还是弊大,在无极大陆上,除了国情比较特殊的承国,其余三国完全没有实施的可能性。
  
  为了一点点的好处,拼着得罪整个士族,也要把死囚派到战场上的蠢事,任何一个国君不会做,因为回报和付出压根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青壮年千千万万,如今苍国只有不到百万常备军,兵民比例极低,不值得为了十几万不怎么听话的死囚费这么大力气。
  
  景帝今天特意拿出来一提,大抵也是想粗略摸摸几个儿子的底子,苍天素这几年打算夹着尾巴做人,没有出风头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把话往国情上往体制上引,捡着明面上的东西说了。
  
  话说完了,景帝没有再问他的意思,本来这事就这么完了,没想到苍天瑞突然不跟他二哥玩大眼瞪小眼的把戏了,跳出来指责他明知军中弊病,却不加整治,行军不严,统率无方。
  
  真是躺着也中枪,苍国大皇子没出声,苍景澜也当没听见,看了三儿子一眼,桃花眼中冷意一闪,慢悠悠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长袖一甩,抬腿出去了,走的时候还没忘了把二儿子叫上。
  
  几个皇子急忙站起来行礼恭送亲爹,待到两人走没了影儿,苍天素一理袍子,迈步出去了。
  
  苍天珹端着笑脸在他屁股后面分外殷勤地喊了一句“大哥慢走”,看着站在正中央被接连无视的苍天瑞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的脸色,嘴角忍不住翘了又翘。
  
  也不先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行军不严,统率无方”也是你能说的?西北军数年来无一败绩,这不仅是大哥的“功劳”,还是父皇的功绩,你这句话一摆出来,是打大哥的脸,还是打父皇的脸?




☆、入宫

  自从在死囚营的问题上扯过皮后,苍景澜仿佛爱上了把八个儿子聚在一起聊天喝茶的差事,有事没事就搞一次兄弟爱交流大会。
  
  当苍天素这个月第八次被宣召入宫的时候,在大太监李泉殷切的注视下,他默默收起圣旨,扫了一眼几案上堆得满满的卷宗,嘴角上扬的弧度一如既往得平滑美好:“有劳李公公了。”
  
  跟戚国议和的条条框框还处在漫长而痛苦的扯皮过程中,段羽在这方面一窍不通,虽然当初景帝口口声声表示他只用去搭把手,但是大大小小的事务其实全赖他一个人处理。
  
  还有春闱取士的差事,景帝昨天下旨让他拟定的主考官名单还没有着落,苍天素最近睡眠越发不足,脸梢泛出些许不健康的苍白色。
  
  李泉宣了旨却还赖着不走,一个劲儿看着他不说话,近年来越发滚圆的胖脸上融融的堆满了笑意。
  
  对方迟迟不肯拍屁股滚蛋,以李泉的身份地位,这般不要脸地赖着,自然不是等着他给红包的意思,苍天素强打起精神,含笑问道:“公公可还有事情指教?”
  
  “当不起当不起,”风头正盛的少年亲王用上了“指教”二字,李泉掂掂自己的胆量,急忙摆手道,“王爷说这话就言重了,咱家何德何能,哪里谈得上指教王爷?”
  
  苍天素抿着唇角,浅笑着没有搭话,今天废话那么多,难道苍景帝给他的任务是拖延他入宫的时间?
  
  “不瞒您说,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忧愁满面,忧思满腹,龙体抱恙。”李泉端着笑脸,一双小眼睛深深看着他,“王爷您为人臣,为人子,自然应当多多为皇上分忧解难。”
  
  苍天素听了前半句,脸上带着一股真诚无比的焦急忧虑,等李泉后半句说出来,又立马换上了满面的义不容辞,连连点头,口中漂亮话说得无比好听。
  
  苍国太监总管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胖胖的身子稳如泰山,站着不动又扯了两句废话,才行礼后施施然离开。
  
  虽然苍景帝专门发圣旨宣他入宫觐见,不过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子和传旨太监同乘一辆马车的道理,苍天素站在雍亲王府的匾额底下,静静注视着李泉离开,盯着地上的车辙印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身命令早就恭候在旁边的大管家刘权准备车马。
  
  说句实话,苍天素这一次真的没有听懂李泉云里雾里、东拉西扯的所谓暗示,他坐在亲王车驾上,手捧暖炉眼眸微阖,一直到马车稳稳停在皇宫漆红的大门前,仍然没有咀嚼品味出这几句话的意思。
  
  不过等他跟着领路的小太监穿过一扇扇宫门,迈入庞龙殿正门,看见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李泉的暗示。
  
  苍景帝似乎真的病了,额头上戴着金抹额,懒懒散散躺在龙床上,身边围满了凑上去献爱心的老婆孩子。
  
  嫔妃从皇后到答应常在一应俱全,女儿从大公主到六公主无一缺席,八个儿子中除了正在忙活春闱取士的苍天赐和刚刚到场的苍天素,其他六个皇子早早就等在这里,把床铺围得满满的。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展示一下天家和谐美满庆团圆的美好场面?苍天素站在门口微微失神,转瞬就收敛好心中的百味陈杂,俯□去,恭敬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五皇子苍天璟和六皇子苍天瑢一对双胞胎兄弟正好站在大门与龙床的直线上,见他下跪行礼,急忙双双朝两边躲去,让出了一条通道。
  
  昔日李宓在时,鉴于她本人半吊子一般的宫廷礼仪,苍天素的正式礼节都是跟着他近乎全知全能的教书夫子学来的,正正经经,一板一眼。
  
  景帝一脸的虚弱苍白,从床上勉强支起来半个身子,扫了他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着没有出声。
  
  天老大地老二皇帝是老三,皇上的不悦自然立刻就被就近盯着他的一众人等觉察了,在所有人中最靠近龙床的皇后站得越发笔直高傲,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九尾凤的凤冠上下摆动,垂至肩膀的流苏左右摇晃,无不在展示着女主人内心的得意。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苍天素把近来发生的零零总总尽数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哪里触动了景帝诡异的神经线,便低垂着头,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
  
  虽然是无妄之灾,所幸并不是第一遭受这样的委屈,他此时心绪已经完全沉淀了下来,一丝半缕的波澜也不再掀起。
  
  苍天素本来按照惯常的习惯穿着粗布麻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几百人的文官名单挑挑选选,景帝的宣召来得很突然,李泉又催得急,亲王正装繁杂冗沉,他就随便挑了套不算出格的皇子服套在身上。
  
  “起来吧。”苍景澜的目光停留在浅黄色的锦绣绸缎中露出来的一抹白色衣角上,半晌后才哑声开口,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一点也没有见到大儿子的热络。
  
  苍天素依言起身,不着痕迹地欠了欠身子,皇子服长长的衣角自然下垂,轻巧地把露馅的里衣遮盖住了。
  
  景帝的脸色越发冷淡了几分,随手一指角落摆放着的四角圆凳,下巴微颔,言简意赅:“坐。”
  
  你自己怀着身孕的小老婆还巴巴着站着呢,我火急火燎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坐一坐庞龙殿的凳子?
  
  苍天素没有一点怨言,谢了座后,蹭到凳子上坐下。他的脊背绷得笔直,刀削一般,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场景,感到倦意一阵阵上涌。
  
  皇帝像丢垃圾一样甩他到角落里,便不再理睬,转而继续跟老婆孩子说话,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影。
  
  顶头上司情绪好转,旁人自然要拿出浑身解数来应承,庞龙殿不过须臾之间便气氛回暖,笑语盈盈。
  
  苍天素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阖眼了,半垂了眼帘,听着他们无聊至极的谈话,很是怀念赵六平日里给他吹嘘的可以睁着眼睛睡觉的门神功。
  
  他旁边的雕花镂金几案上摆着一只三幅开光香炉,有淡淡的白烟缭绕,甜腻旖旎,雾气氤氲。
  
  苍天素对旁人很容易下手使坏的熏香没有任何兴趣,平日里书房卧室等一干常去房间都禁止燃香,此时轻轻一吸,隐约分辨出里面有安神助眠的香草,还有皇帝惯用的龙涎香。
  
  是把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叫过来,缩角落里看着他们父慈子爱、夫妻和睦、兄友弟恭的行为更残忍,还是把一个三四天没睡觉的可怜人叫过来,闻着催眠的香草,还要打点起精神听别人说废话的行为更残忍?
  
  苍国大皇子思绪停滞了一瞬间,有点悲哀地发现,这恐怕是苍景澜想出来的,折磨他的新方法。
  
  难道还是为了报复他们在逃亡乘国时发生的冲突?这个男人的心眼比针眼还小。
  
  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眼也大不了多少的苍天素借着衣物的遮掩,在确保别人都看不到的角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也没能把快要沉入混沌的思绪拽起来。
  
  此时八皇子苍天璐正攀在苍景澜胳膊上撒娇,他是景帝最小的儿子,也是除了正统嫡子苍天赐苍天瑞外最最受宠的皇子。
  
  苍天璐不过六岁,婴儿肥还没有消掉,长着圆圆的包子脸,粉红色樱花花瓣一样的红嘴唇,乌黑乌黑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此时撒娇卖痴,时不时逗得景帝哈哈大笑,不论到底是否好笑,旁人自然也跟着凑趣。
  
  在小儿子又一次妙语过后,苍景澜边笑边不经意一般往角落一扫,他的大儿子一袭黄衣端正坐在茜素深红的椅子上,长睫半掩,似醒非醒,静谧端素如同一幅静态的水墨山水画。
  
  到底还是睡着了。景帝胜利般牵动了一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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